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瑉信步走到室內的桌案之旁,客棧之中沒有準備筆墨紙硯,她用手指蘸著茶水在黑漆桌麵信手畫了一幅地圖。
風十八輕輕哽了一下,想不到她胸有成竹,寥寥幾筆就能畫出當今局勢,十八隨著主人和旋風十八騎南征北戰行遍天下,微一打量,那地圖標誌卻是和他記憶中半分不差。
蕭瑉一指被各國圍在中間的成國,像一個狹長的扁擔貫穿南北,恰恰被後唐和幾個實力較強的諸侯國圍在中間,蕭瑉點點靠近後唐的一個位置,說道:“這裏是封裏郡。”
向北微微挪動一點說道:“這裏是開陽。”
繼續向北挪動一點說道:“這裏是封外郡,現在已經被武國攻陷。”
她抬起頭來問:“如果你是成王,現在要怎麽樣呢?”
十八一愣,看著茶水印跡下的各國江山,看似涇渭分明,可局勢複雜難懂,蕭瑉這個問題還真的讓他無法回答,他一抬頭推脫回答:“我管成王怎麽做幹什麽?和我沒一點鳥關係。”
蕭瑉燦然笑道:“你不關心,你家主子也不關心嗎。”
旋風十八騎稱呼狼拓不稱首領而稱呼主人,對他畢恭畢敬,形如君臣,一行人分工明確,秩序井然,向著成國北部行進,看來背後勢力必是北方實力較強的大諸侯國無疑,蕭瑉略一思索,他們極有可能是康國或是穆國人,隻是有待逐步確認而已。
狼拓看到蕭瑉信手畫圖,心中一驚,想來便是各諸侯國王也沒有這麽清楚天下大局,即使各國的常勝將軍隻怕也沒有她這種胸中丘壑。
他暗暗思索,想到蕭瑉在封裏郡大破成軍,又看她行事做派,隨手能畫出天下戰局,既感到蕭瑉的機智靈慧到達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又聯想到她是逍遙王方麵的人,隻怕逍遙王並不像表麵上那麽安於天命,不過是韜光養晦等待時機罷了。
他暗中考慮要對逍遙王加強戒備才行,本來他認為天下大勢已定,雖然現在紛亂,能成為敵手的不過是西南楚國,現在想來若是逍遙王存有振興後唐的心思,倒是決不能小覷。
蕭瑉信手畫下地圖,既為震撼十八,不要小瞧女子,也有試探狼拓的心思,卻沒想到狼拓已經想到了逍遙王的振興大業上。
她笑靨如花向著狼拓望去:“你說呢。”
狼拓愛看她窈窕嫵媚的樣子,半晌才說:“成國既得罪了後唐皇朝,又被武國乘機占領了封外郡,加上它地處各國包圍的中間位置,一個處理不好,幾個諸侯國便會打著聽天子號令平叛的旗號群起攻之,而整個成國滅亡,參戰的各國多增加幾座城池而已。”
蕭瑉輕輕笑道:“這樣還是不好吧,穆國和成國隔著龍江天險,沒那麽容易進攻,真要如此的話,隻怕下手不利,和別國相比吃了虧呢。即使僥幸占領了幾座城池,和穆國本土隔著龍江,防守起來也頗為吃力。”
十八臉色一變,似有不同意見,正要搶白蕭瑉,卻見狼拓向他使個眼色,笑著回答:“說的也是,估計對目前的穆國來說,成國還是存在好,否則楚國和後唐可就挨上了。”
蕭瑉眼見風十八就要說出什麽,也許就能判斷出他們來曆,卻被狼拓阻止回去,狼拓本人說話卻是不偏不倚,蕭瑉雖然疑心他們和穆國有關係,卻也不能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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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水鋪進室內,狼拓躺在床上靜靜休息,蕭瑉支著胳膊坐在臨窗的桌案旁,風十八坐在桌案對麵,看守犯人一樣盯著蕭瑉。
夜風正冷,蕭瑉想要起身關窗,看見原本有些困意的風十八立刻圓睜了眼睛,問道:“你幹什麽?”
