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重逢,是為了下一場更殘忍的傷害,又該如何才能拒絕?
命中注定不能相容,又該如何才能化解彼此間的誤會?
炙熱的氣息撲打在臉上,如置身火海的灼熱,身上傳來的劇痛再也無法保持沉睡。每一次呼吸都牽引著身體的每一個痛處,唯剩下的感覺都隻有惶恐和無助。
睜開無力的雙眼,視線從模糊到清醒。入眼的那些景象,卻是比感覺到的還要令人恐懼。
透過幾根鐵柱,她看見一片火紅的天空,一望無際的紅空,天上紅雲翻卷,散發著灼熱的氣息。而這一切,都在幾根鐵柱之外。
鐵柱?
滄嵐努力睜眼想讓自己能將周圍的一切看得透徹,動了動身子想要起身,但隻是輕輕提了提手想要撐起自己,刺骨鑽心的痛已然讓她再次倒在了地上。
這一痛,也讓她的意識完全清醒。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隔著自己的並不是幾根鐵柱,而是一個牢籠,一個懸於紅空的牢籠。碗口粗大的鐵柱高達數丈,並且每一根之間相隔的距離也很近。而牢籠內什麽也沒有,地麵平滑到泛光。
在哪裏?還是被誰囚禁了麽?
滄嵐在心中問著自己,欲以真氣再次起身,才發現雙手其實一點氣力也使不上。這感覺就好像身體的經脈被人封住,並且雙手兩大命門處,還有一道明顯的封印。滿頭長發沒有束縛,鋪散在地放佛一件黑綢。
但她仍是努力的將力氣放在腰上,雙手隻以輔助,這樣至少站起來是沒有問題的。
站起來的一瞬間,炙熱的氣息迎麵而來,就像眼前有一團火在燃燒,入眼的是滿眼的紅,感受到的是無盡的熱。
相比這樣的感覺,她更喜歡自己侵泡在水裏。
一步步邁向牢籠邊緣,卻在還未觸碰時跌倒在地,幸好她及時扶住鐵柱才免了摔在地上,但由於身體重心全部集中在手上,也引得她手上的傷更加疼痛,比之前還要鑽心的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唯一記得的,隻是在玄月穀內被神月鏡擊中,之後的事就再無映像。
眼前是一片虛空,一眼望不到頭,無論是從上麵還是從下麵,所見的都隻是無盡的紅,而這個牢籠便是這樣虛浮懸於這片虛空上,沒有任何依借,沒有任何連接。
這個環境滄嵐大概能猜到,以往在千夜夢中見過這樣的天際,魔界。
可為何會在魔界?滄嵐搖頭想要讓自己想起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怎奈何腦海裏還是一點記憶也沒有,當日在玄月穀到底發生了什麽?
其實滄嵐並不知自己已經被囚禁在魔界,並且還被千夜封鎖靈元,如今的她其實連一個普通凡人也不如。
倏然間,一股強大壓抑的氣息襲來,滄嵐下意識提高了警惕,撐著鐵柱緩緩轉過身來。早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容顏在看見來人麵容後,竟是難得的露出一絲欣喜。
“千夜……”兩個字而已,似用盡全部的力量在呼喊。她終於再見到這個人了,終於。即便她明顯的感覺到眼前之人那沉冷的目光裏,帶著無盡的淡漠。
紅衣身影在紅空的映射之下顯得更為鬼魅,明明還是那張容顏,但那眼神卻似從未見過的冷,冷到骨子裏的冷。
他緩步走到滄嵐身前,與她相距隻有一步的地方停下。垂眼俯視著眼前這個虛弱不堪的人,“我以為,你不會醒了。”沉默片刻之後,竟是一聲冷笑,“萬丈牢的滋味如何?”
