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瑉隻能任綠荷出去,她摸摸自己的脖子上和身上,到處纏滿了布條,被裹得動也沒法動,不由得暗暗好笑。
第二天清晨,蕭瑉正躺在床上,小憐輕輕敲門提著精美的食盒進來,蕭瑉行動不便,小憐便細心地將她扶起來,溫柔地將早餐喂給她吃。
蕭瑉抬眼一看小憐,粉色梅花紋紗袍束起纖細的腰肢,湖水藍的百褶如意月裙,走起路來,裙裾輕擺,顯出一分弱不禁風的韻致。小憐抬頭向著蕭瑉一笑,比清晨庭院裏蘭花葉片上的露珠還要清新,又帶著一點醉人的甜味,蕭瑉心中一暖,小憐的這種笑容,她很久沒有看到了。
小憐將湯匙裏的參粥先輕輕吹了,才溫柔地遞到蕭瑉的嘴邊,說道:“公主,你試試燙不燙。”
蕭瑉眼前突然出現她和小憐原來在宮中的情形,一時很多感慨,稍微一愣,問道:“小憐,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小憐的手微微一顫,卷長的睫毛複又垂下,蕭瑉心中一涼,小憐不願意和自己提她的事情,她麵上沒有了笑容,她是不是過的很艱難,才不願意讓自己知道。
蕭瑉又想起小憐沒有問過她的近況,為什麽不問,因為她不想讓蕭瑉知道自己的近況,所以她也不問蕭瑉的。
小憐抬眼看看她,說道:“公主。”
蕭瑉打斷她,說道:“叫我玉兒。”
小憐點點頭,叫道:“玉兒,你有沒有想過要隱居山林。”
蕭瑉嘴角邊勾起一抹向往的微笑,說道:“我這次便是專門想避世隱居的,找一個青山綠水的地方,自耕自種,逍遙地過一生。”
小憐的眼眸閃亮起來,拍著她的手,下定決心地說道:“你在這裏安心養傷,我也用這幾天時間安排好自己的事情,等你傷好,我們便離開這裏,去找一個那樣的地方隱居。”
蕭瑉看著小憐拉她的手,兩個人都是燦然一笑,其實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知道,隻要兩個人心裏有默契,還相信彼此,便可以結伴同行,說不定幾十年後白發相對,現在難以啟齒的事隻做不經心的一句笑談而已。
小憐說過要一起隱居之後,便顯得有些繁忙起來,隻是每日清晨過來探訪一下,蕭瑉便專心一意地躺在床上養病,盼著傷好後和小憐攜手歸隱的那一天。綠荷照小憐的吩咐給蕭瑉準備了一大堆書籍,蕭瑉的日子便過得懶懶散散地,每日裏睜開眼睛和小憐閑聊一會兒,小憐出去忙時,她便窩在房間裏看書,看書累了,便在居住的小跨院裏轉轉,幫忙照顧一下花草。如此雖然顯得有些無聊,但是心境卻是無比的輕鬆。
蕭瑉居住的小跨院很是寬敞,這裏似乎地方很大,前麵別有一方洞天,但是綠荷曾經婉轉地表示過,請蕭瑉留在小跨院內,不要到其他地方去,蕭瑉眼眸略略一沉,稍一思索,便點頭答應不迭。
這一日,蕭瑉看倦了書,便在小跨院中替蘭花捉蟲,前麵傳來一片喧鬧吵嚷之聲,蕭瑉皺皺眉頭,繼續專心地給蘭花捉蟲,她撿起一根樹枝將綠葉上肉乎乎的蟲子挑下來,聽到外麵吵鬧的聲音更大,她猶豫了一下,信步向前麵的大院走去。
前院的布置和後院大相徑庭,整體顏色濃豔很多,雕梁畫棟,十分華麗,滿園國色天香的牡丹盛放,姹紫嫣紅,香氣撲鼻,招惹得鶯飛蝶舞。蕭瑉循聲看去,大門處一大堆人在吵吵嚷嚷,不由得躲在回廊柱後觀望。
小憐和綠荷站在門前,麵色冰冷轉身向裏麵走,身後跟著一個衣著華貴的胖男人妄圖去扯小憐的裙角,被綠荷巧妙地攔住。
小憐麵色薄怒,她前方站著一個衣著俗豔的女人,年紀在三四十歲上下,甩著手絹,捏著鼻子地叫道:“哎呀,憐姑娘,我一向待你不薄,你怎麽說走就走,你走了讓花姨我可怎麽辦啊?”
小憐咬住嘴唇,冷聲說道:“您的救命之恩,我早已經還完,我三日前已經告訴你,我要離開這裏,隻是要把一些東西換成錢而已,今天還有客人來,怎麽辦,你自己掂量吧。”
老女人一跺腳道:“我的好姑娘,向來做的好好的,怎麽突然便要撇下我了,莫不是後院你救的那個姑娘搗的鬼,等我去找她。”
老女人剛一轉身,小憐麵色一沉,冷冷說道:“你說話聲音小些,隻要吵了她一句,我便拖著你一起死了也不足惜。”
那老女人第一次自小憐溫柔的臉上看見這般嚇人剛烈的神情,跺著腳假哭道:“姑娘這到底是怎麽說話呢?”
