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握著手中冰涼,那種毫無溫度的觸感讓滄嵐的心也隨之涼卻。
有些事情,當真隻有在失去時才知究竟有多重要。有些人,隻有離別之後才知有多難舍。
神鳥站在滄嵐背後聽她默默哀訴著她內心深處一直掩藏的秘密,那些不曾道與外人聽的心底情事,卻都落入這個素無瓜葛的神鳥耳中。神鳥輕歎,輕輕拍了拍滄嵐肩頭,安慰道:“深陷至斯,卻也曾刻意回避,如果當初早些麵對,也許心就不會如今日這般苦。但事已至此,你還是……莫再傷心了,若不然我這神鳥也會難過了。”
言罷,神鳥再次重重的歎了口氣,其實星昴被樹妖困住時他就已經知道了,之所以沒有及時阻止,也是覺得那個人既然有這本事進來,對付一個樹妖應該也沒那麽困難。哪想到竟然真的會被樹妖殺害,再看眼前的女子,那水妖也非池中物,並且所用法術與樹妖幾乎一致,滄嵐都能輕易的將其打敗,何況那個看上去就不太弱的男子。
思及此,神鳥忽視想起了什麽,他扭頭問滄嵐,“你和那個人比起來,誰的法術更加厲害?”
滄嵐隻是緊握著手中玉佩,不明白神鳥為何有此一問。微微回頭看了神鳥一眼,搖頭苦笑,“自然是他。我雖與他師出同門,但修行年歲他卻比我先了幾百年。”
這個滄嵐一直都是承認的,在離恨天,南玄與玉穹二人修為一直都還是一個謎,而星昴與雲邪又不相伯仲。至於她自己,其實一直都是五宮中法術最低的那個。
神鳥聞言,不禁驚疑道:“按照常理來說,你們若師出同門,你能找到水妖的破解之法,那他應該也沒那麽輕易就被樹妖給滅了吧,會不會他根本還沒死?”
蹙眉,滄嵐凝視著神鳥,隻聞神鳥又道:“你們不知道,在這林子裏,樹妖和水妖其實一直以來都是相互牽製的,他們之前的妖力也差不多,你比那個人修為還低,你都能打贏水妖,何況那個人?所以我覺得吧,那個人可能根本就沒死,我們再找找應該能找到。”
說完神鳥就飛身在半空盤旋尋找,滄嵐一直凝視著神鳥,手中玉佩依舊冰涼,但心中也在思索著神鳥的話。
星昴跟自己比起來高出真的不是一星半點兒,這世間還沒幾人能夠奈何得了他,又豈能隻以玉佩就斷定他的生死?
許是找到希望,滄嵐也慢慢恢複了理智,方才的事來的突然,情緒波動的連她自己都驚訝了。但內心的感覺一旦被確認,就再也沒有逃避的理由了。
玉佩,緊握在手。滄嵐起身在這一片廢墟中苦苦尋找那個人的蹤影,神鳥則是往更遠的地方而去,兩個人都下定決心勢必要尋到星昴。
隻是在某一刻,就在滄嵐焦急害怕之時,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從遠處而來。
欣喜,期盼,不容猶豫,滄嵐立刻往那個令她感覺到熟悉的地方而去。
神鳥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一起去了。
越過幾片小樹林,走過幾條窄道,最後再是一條數丈寬的河流,滄嵐隨著河流直上,直到被前麵一道寬達數十丈的飛瀑攔住了去路。
而在瀑布下麵的礁石上,一道紅衣身影淡然而立。
滄嵐與神鳥同時驚訝的看著那個人,飛瀑落下時打來的風撩撥著他的衣角,三千青絲亂舞,紅衣翻飛,風姿綽約的身影在那如白雪般的瀑布前更是一派傲然。
閉眼,似在感受,也是在思索。
見到那個人,滄嵐那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是放下了。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腦中一閃而過的熟悉畫麵,竟讓她的心為之一顫。緩步上前,似久別重逢般沉重。
興許是感覺到有人出現,星昴睜眼看向來人,目光定格在滄嵐身上時,先是微微驚訝,但隨後卻又淡淡收回了。放佛是在怪罪,或者更多的是疏離。
之前自己說過什麽,滄嵐並沒忘記。但星昴那冷漠的目光卻終究還是有些令人心痛的。其實想想這麽多年來,自己又何嚐不是一直以這樣的態度去對他?
微微用力握了握手中玉佩,滄嵐走到星昴身旁,不為傾訴什麽,隻為那份他平安無事的感覺。
“你在找我?”星昴沒有側麵,隻是凝視著前方淡淡說道。
滄嵐莞爾,這一笑,方才所有的擔憂盡數消失在眼前飛瀑的流水中,“是啊,剛才無意中路過樹林,看見你玉佩遺失在那裏就撿了起來,找你就是為了還給你而已。”
將玉佩遞給星昴,滄嵐笑的勉強。
星昴接過玉佩看著滄嵐,在她目光裏所見的異樣情緒,竟讓他極為不安:“又在你手中?”
