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話夠絕情,那個現實夠殘忍,而自己的所為也夠狠。
轉身離去的刹那,他本以為自己真的能找到報複的快意,因為那個人的的確確已經將近崩潰了。可為何,轉過身靜下來才發現內心深處竟有那麽一股難言的沉痛。
是因為覺得可笑麽?若真如自己所言那些所謂的付出都隻是利用,那為何當初還會不顧一切的去守護?而今自己將話說的這般決絕,竟是無情的否定了當初自以為的真心。
微微勾起嘴角,笑的格外諷刺。
路過煉獄台時,耳邊不出所料的響起九音憤怒的責罵,那罵聲入耳,除了憤怒隻有憤怒。他本無心停留。可九音其中一句話卻讓他驀地頓下了腳步。
“星昴宮主,難道在你心裏,真的一點人情也沒有嗎。”
頓住腳,卻沒有回頭,對身後那被困於結界中的玉簫,他不屑一顧,“何出此言?”
“以前的你即使冷漠,卻不是無情之人,那段日子相處以來,我和主人都相信你隻是外冷內熱不善表達感情而已,可現在你又做了什麽,為什麽要將主人囚禁在萬丈牢,為什麽?”
在千夜將滄嵐帶回魔界時,九音就已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本以為是千夜帶著主人來和自己團聚,卻沒想到自己看見的竟是一個頭發散亂滿身血跡的滄嵐。九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竟讓千夜封鎖了主人的靈元,並且將昏迷不醒的她丟進了萬丈牢,任憑九音如何求饒他都無動於衷。哪怕是見上一麵也不允許。
就這樣,九音隻能仰望著上空那根本不見蹤影的萬丈牢幹著急,並且這段時日也不見千夜前來,而今好不容易來了,他不想再錯過這次去見主人的機會。
紅衣淩冽,人的眼神亦是,千夜背負雙手冷然的站在那裏,九音的話不知究竟有沒有聽進心裏。
那個人的沉默,讓九音以為可以有機會,移動身子往結界邊緣靠了靠,開口乞求道:“星昴宮主,就算九音求你,求你讓我和主人見一麵,哪怕隻是看她一眼九音也心滿意足了。”
“隻要你讓我們見麵,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以往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我原諒你,也會求主人原諒你,但求你讓我見她一麵,我隻想看看她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即使沒了人的身體,但人的感情卻從未失去。話到最後,九音的聲音已經哽咽,就連語氣也帶著乞求。這也是他第一次開口乞求一個人,隻要能見主人,他什麽都願意。
“她害怕一個人,害怕被丟棄,九音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求什麽,隻想陪在她的身邊,隻要陪在他身邊就夠了。”
但那個淡漠的身影站在那裏依舊沒有半分動彈,紅衣獵獵,隻覺得尤為刺眼。周邊翻滾的火焰讓那個人更顯殘酷。
“你不會想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沉冷的語氣,衣袂飄揚的瞬間,人已轉眼消失。
“星昴宮主,求你。”話落盡,人,早已消失無蹤。九音不斷的撞擊結界依舊無濟於事,每次撞擊都會使得周身疼痛,但他仍舊不斷的呼喚著主人,每一句都撕心裂肺。
蜷縮在萬丈牢內的滄嵐似乎聽見九音的聲音,將深埋在膝蓋的臉抬起四下看去,所能見都隻是一片虛空紅雲。根本沒有半個人。但那聲音時真的存在的,九音就在這附近。開口想要回應,可張口的瞬間,她竟是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啊,心裏想喊的明明是九音,但發出了的都隻是一個音,連續試了好幾次都是如此,強忍住真氣被封鎖的痛來疏通這裏,一股暖流再次傳來,她以為成功了,可張口吐出來的隻是一片殷紅。
她難以相信的雙眸睜大,驚懼的看著前方,顫抖的雙手捏著自己喉嚨,這裏真的沒用了嗎?不斷的想要說話,但傳出來的都是一個連自己也覺得難聽的音節。
為什麽,為什麽到最後,竟然連這一點點權利也要剝奪。老天到底還要怎樣戲弄才肯罷休?如果因為當初擁有神月鏡的仙靈而想要討回,那麽請你拿回去好了,仙靈不要了,一切都不要了。她隻想找到九音然後一起離開三界,去哪裏都行,隻要離開就好了。
可是能嗎?
殺害玄月穀長老的事,天界不會善罷甘休,而瀾歌也許對自己早已恨之入骨了吧。當初自己信誓旦旦的告訴他自己會阻止千夜,就是這樣阻止的嗎?
離恨天還能回去嗎?事情演變到今日這般結局,天尊隻想要借著她的身體來寄養神月鏡的仙靈而已。回去之後,是不是也會被剝離靈元然後一樣死去?
