當年公子雪霽將魔姬救出幻境之城,有一段時間都是留在靈宮的。
靈宮禁地內,其實就是當年風然一家所居之處,也是通往天機閣的那條路,公子雪霽在救出魔姬後去了一次天界,回到幻境之城後就一直呆在靈宮。直到數月後離恨天尊召喚,他才離開靈宮回離恨天去了。
禁地內,古老的樹叢沒有半點光線,朦朧的薄霧縈繞著,碗口粗大的藤蔓千奇百態的環繞、伸展,地上偶爾有些水窪,但水很是清澈。還有一些形態各異的花草,散發著奇特的馨香,呼吸間都能聞見那花草的香味。
薄薄的霧氣,就像雨後的清晨。但林間的鳥雀卻似受到什麽驚嚇一般從樹上騰飛,偶爾還能看見雪白的九尾狐飛快跑過。
叢林間,兩個人一前一後相互追趕,兩個人距離不遠,但後者偏偏就是怎麽也追不到前麵的人。
千夜有意要帶滄嵐在這林子裏兜圈子,而滄嵐也看出了他的意圖,卻無法阻止,因為追不上。
縱然隔了一千多年,但千夜還是記得回家的路,當年無數次的迷路,無數次的差點離開這個地方,都被娘親給找了回去,如今這條路,隻剩下自己。
古老叢林的樹木大多粗大,有些甚至要好幾個人才能圍住,雖然樹與樹之間相距較遠,但那些藤蔓也是恰好生長在這縫隙裏麵的,所以走起來並不順暢,左拐右拐,右拐左拐,滄嵐都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裏,又要去怎樣的地方。隻是一味的跟著千夜而去,如今既然都已經進來了,那麽生死就不再是考慮的範圍,能找到星昴才是重點。
千夜在前飛了許久,恍惚間,他自己也有些迷惑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明明順著記憶中的路線而去,但並沒有見到那熟悉的屋子。
“是不見了嗎?還是已經被摧毀了?”千夜心中默默問著,對於回家的路他不可能記錯,在夢中早已出現千百次,但是為什麽找不到,哪怕一點殘埂也沒有。眼看著滄嵐即將追上,千夜隻好把心一橫,朝著另一個地方而去。
矗立在雲端的山巔,下麵依舊是那一座萬丈深淵,山巔上隻有一小塊平地,地麵依舊長著野花野草,幾隻拳頭大小的蝴蝶在上麵翩然飛舞,忽然感覺到那一股強大的氣息,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墨袍翻卷,身影依舊冷冽淡漠,千夜從半空緩緩落在地麵,背負雙手,凝眸淡淡的看著對麵的另一座高山,兩者之間便是那萬丈深淵的所在。
滄嵐緊隨其後,人還未落地,她的話已然問出口,“星昴在哪裏?”
幹脆的語氣,同樣也很冷漠。她一路追來,失去了很大的耐性,如今好不容易追上這個人,她自然是不會忘記自己的重點。
但前麵那個人並未開口,抬眼看去,看見的隻是一個人默默的站在那裏,筆直的身姿,不偏不移,放佛那一站便是永恒。心,放佛被什麽狠狠觸動。飛鳳城夢中的事浮現腦海,那些過往對他而言,應該也是一種折磨吧。
“你的要求我也都做到了,禁地我也來了,如今十日之約已到,你可該讓我見星昴了?”為了不讓自己對這個人產生任何的同情,她強迫自己去冷漠。
那個人依舊不回答,給她的依舊隻是一個背影。可是恍惚間,那道身影與另一個人的身影竟然重疊了。除了相同的淡漠冷清,就連那負手而立時手放的位置也一樣,身高更是如此。
是太過想念星昴了麽?還是自己恍惚了?滄嵐心中猜想著,微微垂眸,今日的自己,似乎真的不像以前了。可她卻不願再等了,如果他不轉過身來,那自己便去他麵前問。抬眸凝視著那個人,就在她正欲飛身上前到千夜身前時,卻聞千夜忽然開口了。
“這裏很危險。”
淡淡的一句話,卻讓滄嵐瞬間怔愣,她不解的看著千夜,“你究竟想要如何?”
千夜無聲一笑,一千多年了,當年這裏發生的一切如昨日曆曆在目,雖然不知道千月究竟是從什麽地方掉下去的,但他多少都能猜到,千月當年就是從自己身前的這個地方,被風羽一掌打下懸崖,命喪黃泉。
抬眼,看著半空漂浮的雲霧,他的眼睛已經微微泛紅,這些年他無時不在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些事,他該是怎樣的,父親娘親依舊還在,對於千月的記憶也不會這麽模糊,而能夠記下的,隻是千月的仇。
內心的痛苦,讓他不知該如何去麵對滄嵐。他不想將自己的仇恨帶給她,偏偏卻一步步的將她牽連進來。
“你很想見星昴嗎?”千夜淡淡開口,語氣很輕。
“若不是為了見他,我便不會來這裏。”滄嵐蹙眉看著他。
“為什麽?你們在離恨天關係不是一直都不好的麽?為何會這般在乎他的生死,他的一切?”頓了頓,他微微回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方才瀾歌的失落,你可曾看見?”