話,冷冷的。人,亦然。
臉上的笑意逐漸隱去,明知眼前人隻有冷漠可尋,她卻偏偏不願相信。可麵對那目光,她終究沒有太多的勇氣與他對視。因為那目光真的好冷,好冷。
“對不起。”這句話從玄月穀醒來她就一直放在心裏想親口對千夜說,哪怕不能求得原諒她也想要告訴他。在幻境之城沒能與他一起麵對困境,他一定很失望吧。即便這三個字到如今已毫無意義。
千夜麵無表情的凝視著眼前人,就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放過,可這已經不再是昔日深切的眷戀和喜愛。而是一種俯視自己獵物的不屑與冷酷,這牢籠也恰好應了他的眼神,一個被自己關起來的獵物。並且還是被剝奪掉所有反抗之力的獵物。
忽然,千夜笑了笑,那笑聲放佛又回到了曾經,輕狂,桀驁。
“向我道歉?”千夜微斂眉頭似笑非笑,“是因為你覺得愧對與我?還是覺得想在此刻向我屈服好放了你麽?”
滄嵐定定的看著他,那語氣,輕佻而淡漠。
“若是前者,那麽你可以放心,你欠我的,我會慢慢討回來。但若是後者,你更可以放心,因為在魔界你根本沒有逃離的機會,哪怕是離開這萬丈牢,現在被封鎖靈元的你也根本不可能。”
好平靜的語氣,真的是曾經以命相互、用情至深的那個千夜麽?
“千夜……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此刻身處魔界最高的一處囚牢,而將你帶進這裏來的人。”再次湊近眼前人,他道,“是我。”
靠著身後鐵柱,她仍舊不屈的讓自己站著,顫聲問著,“……為什麽……你為什麽……”
他為什麽會這樣做,為什麽會將自己囚禁,為何還要封鎖靈元?她隻想要一個答案,可卻問不出口。當日在玄月穀看見的莫名景象又是怎麽回事,還有現在的千夜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纖長的手,捏著她的下巴緩緩抬起,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四目相對,他的眸子裏隻有一片死寂的冷。“為什麽?到如今你還不明白麽,囚禁你,就是這麽簡單。”
他明顯感覺到眼前之人的身體都在顫抖,因為害怕而顫抖,那惶恐害怕的眼神,讓他覺得心裏莫名的興奮。
“是否在想我為何會如此待你?”微微勾唇,他道:“在天機閣的那些話是真是假?而我又為何如此冷漠?”
她搖頭,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可她不敢。這樣的千夜她不認識,真的不認識。
千夜冷笑,全然不顧滄嵐那痛苦的神色,淡淡道:“仙者無情,魔者無心。你對我而言,在天機閣我也解釋的清楚,利用大過真情。”最後一句話,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泛紅的眼眶努力忍著沒讓裏麵的液體滑落,滄嵐仰著頭看著這個人。眼裏倒影的是他冷酷無情的臉,隻是她如何相信。這句話竟然真的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隻有利用,隻有利用,那些所謂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滄嵐,在感情上,同樣的事情你栽了兩次,我真不知該說你天真還是說你傻,魔的話能信麽?”
再一次,所有的堅持轟然倒塌,若非那緊捏著下顎的手將她撐起,她此刻早已落在地上。
千夜的手忽然變了位置,雙手撐著她的肩頭,他道:“其實我有時候覺得自己也不可理喻呢,居然會為了你猶豫,為了你悲傷,為了你痛苦,但如今,我卻是再沒有一點感情了,唯一剩下的,隻有如何將你的價值發揮到最大的作用。你說,擁有神月鏡仙靈的你,我該如何才能讓你助我攻平天界?”
“難道與我……真的就隻剩下……利用?你曾說過的那些話,到現在也都不算數了是麽?”到此刻,她寧願相信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千夜,但那眉目間的冷傲,又豈是別人能偽裝的?