而千夜……
方才的畫麵回蕩在腦海,利用大與真情?唯一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價值發揮到最大的作用?
價值?滄嵐笑了,笑的沒心沒肺。她的價值是什麽?
曾經神月鏡仙靈所養的梨妖,如今兩界之戰中的籌碼而已吧。
所謂萬念俱灰,是不是就是現在這樣?
放在頸上的手緩緩滑落,扯住了散亂的發絲也全然不知,蒼白的容顏一片死寂,布滿血絲的雙眼忽然平靜的看著前方,任憑那不知何處傳來的呼喚響在耳側,她都無力再去追尋了。
“到最後,你再次告訴我那些堅持都是錯的,都是錯的。”內心最後的宣泄,確如那滴水落海,無跡可尋。“當初你賦予我生命,而今卻一件一件的將我生命裏的東西剝奪,是不是再這樣下去,你就會控製我的一切?”
當日玄月穀的事不是她的本意,但因為體內仙靈為了回歸神月鏡而與幾位長老廝殺,隻是剛好用了她的身體她的劍而已。被麻木的思想根本無法控製,真正的她就像被困在思想的某個角落,隻能眼睜睜看著身體不斷揮劍斬殺。
仙靈在體內不知還會傷害多少人,仙靈離開自己也會死。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留在這世間痛苦?
強行運起體內真氣,幸好寒劍還是能喚出的,隻是她卻難以相信,昔日輕巧纖薄的寒劍,如今竟然連拿起都是那般困難。如果這一劍下去尚能解脫,那些昔日的仇恨、愛怨、都解脫了,是不是這些也就過去了?
如此也好。
也好。
……隨著一聲鏗然,寒劍落地。冰冷的地麵,一股鮮紅的血液緩緩流淌,在紅空的映襯下,顯得更為妖冶。
豔紅的魔界,隻有鮮血才是最美的顏色,這裏存在的,永遠隻有無情。
…………
握在手中的杯子被捏碎,被玉屑割傷的手有血跡從指縫流出。瀾歌雙目冷沉的注視著手中的那封書信,竟是全然忘記了自己傷痛。隻是那書信中的內容竟讓一向淡然冷清的瀾歌仙尊變得如此陰鬱。緊握著玉屑的手因為用力而顫抖,而他神情亦是憤怒至極。
葉傾舞在瀾歌房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次,但見那緊閉的房門,最後都沒那勇氣敲門進去。
至從天宮回來之後瀾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內,並且下令任何人不得踏進。葉傾舞與風少靈來了幾次都沒見著瀾歌,而在方才大阿山來人將風少靈請了回去,她自己則是繼續在這裏等候。
其間淺墨送來一封書信,說是要親自給瀾歌。這也是瀾歌唯一的一次打開房門。
再次回望了那緊閉的房門一眼,葉傾舞無奈的撇了撇嘴。心想著也不知師父在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這麽久都不出來,會不會是睡著了?
等,一直等也沒個結果。倒不如進去試試。葉傾舞這樣想著,也便這樣做了。
回身邁向瀾歌房門,正欲敲門時卻被身後一道聲音喚住,葉傾舞驚訝回頭,隻見尺素也淺墨正雙雙走來。
“兩位姐姐,你們為何喚住我?師父在裏麵呆了這麽久,我想去看看他。”葉傾舞如是的說道。
淺墨看了那緊閉的房門一眼,收回目光,“仙尊一向如此,當他在思考某件事情的時候都會將自己關在房裏,有時候幾天都不會出來。”
“啊。”葉傾舞驚訝道,“可這樣下去怎麽能行呢,師父自從天宮回來就一直把自己關在裏麵,連門都加了結界刻意阻擋,都不知道裏麵會不會發生什麽。”
“葉姑娘大可放心,仙尊做事一向自有分寸,既是在房內,想必也是為思考一些事情,何況方才那封書信也不知是何人所寄,仙尊定是有自己的思量。”
“但是這麽久都不出來,我真的很擔心他。”滄嵐的事,師父心情定然不好,葉傾舞看得出來。
尺素搖搖頭,但並未回答,誰都擔心裏麵那個人,隻是裏麵的人一旦拒絕,誰又能靠近呢?
“依我看葉姑娘還是先回去吧,如果仙尊出來,我會去通知你的。”淺墨一向體貼。
葉傾舞嘟了嘟嘴,想著自己在這裏確實沒什麽用處,就回去了。看著那女子離去的身影,淺墨隻能與尺素無奈一笑。
但目光落在那緊閉的房門上時,二人還是有些擔憂的,可仙尊不開門,誰又該自作主張的進去呢?她二人在長留山呆了幾百年,自是知道瀾歌的個性。一時間也是拿不定主意,想了片刻,二人也隻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