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天時間過去,無鋒和天心白兩人才跟著王禦醫從室內出來,兩人神色雖然有些疲倦,眼神裏卻帶著輕鬆欣慰。
蕭瑉心頭放鬆下來,走過去拉著天心白的手,阿白的掌心一片冰涼,她緊緊地握住她的掌心,說道:“阿白,有勞你了。”
天心白展顏一笑,眼神裏帶著調侃說道:“你怎麽還和我如此客套?”
蕭瑉赧然一笑,走進屋內探視繡玉,隻見她安睡在床上,墨黑的長發披散在枕上,麵色雪白,看來十分憔悴,便不再打擾她休息,悄悄退了出去。
等她出去掩上房門,繡玉睜開眼睛神色複雜,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蕭瑉,也許她該感激她,是她從楚後的棍棒下將她解救下來,還讓自己最好的朋友用內力替自己療傷,可是她又很矛盾,如果她早就將她的後路安排好,為什麽不告訴她,讓她無言以對眾人的盤問,受盡了屈辱。
她不知道該作何感想,隻能輕輕歎口氣,慢慢地闔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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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婚禮儀式,繡玉嫁給楚安已經是完全不同的流程,不過是坤陽殿稍微布置了一些喜氣的裝飾,一頂輕乘小轎抬著身著紅嫁衣的繡玉象征性地宮內轉了一圈,便抬回坤陽殿。
坤陽殿的大堂上,楚王楚後和長樂妃、麗妃都在當場,蕭瑉也高坐於堂上,繡玉蒙著蓋頭拜過各位長輩後,還要拜見蕭瑉,兩人的地位區分是截然不同的。
蕭瑉有些好奇,她沒有想到楚後也會來出席繡玉和楚安的婚禮,畢竟楚後和繡玉兩人有嫌隙在先,可能尋些借口便不來參加。
楚王、長樂妃原本不願意來此,在他們眼中,楚安曾經於眾人麵前立誓一生隻愛蕭瑉一人,卻在新婚後短短數月就做出此事,有負蕭瑉。
蕭瑉有心幫繡玉好好操持,女人若嫁得草率,日後豈非要一直受苦。因此便求了楚王和長樂妃來參加繡玉的婚禮,這兩位老人一為蕭瑉的麵子,二為繡玉腹中孩兒,這才出現。
繡玉向著蕭瑉叩拜之時,突然從外麵不動聲色進來四名使女,走進來仔細看了看蕭瑉,趴在楚後的耳邊說了幾句話,楚後的麵色便越來越難看,隨即狠狠地一拍桌子,說道:“放肆,後唐欺我楚國太甚。”
繡玉正要向蕭瑉行拜禮,猛聽得楚後厲聲一喝,一腳踩在裙角上,險些跌倒。
蕭瑉聽清她說的是後唐欺我楚國太甚,心頭一震,看著楚後身後站著的四名侍女,有三個人似曾相識,看著她的眼神帶著點心虛不安。
考驗終於來了,蕭瑉十分不安,雙手便緊張想做點動作表現自己的鎮定,她卻壓抑著什麽多餘的動作都沒有,隻抬起頭困惑地說道:“母後,你所為何事?”
楚後王麗華自身後侍女附在她耳邊說話後,認為證據十足,對蕭瑉再無一分一毫的客氣,冷聲說道:“別叫我母後,誰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麽,配不配得上。”
蕭瑉知道必是楚後手裏有關於她真實身世的證據,終於來啦,她心底苦笑一生,她們查找證據還真是速度奇慢,她已經準備了很久時間。
蕭瑉看著楚後王麗華,繼續迷惑地說道:“母後,你到底是何意?”
楚後王麗華趾高氣昂地說道:“你不過是逍遙王府一個普通丫頭,憑什麽冒名頂替明玉公主嫁來我們楚國,難道我們楚國不配娶真正的公主。”
蕭瑉一頓,不知道從何說起。
楚王一揮袍袖,說道:“胡鬧,到底是怎麽回事,王後今天要把事情說清楚。”
長樂妃警醒過來,命令貼心宮人將其餘人驅逐出去。
繡玉呆呆地站在那裏,紅色嫁衣光華閃耀卻不知道今日還能不能繼續使用,若是蕭瑉有罪,她和無鋒豈能獨善其身,自然要陪著她一起入獄。
她正是王府中少數知道蕭瑉來曆的人,她永遠記得蕭瑉初次出現在她眼前,幹癟黑瘦,神色不安的模樣,所以她對蕭瑉變成如今高高在上的公主是感受最深,也最不平衡的一個人。
她一直在嫉妒蕭瑉,嫉妒她輕易就被逍遙王選中委以大任,而她從小長在逍遙王府,從小就修習王爺需要的各種技藝,到頭來不過是一個野丫頭的隨身侍女。她也嫉妒蕭瑉不費吹灰之力,就吸引了王爺、楚安的全部注意力,就連看起來絕情絕愛的無鋒都對她情有獨鍾,她不服氣,所以她像模棱兩可的無鋒表達愛意,曾經想過若是無鋒可以和她一起,人生便就此圓滿,不再奢望其他。想不到無鋒在出征前,拒絕了她,原來他酒醉後口中的“玉兒”果真是她而不是她。
她絕望而憤怒,才會設法委身給楚安,想不到得到的仍然是屈辱。
她又想起被楚後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時刻,若她是真心為她好,怎麽會提前不告知她真相。
楚後又繼續說道:“你還不肯承認嗎。”
蕭瑉抬起頭,仍然是一徑的困惑,問道:“母後要我承認什麽?”
