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仙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尊重與放縱

無琊內,青染替滄嵐把完脈,又伸手在滄嵐喉嚨處來回撫了幾下,再細心以神識之術檢查了她的嗓子。

經過一番診治之後,青染才算弄清滄嵐不能說話的原因,是因為一時情緒太過激動導致心氣逆行從而使心血鬱堵至此,又因體內真氣被封還強行運氣來自我疏理,一不小心傷到了嗓子。加上情緒波動太大和心理上的作用,才會使得她短時間內無法正常出聲。

滄嵐靜靜的坐在那裏任由青染的一係列查看,目光不時的往門外望去,似乎很擔心千夜稍不留神便會進來。

“滄嵐尊上,你的病因青染已經檢查出來了。倒也不算太難醫治,但是要想恢複語言能力,除了要用藥物之外,你也得需要自行運氣調理。”說到這裏,青染無奈的笑了笑,“但目前你的狀況似乎並不能自我調理,何況現在你的身體也並不太好,如果再強行運氣的話隻會使得體能耗盡身體愈加虛弱,如此……也不知是否能讓他幫忙。”

滄嵐眨了眨眼,青染的話一直聽在耳裏。確定門外暫時沒有人進來之後才收回目光,望著站在自己麵前滿臉歉疚的女子,她開口想說話,但下一刻又明白自己並不能言語。唯有報以微笑,搖頭。意思大概是請那個人幫忙完全不用。

青染疑惑了,這兩個人發生的事在天界也有耳聞。傳言中是滄嵐為了千夜不惜與天界為敵從而淪為魔道,但為何滄嵐會失了聲?並且連靈元也被封印?還有方才那搖頭又是所指何意?如今滄嵐這副病容,又是何人所致?

一連串的問題,青染不明白。

滄嵐起了身想靠近青染,但身體確實沒什麽力氣,剛剛站起就隻覺一陣暈眩。幸好青染動作快扶住了她,“滄嵐尊上現在還不適宜起身行走,不如躺在床上再休息一會兒?”

滄嵐任由青染扶著,搖頭拒絕了青染好意。她很想說話,很想問問天界現在的情況,還有瀾歌和玄月穀的事,但怎奈開的了口,卻說不出聲。

青染並不了解滄嵐,也不知她心中所憂,隻以醫者的態度說道:“滄嵐尊上若是想要快些恢複聲音,那我現在就去找他們要藥材。”

說完就準備把滄嵐扶回去,隻是滄嵐卻突然拉著青染的手不鬆開,青染詫異的看著滄嵐,同時滄嵐也將青染的手拉起,食指在青染手心寫著什麽。

彼時千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魔殿前的平台邊緣,背負雙手長身玉立,微仰著頭觀看著魔空天際的紅雲,眉目間透著淡淡的思緒。

曾經,他在這裏問過銀魂等將來三界靖平之後最想做的事是什麽,那時銀魂的回答是走遍四海八荒。而今,同樣的地方,卻沒了那個自己昔日全心信任的屬下。

所謂君臣,命令者與服從者的兩個身份。幾百年的扶持到頭來卻把兩個身份變成了兩種立場。絕情如千夜,最終竟沒有殺銀魂,這是藍魅和魔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但在千夜而言,滄嵐求情隻不過是借機取巧為自己放銀魂找的一個說辭而已。如果他真要一個人死,任何理由都無法容得那個人活。他想一個人活,任何困難都不能讓他放棄。

這是他的固執,固執到令人難以理解。

九重天界之上,遠離魔界的地方永遠都是溫暖舒適的。兩個人,兩道影,同樣的白衣蹁躚儒雅淡然,並肩而行時竟然連那天上飛行的白鶴都放慢了速度,生怕驚擾了兩個人。

瀾歌追千夜而去,但當他追到千夜時千夜人已經進入了魔界結界中,正好遇見留下的雲邪。瀾歌本打算離開,卻被雲邪喚住了。

兩個人不算認識,但也見過幾次麵,那是以前白帝還沒有沉睡的時候,雲邪很多時候都是有什麽事才下界的,比如天帝生辰,天界哪個故友邀請,或者離恨天沒酒了來找江凝要酒喝。

而那時瀾歌隻是跟在白帝身後一個小小少年,雖沒有現在這般從容閑雅的氣質,但也是個讓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的人。

雲邪初見瀾歌第一眼就頗有印象,雖是少年,但那形態舉止中的淡定謙和已是諸多仙家沒有的。他還曾在天帝麵前誇讚過瀾歌必是個可塑之才,假以時日定能成天界棟梁。

時過境遷,倒也應了當初雲邪那句話。

二人一同走了很遠,路上隻簡單寒暄了幾句,大多都是客套話。隻是偶然間雲邪似想起了什麽,就問瀾歌,“聽說過幾日仙尊就要成婚了?”

瀾歌低低的嗯了聲,隨後才道:“這消息倒是傳的很快,沒想到尊上這麽快就知道了。”

雲邪淡淡一笑,頗為儒雅,“長留山與大阿山在天界地位也是數一數二的,這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驚動三界,何況兩山聯姻這麽大的喜事,自然要普天同慶四海皆知才行。”

“尊上言重了。”瀾歌回以微笑,“若是尊上不嫌棄,五日之後可來天界喝一杯喜酒如何?”

“仙尊美意,雲邪豈能推卻,若是有機會,定然要前去天界喝一杯仙尊的喜酒。”

瀾歌仍舊一副微笑的樣子,雖然看似謙和,但隱約間那股子淡漠雲邪倒是能明白。側目搖頭笑了笑,雲邪倒是有些不自在了,這時忽聞瀾歌道:“不知瀾歌可否問尊上一個問題?”