滄嵐側過臉沉默不語。
收回玉佩,握在手中,星昴依舊保持他的淡漠冷靜,“此前在穀底將你救起的時候,你手中便是緊握著這玉佩,未曾經過你的允許就拿了回來,本以為不會再遺失,沒想到還是弄丟了。”
掩飾?還是在尋找一個理由?
可是有些東西,一旦真的被揭穿,就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了。但此刻星昴似乎還不想被揭穿。
她是明白了什麽?還是隻是懷疑而已?但不管如何,星昴都不願在此刻被滄嵐發現,二人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不想連最後的安寧也沒有。
神鳥在一旁見二人都在沉默,並不明白這其中緣由,但也是替滄嵐感到高興,這會兒好不容易找到星昴,他自是鬆了口氣。又想起此前滄嵐悲傷時所言,頗有感傷,便飛到星昴身旁說道:“哎喲你這人還真無情無義啊,活著也不現身,真是害得我們好找,方才這姑娘以為你死了,可是傷心慘了,隻差沒陪你殉情呐。”
滄嵐聞言,心頭一慌,急忙喚道:“神鳥……”
神鳥哪是這般容易被人喝止的,反而滄嵐越是不讓他說,他便越要說,“我可告訴你,這姑娘可是說了她對你已經深深陷進去了,還什麽失而複得的心情這般難受,其實以我這神鳥的分析來講,應該是失而複得之後,又得而複失吧,誒我說你要不要對這姑娘負責可就看你的了,我還等著一起去天機閣呢。”
說完,那神鳥全然不顧滄嵐的冷眼,撲閃著翅膀哼著小曲兒就這麽淡定的離開了。徒留滿心忐忑的滄嵐在那裏與星昴尷尬相對。
這神鳥,當真是不說則已,一說就要害死人了。
滄嵐很想解釋,尤其是在方才內心那種莫名的懷疑之後,她更想解釋,但此刻的心緒並不是解釋就能掩飾。
“其實……我擔憂隻不過是怕無法和天尊交代,畢竟……我們還要一起回離恨天。”
“僅此而已嗎?”
“興許吧……”
星昴笑笑,沒有再問,亦不曾明白滄嵐那失落的情緒。眼前的飛瀑流水如洪,但聲音卻很靜,與玄月穀相比竟是如此不同。
“我隻問一個問題,也是最後一次關於我們之間,最後的一個問題。”神色認真凝重,語氣低沉,星昴側麵直直的注視著滄嵐,“如果有一天,我叛離仙道,作為離恨天宮主的你……會如何待我?”
震驚,錯愕,四目相對,她早已忘了自己。那目光鎖的太牢,所以令她想要逃避都不能,那問題太過直白,更讓她連委婉都做不到。
如何待他?該如何回應?這個問題的答案,竟讓她從未如此為難過。
可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她會站在哪裏?離恨天?還是那所謂的仙道?
“最後一次了,回答我。”星昴再次施加壓力,最後一次,那樣認真,決絕。
風,瘋狂的撩撥著青絲,兩個人青絲交纏一起,卻渾然不知。彼此隻陷在那個答案中,因為最後一次,所以誰都不願輕言,誰都不願輕放。
然而,沉默和等待換來的,隻是滄嵐的一個莞爾淺笑,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語氣安靜的像沒有任何情緒,“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會傾盡所有,將你重新帶回仙道。”
“但如果……你失敗了呢?”
果然,還是有這個問題。
“那麽,叛離仙道的你,要麽就讓我也一起,要麽,就殺了我。”既是要認真,那就一起認真,滄嵐微揚嘴角凝視著星昴,“星昴,這個答案你可滿意了?”
分不清是怎樣的倔強,也不知是何種緣由。滄嵐隻是在心裏默默覺得,即便是叛離仙道與天地為敵,有他在一起也是好的。但如果為了雲邪和離恨天,被他殺了那也是無怨的。兩種結局,她都坦然接受,無怨無悔。
可星昴又如何能殺了她呢?她太低估自己在星昴心中的分量了,恰如她低估星昴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一樣。
雖然不是直接的回答,但至少星昴也明白了一點,如今能牽製滄嵐的人裏麵,再也沒有瀾歌了。其實滄嵐話中之意他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背離仙道,她會盡量去挽回,如果挽不回,那就隻有兩種結局。要麽就她死,要麽就兩個人一起墮落。
這樣的回答,對他何嚐不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