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山山麓。
正是楚安死去三七的日子,蕭瑉要親自到楚國王陵去吊唁楚安和明妃等人。
寧靜青翠的山麓之間,一隊長長的楚兵隊伍肅穆安靜地正在登山,隊伍中間是一頂十人抬的華貴轎輦,蕭瑉正坐在轎輦之上。
轎輦突然顛簸了一下,蕭瑉一驚,輕輕挑開轎簾觀看。
外麵突然之間打成一片,幾名黑衣男子手持銀光閃閃的寶劍,衝殺過來,他們的武功很高,從遠處衝擊到轎輦前隻是瞬間之事,在楚兵重重的阻隔之下,幾個起落就到了轎輦之前。
側立在轎輦旁的無鋒,靜如處子,站在轎輦前寸步不離,那些黑衣人剛剛擁擠過來,無鋒擺起手中長劍,將他們攔在轎輦前。
那幾名黑衣人的武功卻非同小可,無鋒能攔住幾個人,卻架不住他們人數也很多,武功都很高超,眼看著一名黑衣人伸手掀開轎簾,無鋒心頭大急。
轎中傳來一聲慘叫,黑衣人向後仰倒摔了下來,胸前正釘著十幾支鋒利的連環機弩,無鋒心中一安,想來是蕭瑉倉促之間發出連環機弩,射中了黑衣人。
蕭瑉已經不顧危險挑開轎簾,那些黑衣人想不到她如此鎮定大膽,倒是怔了一下,蕭瑉已經高聲下令:“格殺勿論,砍死一人者官升五級,賞金葉子千枚。”
那些楚兵從來沒想到蕭瑉一介女流會有如此膽量,賞金升官自然吸引人,可是轎簾掀開露出那張清麗絕色卻堅毅自信的臉,更讓他們心中震動,當下人人振奮不要命地向黑衣人衝去,黑衣人一時之間根本無法靠近轎輦。
無鋒看著蕭瑉鎮靜的麵容,心中稍安,隨即長劍一挑,刺穿一個黑衣人的胸膛,足尖一點,躍到轎輦之上,站在蕭瑉身旁擔心地問道:“公主,你沒事吧。”
蕭瑉搖搖頭,說道:“你去幫忙,有你在,我們可以少犧牲一些士兵。”
無鋒點頭稱是,落在轎輦前,一支長劍攔住三個黑衣人,招招致命,讓他們無計可施。
遠處的黑衣人想不到在這裏如此棘手,略皺了皺眉,一個首領模樣的黑衣人探手從懷中掏出一把棕灰色的圓彈,抖手向蕭瑉所在的轎輦丟擲過去,如漫天飛雨一般將整個轎輦罩住。
無鋒鼻端聞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著急地叫道:“公主小心,是硫磺彈。”
蕭瑉陷在轎輦之中,還來不及逃出來。
一小顆硫磺彈落到轎輦頂上,啪地一聲炸開,轎輦頂上的木頭炸得四處紛飛,無數顆硫磺彈也緊跟著落了下來,整個轎輦都啪地一下炸開,四分五裂。
無鋒心疼欲裂,第一顆硫磺彈炸開時,已經足尖一點,奮不顧身向轎輦飛撲而去,卻來不及,轎輦整個炸開,一陣濃煙,他被爆炸的衝擊力推得向後,幾塊破碎的木塊,帶著鋒利的茬口狠狠地向他擊來,他在空中連續擊出幾掌,將它們一一打落,隨即又向轎輦衝去。
轎輦那裏濃煙散去,現出一對緊緊擁抱著的人來,外麵的男子緊緊護住懷中的女子,身上的灰色長袍鼓鼓地脹開,如充滿氣的皮球一般,卻是堅韌又有彈性,將因爆炸四處紛飛的轎輦木板紛紛彈開。
正是那個男人用自身深厚的內力在瞬間形成了一道屏障,保護自己和蕭瑉完好無損。
無鋒心頭一喜,公主沒有受傷,隨即看到那男子灰色的長袍,清逸脫俗的側臉,小心翼翼保護蕭瑉的神情,心中略略酸澀,隻作未見,狠狠地一劍刺向身旁的黑衣人,和他們搏殺起來。
轎輦瞬間就炸開,蕭瑉來不及躲閃,隨即卻被攬進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等她反應過來,濃煙已經散去,她略一抬眼,望進一雙含笑明澈的眼睛。
“王爺?”她略帶驚訝,不安羞澀悄悄爬上眼底,此情此景,好像那一年赤焰大漠之中突然現身救她的燕前塵,散淡如雲,不羈似風,風輕雲淡之後現出這個高雅淡泊的男子。
燕前塵輕輕放開她,含笑道:“你沒有傷到吧?”