蕭瑉看他渾/圓大眼,心中暗笑,她如果想要逃掉,必然是計劃周密一次成功,而不是十八稍微打個盹的功夫,隻怕她還沒逃出房門外就又被抓回來,反而以後都沒了機會。
她看著十八,一本正經地逗他道:“我看看街上有沒有人,若是跳下去不摔死,有沒有機會逃走。”
十八愕然,緊張地向樓下看看,認真地說:“我們跳下去沒事,你不會武功,這樣跳下去恐怕活不了了。”
蕭瑉想要繼續逗他,沒有開言時卻禁不住撲哧一笑。
狼拓在床上翻身坐起,說道:“十八,你點她穴道,然後回房休息。”
十八聞言聽令,點完蕭瑉穴道就走,蕭瑉氣得大叫:“十八你個笨蛋,點穴道之前讓我現調整個舒服姿勢啊,就讓我這樣過一夜嗎。”
狼拓從床上下來說道:“十八不懂憐香惜玉,我幫你調整個姿勢吧。”他邊說邊走近蕭瑉。
蕭瑉本來想十八在室內,狼拓不至於做太過分的事,想不到十八還是給了他這個機會。
她暗中思索對策,此情此景,若給狼拓碰到,隻怕不像白日那樣容易過關。
狼拓剛走到蕭瑉身邊,十八已經哐地一聲推門回來,愕然道:“主人,你有什麽事要下床,讓我來吧。”
狼拓不可置信地看著十八,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去取被褥啊,主人你身受重傷沒辦法保護自己,我不在屋裏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怎麽辦?”十八理所當然,將被褥放在地上。
蕭瑉看著狼拓一臉豫卒,心中大樂。
十八才將被褥放在地上,突然外麵街上想起一陣陣吵鬧的人聲和馬蹄聲,十八打開窗戶探頭一望,隻見一長隊人馬走在街上,馬匹旁的人打著大大的旗幟,迎風招展,在明亮的月色下隱約可以看清,正是一個“武”字。
“武”軍進城了,沒聽見兵刃相交之聲,蕭瑉想道,想必開陽縣城太小,勢單力薄,不敢抵擋,直接就投降了。
她想要十八把穴道解開,也看看下麵情形,想不到十八居然轉回頭來便點了她的啞穴,蕭瑉心頭狂氣,知道是這傻小子怕自己喊叫,引來武國士兵,這樣一想,這傻小子卻也不傻。
狼拓走到窗前,身子微側看下麵情形,一長隊披堅執銳的武國士兵,四人成行,時值深夜,不露一絲疲色,站得筆挺,隊伍綿延很長隱約到街頭盡頭還有士兵。
他略一估算,想必這一隊武國士兵不會少於五百人。
武國士兵前麵是兩名武國軍官,並騎而行,下麵的親隨手持兩麵銅鑼,邊敲邊喊:“武軍入城,武軍入城,軍隊自有紀律約束,不會驚擾民眾,各位父老鄉親不必驚慌,各行其是即可。”
長街兩旁的民房商鋪一陣混亂,隻聽見男人女人的叫聲,孩子的哭聲,和門窗開關的聲音不斷響起,深夜裏傳來都是格外響亮。
那敲鑼的士兵便又照著原樣邊走邊喊,開陽縣城的百姓本來半夜聽見武軍入城,膽戰心驚,但是聽到敲鑼的人不斷那樣說,士兵們也確實隻是安靜地通過街道,沒有發生入戶搶劫殺人的事,那鼓噪的聲音就逐漸微弱下去,隻是居民們雖不出來,仍舊是提心吊膽的,一夜好覺怕是沒了。
正在街道兩旁逐漸安靜下去之時,在街角處竄出來一個粗壯的漢子,指著騎馬的武軍軍官罵道:“你這個走狗敗類,領著武軍進了我們封裏郡,現在又是開陽縣城,你難道還想領著武軍到封裏郡,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
這個粗壯漢子,原本是封外郡逃過來的成國人,和一群逃難的成國人無處安身,便擠在街角過夜,這時看見武軍軍官中有一個竟然是原來封外郡城門酒館的掌櫃,立刻想到是他做內鬼,偷放武軍進城,當下忍不住憤怒罵了起來。
同行的武軍軍官聽到粗壯漢子罵他的同僚,立刻便要揮手叫士兵將那漢子捉起來痛打一頓,他的同僚擺手拉住他,向著粗壯漢子說道:“你說我是走狗敗類,你可知道我並不是成國人,是帶著任務隱藏在封外郡,我做的是我應該做的,並沒有什麽不對。至於攻城,我用點計策引武軍進城,兵不血刃,不管是武軍還是成軍都少了很多傷亡,有什麽不對。”
那粗壯漢子聽他做了對不起成國人的事,還振振有詞,罵得更加厲害,便是他跳出來的人群中也有人跟著喝罵,街道兩旁的屋內門窗開關之聲又不斷響起,想來這些成國人都想偷偷看看這個內賊長得什麽模樣。
武軍士兵聽著那噪雜罵人聲,各個麵色憤怒,幾乎想要殺人泄憤,那軍官高坐馬上朗聲說道:“鄉親們怎麽罵我無所謂,隻希望你們知道成國這一場災難並非無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管我們是成國也好,武國也罷,都是當今後唐天子的屬國。如今,後唐與楚國聯姻,明玉公主的送親隊伍從封裏郡通過,竟被成國軍隊襲擊,激怒了當今天子,武王這才奉命襲繳成國。各位要怨就先怨成王,是他先不顧君臣之義,惹下這場災難。”
開陽縣城和封外郡的老百姓們隻知道武國攻擊成國,卻不知道什麽原因,如今聽武國軍官說起,才知道事出有因,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後唐天子即使再沒有實力,在普通老百姓心中仍然是名正言順的皇帝,是天下的九五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