“仙尊有什麽但說無妨,雲邪知無不言。”

瀾歌的笑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肅然,他問:“尊上曾經在離恨天可知星昴就是魔界千夜這件事?”

雲邪心下生疑,但麵上依舊淡然,這也能很好的將他的心思掩藏。沉默須臾之後才繼續笑道:“倒也知道,但那個時候星昴失去記憶了,我們也就沒有在意。至於後來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轉頭看瀾歌,“仙尊問這話是為了什麽?”

“那滄嵐尊上又知道麽?”瀾歌再問。

雲邪恍惚間明白了過來,“仙尊是在想,滄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千夜就是星昴一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情嗎?”

瀾歌側過身不再看雲邪,卻並沒有否認這個問題。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也很想知道,是在離恨天就已情根深種?還是後來因自己的拒絕才接受千夜?這是瀾歌到如今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可他不敢想,很多事如今已成定局,也改變不了這分明的立場。隻是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遺憾,即便明知這個答案會令自己痛心。

畢竟也活了幾千年,看遍人事的雲邪倒也明白,輕聲歎了口氣才緩緩說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相處的方式很奇怪,曾經在離恨天二人也從來不算和睦,彼此都是你我不容,這也是最令我頭疼的一件事,夾在他二人之間許多時候都無法顧全兩人感受,唯有作為旁觀者讓他們自己解決。所以我想那個時候,他們彼此看到的都是最不好的一麵,情從何來?”

任憑清風拂麵,瀾歌隻是靜靜聽著雲邪娓娓道來。

“或許我也在想,兩個人,如果連對方最不好的都能接受了,那那些好的,接受起來豈非更容易麽?這次天人兩界的曆練,使得他二人共同經曆生死劫難,共同麵對過往情仇,彼此相惜相互,患難與共。這些情意其實是很容易刻骨銘心的不是嗎?滄嵐的性子你了解,別人對她好,她會真心去接受並且回報,而千夜也從不會輕易待人好,一旦有,想來那個人在他心裏的分量已經舉足輕重了。所以仙尊想問的從什麽時候開始,其實我想,那應該是從離恨天就已經開始了吧,如果沒有彼此的了解,又怎麽會又後來的情意呢?”雲邪轉頭看著瀾歌,因為是背對著的,所以無法看清瀾歌此時的神情。

滄嵐的過往雲邪知道的並不清楚,但滄嵐對瀾歌的情雲邪卻能感受的真切。三百年忘川之水的折磨也不願忘記的人,是要有多刻骨銘心才能如此執著?雲邪不願滄嵐回憶過去,隻是不想讓那傷口永遠無法愈合,偏偏那個星昴,卻一次次的將那傷口撕開然後以自己的方式來讓她麵對。

直到如今雲邪才覺得,有些事情,逃避隻會讓事情無限延長並且斷斷續續難以忘記。

一個人,也不可能永遠逃避。

迎著吹來的風,拂過鬢角的青發,就好像一隻溫柔的手。瀾歌抬頭望著那無邊天際,就好像天界初見時那樣默然望著。

如果那時沒有狠心否認,是否就不會像今日這般天涯各路?

可一切到現在這個地步,哪還有如果可言?

收回目光,兀自苦笑,低眉看著腳下流雲,他道:“因果輪回,自有天命。我曾問九音是否恨我,彼時他的回答卻令我意外,他不恨。因為如果沒有我當初的行為便不會有後來的滄嵐。其實那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外界的因素隻是其次,而她有今日都是我造成的。當年那一劍種下的因,終究要我自己來償還。”

雲邪微微仰頭看著天際流雲,“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們之間也隻有過去,你有了你的未婚妻,她有她自己選擇的路。”

“但這一條路真的有終點嗎?”瀾歌驀地轉過頭問雲邪,“你與她感情一想要好,難道就真的忍心看她淪入魔道為害蒼生嗎?你可知這一條路走下去根本沒有終點?天魔兩界之間的戰爭,她不該牽涉進來。”

到如今,瀾歌仍舊不願與滄嵐為敵。

雲邪愣了片刻,旋即忽的一聲苦笑,“若是我能阻止,又何須在此與你相談?你所考慮到的我一樣考慮,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我答應過她會尊重。”

“所謂尊重,難道不是放縱嗎?”瀾歌斂眉,深邃的眸子裏滿是不忍。

“是啊,是放縱了,但她有自己的思想,我又為什麽要去約束?”雲邪轉過身一手背負身後,俊容清冷,“仙尊,如果立場無法改變,再多的話也都毫無意義。何況你們早已備好喜宴,隻等有心人而已不是嗎?”

瀾歌神色一凜,衣袂飄揚不止。麵對雲邪的意有所指,他並沒有開口說什麽,因為最後那句話本來就隻為等一個人親自來。為了結束這一切,他們必須要等那個人來。

似乎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雲邪倒是故作輕鬆的歎了口氣,又恢複那一臉淡然清雅的模樣笑道:“也罷,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聽天由命吧。”回頭看瀾歌,笑問:“叫住仙尊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如今話也說完了,雲邪還有事待辦需得先行一步,若是仙尊無事,那雲邪要先告辭了。”

說話同時,微微頷首以示歉意。

瀾歌回以淡笑,輕輕低頭做了個請的動作,雲邪笑了笑便化作一道流光而去。瀾歌默然望著那消失而去的流光,心頭百味陳雜,方才的談話裏麵有太多需要他去思慮。

可是回頭看看那碧藍的天空,純白的綿雲,到如今還能思慮什麽?

五日之後便是大婚了,他應該回去準備婚宴之事,不管那個有心人來還是不來,那場婚宴,都還是要如約進行的不是麽?

低聲苦笑,到最後連這件事也是一場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難以分辨。

回頭望了一眼魔界方向,他還是選擇了無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