蕭瑉搖搖頭,四下一看,眼神中已經有了一點疑惑,他出現的未免太過巧合。燕前塵將她疑惑神色收入眼中,亦不多話,扶她在空地站後,已經加入了戰團,他長袍舒卷,卻比任何鋒利的兵器還要厲害,所到之處,黑衣人紛紛無力抵抗,哎呀倒地,被周圍的楚兵擒住。
眨眼間,還剩下二十幾名黑衣人都被楚兵擒住綁起,蕭瑉走到他們身邊,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那些黑衣人緊咬牙關,將頭扭向旁邊,不肯答話。
蕭瑉一挑秀眉,眼神中露出一股狠厲,輕聲說道:“用刑。”
旁邊的楚兵點頭稱是,一個楚兵首領手持鋼刀,一刀一名黑衣人的胳膊,鮮血直冒,那黑衣人疼得驚叫出聲,其餘黑衣人隻如未聞。
楚兵首領麵色難看,一刀捅在那名黑衣人的胸口,鮮血四濺,那名黑衣人明明痛徹心扉,卻連哼也不哼一聲。
其餘的黑衣人也將頭扭在一邊,雖然全未開言,冷漠的眼中卻流露出輕視。
燕前塵看著蕭瑉神情,輕聲說道:“不妨讓我來試試。”
他站在黑衣人麵前,直接說道:“有什麽話,你們不如現在就說,免得一會兒吃苦。”
那些黑衣人牙關緊咬,仍然不發一言,但是眼神之中已經不似剛才那樣滿不在乎,隻因為剛才的打鬥中,他們都見識到了燕前塵高深的功力,這樣的人一旦想要逼供,手段自然不能和普通士兵首領相提並論。
燕前塵看他們不為所動,微微搖頭,長袍一揮,被風呼呼鼓起,從黑衣人麵前一一拂過,誰也看不清他袍袖中的手怎樣動作,那些黑衣人已經禁不住地在不停顫抖,額頭上滾落豆大的汗珠,上下牙床哆嗦著打架,如同經受著莫大的痛苦。
旁邊的楚兵看見他們如此,都露出驚異之色。
那些黑衣人已經禁不住打起擺子,有一個人忍不住痛呼出聲,其餘人便再也忍不住跟著痛苦地呻吟起來,黑衣人首領叫著說:“求求你,給我們個痛快。”
燕前塵看著他們,眼眸中看不出一絲憐惜,冷聲說道:“我要聽實話。”
其中一名黑衣人呻吟著,語不成聲地說道:“我們也隻是受雇於人,並不知道幕後的主使者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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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圍得鐵桶一般的武都城,幾十萬穆軍將武都城圍得水泄不通,兩軍相持不下,賀蘭藏雖然承諾一月之內相安無事,但是也借此時間,將已經占得的土地好好整治一番,並且從附近的城池調來糧草。
武都城成了穆楚兩軍短兵相接的地方,不管是否進攻,賀蘭藏都要將準備功夫做足,才能放心。
他正在將軍帳內翻閱軍書,風十八興匆匆地走了進來,上次比試他雖然身負重傷,好在賀蘭藏救治及時,保住他一條性命,功力也沒有損傷。
他一進來,就興奮地說:“主人,十七回來覆命了。”
賀蘭藏眸色一深,緩緩抬頭,英俊出塵的臉孔上沒用高興的神情,十七從帳外慢慢地踱了進來,雖然麵無表情,眼底卻有點擔憂,說道:“主人,公主命我回來給您送個信。”
賀蘭藏一挑劍眉,十七恭敬地走上前,將蕭瑉的綢布小包交到他手中。
賀蘭藏打開綢布小包,包裹著一枚小小的金葉子,他拿起細看,除了上麵有個鐫刻的玉字,竟然看不出什麽端倪。
他略微挑了挑眉,風十七立刻說道:“公主說,隻要我把這件東西交給你,你就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賀蘭藏又是挑挑眉,蕭瑉這是在和他打啞謎嗎,他把金葉子反複看看,仍然沒有線索,卻不作聲,繼續問道:“你在那裏都幫她做了什麽,臨走時有什麽特別事情發生沒有?”
十七垂下頭,將所有事情細細地想了一遍,不敢遺漏,良久都抬起頭,說道:“之前做過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給公子你飛鴿傳書說過了,隻有一件事,就是臨回來的時候,公主讓我幫忙請江湖中一個出名的殺手組織做事。”
賀蘭藏心中一動,問道:“是什麽事?”
風十七垂頭說道:“我不知道,是帶了個丫頭和那些人接洽,那丫頭怕我聽見,居然是貼著耳朵和那殺手首領說的。”
賀蘭藏眼神一冷,風十七知道自己辦事不利,深深低下頭,可是那個丫頭是蕭瑉身邊的人,十分聰明厲害,他辦事不利也是碰到克星沒有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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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月輝灑在韶華殿的碧磚青瓦上,房簷處一溜半月形的琉璃瓦被月光一照,微微發光,像盛了一碗碗月光一樣,靜謐華貴。
韶華殿內,高高的紅燭搖曳,蕭瑉輕輕地將楚勤抱在懷中,哼著幼時聽過的兒歌,慢慢地哄他入睡,看他進入夢鄉,才小心地將他放在紅木搖籃之中,蓋好薄被。
燕前塵坐在內殿的紫檀椅上,看著蕭瑉投射在牆壁上苗條嫵媚的身影,聽她溫柔款款的語聲,心中莫名地溫柔起來,這樣的蕭瑉和平時不太一樣,沒那麽聰明自信堅強,但是那淡淡流轉的羞怯溫柔正因為在她身上極少出現,所以格外引人,輕易就能觸動人心中柔軟的琴弦。
蕭瑉忙完,轉過頭向著燕前塵嫣然一笑,說道:“對王爺失禮,要讓你這樣隱姓埋名地藏在這裏。”
燕前塵今天突然現身救了蕭瑉,對外卻不便表露真實身份,以免引起楚國大臣們的猜疑。
而且深夜之中,蕭瑉的韶華殿內出現男人也於禮不合,所幸蕭瑉身旁俱是值得相信之人,而燕前塵又神出鬼沒,所以消息不至於傳揚出去。
蕭瑉看著燕前塵,明眸如星,笑著問道:“王爺,今日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