繡玉緊緊盯著她,那雙眼睛到了這樣的時刻還是那樣的平靜,微笑地回她一眼,那是信賴支持的目光,繡玉憤怒起來,她憑什麽這樣篤定自己不會出賣她,她憑什麽這樣肯定每個人都願意為她隱藏真相,讓她踩在腳下。
她感到胸中一團團怒火,燃燒一串串真相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楚王犀利的眼光在眾人麵前都掃視了一下,冷冷說道:“你們在鬧什麽?”
楚後冷哼一聲,刁難地看著蕭瑉,長樂妃和楚安不安地麵麵相覷,楚安已經說道:“母後,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玉兒她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知書達理,氣質高雅,怎麽會是假公主呢?”
楚後向著身後四名侍女,說道:“你們說。”
這四名侍女中為首一人,向前一步深施一禮,說道:“楚王、王後,婢子等人原本是後唐皇宮裏的宮女,對宮中的公主、皇子十分熟悉,這位姑娘的確不是真正的明玉公主,而是王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人假扮的。”
蕭瑉還沒有答話,楚安已經麵色一整,審問道:“既然你們是後唐皇宮裏的宮女,怎麽會來到我們楚都,是誰千裏迢迢把你們找來,想要陷害公主?”
對於蕭瑉的身份,楚安十分著急,他在楚國地位的改變始於迎娶公主,如果這個公主竟然是個假的,那麽他的前程勢必要受到影響。
繡玉看到楚安如此激動,心中更加嫉妒,這個男人在她委身之後,都沒有為維護自己做過什麽事情,連迎娶都是蕭瑉安排的,可是為了蕭瑉,公然頂撞楚國王後,蕭瑉和她在楚安心中分量猶如圓月螢火,她一想到此處,恨得整排牙都發.癢。
蕭瑉見楚安出聲維護,便不出聲。
繡玉看到她鎮定的神情,更加氣怒,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挺了一挺身子。
她的動作幅度不大,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楚王卻是注意到,緊緊地注視著她,說道:“繡玉,你來說。”
蕭瑉自信地看著繡玉,她的手心已經淌出汗來。
頃刻之間,整間屋子所有人都牢牢盯住繡玉,交錯的視線好像無數小蟲子在她的臉上爬,她正要張嘴揭穿蕭瑉的身份,卻覺得嗓子裏好像塞滿了棉花,發不出一點聲響。
楚王看她異樣神態,眉頭一皺,繼續說道:“你說。”
繡玉腦中念頭百轉千回,一幅幅畫麵像流雲一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想起封裏郡燕前塵夜宿蕭瑉室內,一夜未曾離開。想起稷山半山腰的山亭上,無鋒輕輕攬住蕭瑉不盈一握的腰肢,兩人肩並肩坐著看花雨繽紛,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做了那麽多不守婦道的事,卻還是一副無辜清純高高在上的模樣,她眼前的景象最後定格在她被楚後施杖刑,身旁眾人譏笑的目光,為什麽她隻做錯了一件事,就要擔負那麽沉重的罪名。
她想到這裏,越加不忿,楚王看她陷入沉思,繼續催促道:“繡玉,你是她身邊人,你說。”
她接到楚王的目光,那個王者目光從容鎮定,卻似乎有一點厭惡在裏麵,針對誰的呢,她用力地捏緊拳頭,理清思路,正要開口將蕭瑉的真麵目揭露於世人,卻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下子暈了過去。
眾人全都激動地站起來,蕭瑉擔心地說道:“她的身子太弱,還不能太激動。”
她看著身後的天心白,說道:“阿白,你先把她送下去吧,好好照顧,趕快請來王禦醫再看一看。”
如此情形,楚安絕對不能離場,繡玉將嫁楚安,也不適合由別人抱著走,天心白連忙命令幾名女宮人合力將她攙扶下去。
楚後眼見繡玉就此下去,不當做一回事,那繡玉和蕭瑉一個鼻孔出氣,想來也供不出什麽有用的證言。
“你帶著幾個得力的人在身旁照應。”楚王沉聲吩咐,他身後的一名帶刀侍衛已經心領神會地帶著一些武藝高強的侍衛,緊緊跟了上去。
蕭瑉輕輕一頓,楚王已經對她起了疑,派出近身侍衛監視天心白的一舉一動,她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眸,沒人知道剛才她在繡玉的眼中看到了背叛和玉石俱焚,幸虧繡玉剛剛暈了過去,否則以繡玉在她身邊的位置,這件事真是難以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