千夜一聲嗤笑,冷眸睨著身後的紅空,“是。”
緊緊握著鐵柱的手強撐起身體,身上的傷似也痛的麻木,竟是全然忘記了。耳邊和腦海裏都是千夜那無情的話,明明眼前之人前一次相見都不是這樣的。但這些話,這個人是那麽的真實,雖然她知道千夜不可能原諒自己,但卻沒想到,原來已經恨到一絲情感也不存在。
“原來,一切的一切,真的隻是我自作多情。”低下頭,強忍住心裏的痛楚,“可即便如此,我仍舊不會看著你繼續沉淪下去,不管你是否……是否對我唯剩恨意。”
這是她堅持到現在唯一的信念。
“沉淪?”千夜放佛聽見一件很是好笑的事情,“滄嵐,難道你不是已經與我一起沉淪了麽?玄月穀的事你還記得?”
滄嵐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玄月穀又發生了什麽?
看得出滄嵐將什麽都忘了,他不介意告訴她,“果然是做了壞事,也還可以拋到九霄雲外的人啊。玄月穀被毀了,毀的幹幹淨淨,毀的徹徹底底,連帶著裏麵所有的梨花,都與玄月穀那些人一起埋葬。”
瞳孔緊縮,她驚愕的看著眼前這張冷到令人窒息的臉,“不……不可能……明明在昏迷前玄月穀還好好的,怎麽可能……”
“難道你忘了,為了奪得神月鏡,你親手殺了幾位長老嗎?”又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震蕩腦海。
奮力的推開千夜,卻在那雙眼中放佛看到了那天晚上自己手執寒劍與幾位長老對持,毫不留情的招數,被麻木的思想,每一劍都奪人性命。狂亂飛舞的梨花讓她迷了心智,竟是將雲生長老等人一一殺害。
鮮血,占滿了雙手,衣上沾染的全是血跡。
“不…………”無力的否認,卻是最蒼白的語言。那些場景在腦海裏愈加清晰,一遍遍告訴她是真的,那些場景都是真的。身體似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就這樣順著鐵柱滑到在地上,“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抱著頭,不斷搖頭,卻不知道在對誰搖頭。
蹲下身看著精神已臨近崩潰的滄嵐,千夜眉間忽閃一瞬而過的不忍,可就在眉間紅影閃爍的瞬間,他又再次恢複了他的冷淡,“其實你已經承認了不是麽?明明清晰記得,為何還要裝作忘記?仙人不應該都是敢作敢當的嗎?滄嵐,你也不過如此。若非我將你帶回魔界,那囚禁你的可能就是天界或者瀾歌了。”
“不,這不是真的……”不斷重複這一句話,卻不知究竟在對誰否認,眼淚打濕了散亂的頭發,雙眼布滿血絲。
千夜淡漠的看著蹲在地上的女子,那樣毫無防備痛苦不已的哭泣,是他第一回看見,但為何心頭一點疼惜也沒有?反而更多了報複的快意?被噬情蠱侵蝕的人,難道真的一點感情也不存在了嗎?
地上的女子不斷呢喃著一句話,渾身顫抖不止,可腦海裏的記憶卻是那樣清晰。鮮紅的血液染紅了雙手,雪白的梨花成為了死亡的祭奠。千夜沉冷的看著她,確定眼前之人真的已經無力再承受任何打擊時,他再說了一句,“忘了告訴你,九音也在魔界,與你一樣。”
說完,他人就這麽走了,身體直接穿透鐵柱,飛身落下了萬丈牢。
蹲在地上的女子惶恐無助的抱著自己的頭,一時間,所有的一切真的徹底變了,變得殘忍冷酷。變得她無力承受,聽聞九音二字,眼神再次一愣,那句與自己一樣,也是被囚禁麽?
那個久不見的九音,原來已在千夜手裏。為什麽連九音也不放過,僅僅是一段時間而已,為何他會變成這樣。滄嵐想要開口喚住千夜,可由於一時太過心急,導致心氣逆轉,加上靈元被封,體內真氣在喉嚨處竟然再無法運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腥甜之味。
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自己喉嚨,也感覺有什麽在漸漸流逝。隨著嘴角溢出的鮮血,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