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運勢頹敗,實力不濟,在燕前塵身後安享習慣的後唐天子絕對沒有重整天下的雄心大誌和雄才偉略。
蕭瑉明率十萬楚軍趕往武都城,暗遣能言善辯的使者攜巨金往後唐燕都勸降,許後唐天子永世不變的土地和爵位,收買貪婪怯懦的佞臣,終於使後唐天子背棄了答應龍老將軍和無鋒的承諾,從收複失地變成將整個後唐拱手奉上。在他心裏,這一切原本也隻差個名分而已。
城門洞開,列隊迎接。
蕭瑉和楚勤等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一行隊伍高貴威嚴地慢慢踱入,穿行於兩側筆直嚴肅的後唐士兵中間。
無鋒扶著鬱憤難平的龍老將軍從城門處緩緩向外走,擦肩而過,龍老將軍一眼看見馬背上端坐的蕭瑉,神情激動,那是老將軍看見忘年交一瞬間的喜悅和隨即湧上的矛盾心情。
龍老將軍從她身邊走過,再無言語,如成陌路。
蕭瑉神情激動,拉住韁繩,隻能叫道:“無鋒。”
那道高大的黑色身影緩緩站住,並沒有回頭。
蕭瑉叮囑道:“照顧好龍老將軍。”剛才在城牆下方看見龍老將軍險些自刎,蕭瑉心急如焚,總算看見他安然無恙。
無鋒不語,龍老將軍卻突然轉過頭向著她吼道:“你也是後唐的皇族,王爺送你去楚國是為了什麽,你怎麽能反戈一擊,你也是後唐的皇族啊。”
蕭瑉一怔,龍老將軍還不知道真相,他知道又能怎麽樣呢,無鋒和阿白都知道真相,仍然沒有站在她身邊,而滿城的後唐士兵正看著龍老將軍對她的指責,她不隻是蕭瑉,還是楚國太後,若不能說服龍老將軍如何服眾。
“這個世界上原沒有千秋萬代的事,唐朝何其強大,萬國來朝,前後不過二百九十年,宋代何其發達,士農工商,集鎮繁榮,不過三百一十六年,而後唐先祖成就如何堪比唐宋,至今四百多年,已經是幸事。明明知道日薄西山,非要用成千上萬人的性命來換得一個末世王朝,何苦?”
蕭瑉冷冷說完,這天下本來是無主的,為什麽要捍守一個人的姓氏犧牲那許多人,至少也要被捍衛的那個人值得。
龍老將軍默然不語,他所謂的榮譽忠誠,在她的眼裏難道一文不值。
他垂下頭,唏噓不已,那些悵然若失的後唐士兵也更加迷茫。
蕭瑉看著無鋒高大的背影,終於還是說道:“阿白懷了王爺的骨肉,總算還有人繼承他的衣缽。”
無鋒一怔。
蕭瑉不再看他,端坐在馬背之上,腰背挺直,向著武都城裏走去。
物是人非,無鋒對她有沒有仇恨,又能怎樣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他們不同方向,始終要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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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慶功宴,由原來後唐的文臣準備。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想要繼續站穩腳跟,享盡榮華,當然要努力討好新的主人。
隻是那個華貴美貌的女子,一襲盛裝,倨傲地居於高台之上,一杯接一杯飲盡美酒,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張清泉看著蕭瑉,輕聲說道:“公主,你不費一兵一卒就取下整個後唐,天下江山除了穆國,盡在掌握,為什麽看不見一絲笑意。”
蕭瑉低頭,沒有回答張清泉的問話,看向高台的另一邊,小楚勤纏著賀蘭藏,讓他同意自己品嚐一點美酒。
賀蘭藏抬眼望望蕭瑉,眼神一動,將滿杯美酒遞給楚勤。
小楚勤自幼喝著馬奶酒長大,對這陸地釀造的甘冽美酒尚不習慣,隻啜了一口,辣的嗓子冒煙,看見狼護衛的眼中戲謔之意,卻不願被他小瞧,小脖子一梗,捏著鼻子賭氣將整杯美酒灌了進去。
隨即,小楚勤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賀蘭藏也不安慰他,隻是用手按在他的背心,暗助他呼吸順暢。
小楚勤抬眼看他,明明隻是一個護衛,卻不論怎樣也無法小瞧他。
賀蘭藏彎腰抱起小楚勤,說道:“我們去睡覺。”
“不去。我還想再這裏多玩一會兒。”楚勤執拗著,不肯同意。
“那好,我先去睡,你一會兒和你娘一起睡吧。”賀蘭藏自顧自站起,向著楚勤說話沒有一點客氣,將他放回地上。
“不要,我和你去睡。”換他不肯從賀蘭藏身上下來,他自幼習慣和洛山一起睡,想到要和蕭瑉一起睡,心中十分害羞,當下想也不想地順狼護衛的意思去睡覺。
張清泉注意到兩人的動靜,心中詫異,那狼護衛對待大王隻像個普通孩子,沒有一點尊敬之意,而大王卻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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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搖曳,紅豔豔的燭光下,賀蘭藏容顏如玉,一雙明亮如黑寶石的眼睛緊緊盯著蕭瑉。
即使已經習慣他的美貌,每每見到他側視而笑,心跳還是要慢了一下。
“你怎麽不去陪楚勤休息,卻跑來這裏?”蕭瑉問道,今日見到無鋒和龍老將軍兩人,形同陌路,她仍然耿耿於懷,連帶著整晚的心緒不寧。
賀蘭藏輕笑一聲,說道:“他喝得太多,醉醺醺的睡過去,不會過來搗亂。”
“你居然灌醉小孩子?”她不滿地蹙眉。
他走過來,一下抬起她的下頜,緊緊盯著她俏臉的臉龐,說道:“不然怎樣,怎麽找到機會來質問你,我守在你的身邊,你居然能為了別的男人而不悅。”
蕭瑉一怔,賀蘭藏的表情似真似假,讓她琢磨不透。
他太過篤定,就是守在她的身邊,也從來不曾半分亂了陣腳。
她有點心慌,輕輕將他推開,他盯著她,說道:“你派人前往後唐聯絡這招走得極妙。”
她麵色微紅,訥訥說道:“我並非可以瞞你。”
賀蘭藏一擺手說道:“你與後唐淵源不同,即使穆國也派使者去聯絡後唐,後唐天子卻不一定相信的。你做這些,我並不在意。”
曾經天下江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可現在山河秀色還比不上身邊女子一個楚楚笑容。
“隻是,你告訴無鋒,天心白的情況,可曾想過後果?”賀蘭藏正是為此不悅,蕭瑉將這件事告訴無鋒是為了讓他心中好過,可她難道忘記了父業子承,若是無鋒等人知道燕前塵留有子嗣,豈不是給未來的天下造成了一個極大的威脅。
不管穆楚誰奪江山,都要防備著燕前塵的後人狼煙再舉。
蕭瑉默默垂下頭,她也不知道那一瞬間,為何將壓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說出來。
若她不說,阿白和那個孩子就可以平安地度過一生。
或許,在她的心裏,也替燕前塵不甘,希望他的孩子能夠成為一個不凡的人物。
隻是她無意中,已經給小楚勤樹立了兩個厲害的敵手,想起王華溢攔著小憐走遠前,向她說道,他們的孩子要回來奪楚國的江山。
她不禁輕輕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