躲在暗處的蕭瑉,心像被錘子錘了一下,指甲狠狠地掐進拳頭裏,疼得發懵。
小憐不理睬大門處站著的一群人,擰身向裏走,那有錢男人聽明白兩人之間的對話,麵色一喜道:“憐小姐要從良,不如跟老爺我回家,我把家裏的一群醜女人全部趕走,隻專心侍奉你一個。”
小憐默不作聲,聞所未聞,繼續向前走,胖男人推開擋路的綠荷,向前糾纏住小憐,他帶來的一群壯丁上來圍住了小憐,便要扯著她向院子外麵拉。
蕭瑉氣得胸中氣血翻湧,眼前一黑,搖晃了一下,才穩住心神,她操起院中的花鏟,便要向前院跑去幫忙。
兩扇大門被謔啷一下推開,一隊披堅執銳的穆國士兵闖了進來,院內的人都是一怔,其餘人都有點戰戰兢兢,唯獨小憐鎮定自若,麵色平靜地看著大門外走進來的人。
穆國士兵都站得十分整齊,恭敬地迎接將要進來的人,小憐抬眼向那裏望去,一個身著湖水藍長袍,長身玉立的男子意態瀟灑地走了進來,他的長發高高束起,有幾絲細發隨著微風拂過英俊的臉龐,明朗閃亮的眼神專注地看著小憐,停了一下,恭敬地作揖道:“小姐。”
小憐眼神微微一凝,怎麽是他,重逢相隔時間不長,他現在神清氣爽器宇軒昂和初見時的落魄潦倒天差地別。
小憐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說道:“你來幹什麽?”
王華溢看看眼前的情形,拱手說道:“我專誠來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小憐麵色沉靜,輕聲說道:“舉手之勞,你忘了吧。”
王華溢對她的冷淡感到十分失望,還是禮貌地說道:“至少讓我先替姑娘解決了這群不速之客。”
小憐不再說話,回身坐在大堂雕花木椅上,王華溢使了一個眼色,不管是老鴇,還是那群人都被王華溢帶來的士兵押了下去,老鴇放聲大叫冤枉,卻被王華溢的士兵硬是拖走了。
王華溢輕輕地坐在大堂上小憐的身旁,綠荷麵上帶著笑意,去張羅茶水。
蕭瑉站在回廊柱後,看見王華溢突然出現,替小憐解決了麻煩,說出心中滋味,猶如虛脫一般,一瞬間前塵往事在腦海裏紛至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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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小跨院的燈火還亮著,小憐站在蕭瑉屋前良久,激動的眼神慢慢歸於平靜,才輕輕地敲了敲蕭瑉的屋門。
少頃,屋門拉開,蕭瑉微笑著把她讓進屋裏。
蕭瑉看看小憐,微微一笑,問道:“怎麽今日晚上有空。”
小憐垂下頭,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捏了半晌,抬頭說道:“玉兒你的傷好了嗎,我們可以出發離開這裏了。”
蕭瑉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說道:“真的嗎,我馬上便收拾東西,你稍等等,我很快的。”
小憐看著蕭瑉在屋裏忙碌地收拾東西,突然輕聲問道:“你怎麽不問我?”
蕭瑉頓了一下,轉過頭困惑地問:“你說什麽?”
小憐咬住嘴唇,神情有些許激動,抬眼問道:“綠荷已經看見你上午去了前院,你既然發現了,怎麽不問我?”
蕭瑉低頭搓著手,說道:“抱歉,我……”
小憐眼中閃著淚光,已經一疊連聲地問道:“既然你發現我不是你原來的小憐,你發現我是青樓女子,你怎麽不問我?”
蕭瑉咬住嘴唇,半晌才說道:“我是發現了,那又怎麽樣,你還是小憐,我還是蕭瑉,我們還是曾經一起度過那麽艱難的歲月,其實不管我今天去沒去前院,我的心裏已經早就有感覺了。如果你過得好,怎麽會不告訴我你的現狀,如果你有好的歸宿,怎麽會不讓我見見你的夫君,如果你不是想隱瞞我,怎麽會讓綠荷叫我不到前麵去。但是那又怎麽樣,不管你發生過什麽事,我發生過什麽事,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我們都已經要離開這裏了不是嗎,這裏的一切以後再也和我們沒有關係了!”
小憐看著蕭瑉,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順著晶瑩如玉的臉頰上流淌下來,委屈地叫道:“公主。”
蕭瑉沒有怪她這一聲公主,腦海裏出現兩人離別這一刻小憐用匕首劃傷脖子代替自己被人捉走的那一幕,一把抱住她,哭著說道:“小憐是我對不起你,你不是為了救我,不必受那麽多的委屈,是我要謝謝你,我知道毀滅蕭國的那些人已經死在你的手裏。你從被捉到趙國到流落穆國,一定受了很多委屈,經過很多磨難。是我太自私,我不願意看到你不幸福,因為我的心會無時無刻地告訴我,那都是我害的,是因為我造成的。”
小憐嗚地一下哭出聲來,眼淚浸濕了蕭瑉肩頭。
兩個人抱頭痛哭一場,直到這一刻相見才再無芥蒂,小憐拍著蕭瑉的肩膀,說道:“公主,你別這樣,一切是我願意的。”
蕭瑉搖搖頭,小憐破涕為笑,說道:“我們趕快收拾東西吧,趁著天黑不容易引人注意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