她怎會沒有看見,可那一瞬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些事與你是無關的,我隻希望你能讓我見星昴。”
“但如果我告訴你星昴就在在萬丈深淵下麵,你會跳下去見他麽?”
滄嵐微愣,心被狠狠抽緊。星昴在這萬丈深淵下麵,那可還活著?
“怕了?”千夜不冷不淡的開口,語氣帶著幾分輕諷,還有十分失落。
滄嵐蹙眉看著那懸崖,心總是不由自主的覺得難過,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她問千夜,“你要我如何信你?”
“你都已經來靈宮禁地了,還有什麽是你不可信的?”
聞言,滄嵐不禁苦笑,“是嗬,你的話,我怎麽從一開始就信了,玄月穀如此,飛鳳城如此,如今到了幻境之城還是如此。千夜,你究竟想要如何?星昴與你,有恨怨仇值得你這樣對付他?”
“對付他?”千夜兀自一笑,心中隻道,“我何須對付自己?”淡淡勾唇,他道:“我與星昴之間的帳,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隻是此刻,你是願意跳下懸崖去救他,還是轉身離開,我都不會阻攔,因為這是你的抉擇。”
回過身來,千夜凝望著眼前的女子,竟然會覺得如此不舍,抬手平攤半空,滄嵐蹙眉看著他的手心,呈現在自己麵前的是星昴腰間懸掛的通靈白玉,從離恨天初見就在星昴身上的白玉,滄嵐記得清楚。
“但你要知道,這個選擇,決定的不隻是你一個人。”
他的語氣很凝重,也帶著提醒。這一次千夜是認真地,不管滄嵐作何選擇,他都不會為難她。哪怕真的是無情的轉身而去,他也隻會默默承受,然後自己前往天機閣,尋找天機老人。將白玉給滄嵐看,也隻是為了讓滄嵐更加相信星昴就在懸崖下麵的事實。這是最後一次的試探,縱然知道自己有可能會輸,但他還是願意試上一試。
滄嵐不可置信的看著那白玉,一步步上前走到千夜身前,接過那白玉,冰涼的觸感瞬間傳入手心。
“星昴,你當真在這懸崖下麵麽?”滄嵐心中低喃,明明難受的快要窒息,卻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她萬沒有想到原來在得知他會死的時候,心會這般難。
抬眼看了千夜一眼,滄嵐心中其實早已有了答案。對於星昴,她已經沒什麽可以再猶豫的了。迎上那雙眸子,千夜看到的隻是平靜。
“其實我從未將你當做我的敵人。”滄嵐緊緊握著手中白玉,“玄月穀的事我恨你,同樣我也感激你,如沒有你我千年的心結也不會解開。如今生死與我,隻是在於是否值得之上。”抬眸,靜靜凝視著眼前這個人,她淺笑,笑的坦然豁達,“仇恨隻會毀掉一個人,報仇是彌補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如果你真的那麽恨,為什麽不轉世投胎,把一切都忘記了,如此幹幹淨淨的,也好過在仇恨中掙紮一世。”
垂眸,她握著白玉側過身往懸崖邊緩緩而去,絕美的容顏依舊含著淡笑,“記得那日在玄月穀時,星昴飛下懸崖來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此生再也沒有回頭,身不死,但過去的恩怨情仇卻已經死了。他曾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出現,也曾給我希望,給我一個活著的人該有的喜怒哀樂,恰如你說的我討厭他,討厭到已經無法容忍他離開這麽久還不出現。”
人,就這樣站在懸崖邊,下麵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比飛水澗還要讓人膽寒的深穀,每看一眼就會覺得離死亡更進一步。
伊人回眸,她清淺的看了千夜一眼,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白玉,嘴角揚起一抹傾城的笑,“我隻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懸崖下麵而已,無論生死。”
感覺到滄嵐必死的決心,千夜驀然回過頭,看見的隻是滄嵐縱身一躍往懸崖下麵落去的身影,千夜驚懼不已,暗送真氣打在滄嵐風府穴上,自己則是飛身上前一把拉住滄嵐,卻隻是拉了個空。不容猶豫,千夜隨著也一起跳下去,他隻是試探而已,從未想過真的讓滄嵐去送死。
滄嵐被千夜打暈,身子落得更快,明明短小的距離,卻讓千夜覺得如此遙遠。兩個人都在急速往下落,好不容易攬住滄嵐的身子,千夜禦起真氣落在懸崖上的一塊石頭上,再彈身而起,兩個人便往另一邊的山頂而去,而滄嵐手中依舊緊緊的握著那塊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