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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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我要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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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沙起伏,驕陽似火。

原本荒僻的所在,突然被一陣馬蹄聲打破了沉寂。

須臾,兩匹馬一前一後飛馳而來。

騎馬跑在前頭的是位女子,十六、七歲的光景,一身杏黃色的勁裝,頭上挽著繡帕,發梢隨風飛揚,很是英姿颯爽。隨其一提韁繩,馬兒“噅噅”著慢了下來。她扭頭回望,白裏透紅的臉蛋掛著一層密密的汗珠,揚聲喚道:“大哥……”

隨後而至的年輕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身著長衫,頭挽道髻,方臉微黑,相貌敦厚而神情溫和。他騎在馬上,收緊了韁繩,含笑埋怨道:“小妹,你放著大道不走,偏偏要走這戈壁荒灘,若有意外,叫我如何給爹娘交代?”

這是一對遠行的兄妹。

黃衣女子伸手拍了拍懸在馬鞍上的一把長劍,小臉一昂,意氣風發道:“但有意外,我一人足可應付!”

長衫男子策馬慢行,隨聲道:“以你凡俗間的手段,應付不來凶猛的異獸。倘若遇到了修士,更無還手之力。”

“有大哥修為高強,小妹何所懼哉!”

黃衣女子依然是滿不在乎,卻見她大哥還在搖頭,忙討饒道:“小妹隻想早日抵達鷺江鎮,這才自作主張抄了近道,嘻嘻……”

這位大哥應該很寵溺自家的妹子,也不禁露出笑容:“此去還須謹慎,以免節外生枝!”

黃衣女子點頭稱是,頗為乖巧,而騎在馬上,昂首挺胸,還是有恃無恐的模樣。

兄妹倆並轡而行,說話不停——

“大哥!我能否修仙……”

“修仙者,講究緣法。至於你能否如願,隨緣也就是了……”

“鷺江鎮有仙人嗎?”

“應該有吧!據說鷺江的許家,與古劍山素有淵源,這才替代仙門而廣納弟子,遠近同道趨之若鶩……”

“大哥若成為仙門弟子,丟下我一個人又該如何是好?我也想修仙……”

“諸事隨緣,不可強求。況且家中二老愈發年邁,膝下少不得有人伺候……”

“我才不呢,就要修仙……”

“唉!小妹又不聽話了……”

“嘻嘻……咦?”

正當說笑之際,馬兒的前蹄忽而下陷。女子被閃了一個趔趄,忙帶轉馬頭,低頭打量之際,忍不住驚咦了一聲,隨即抽出長劍,揚眉喝叱:“何方妖物?”

長衫男子急忙跳下馬背,擋在妹子的馬前,並抬手抓出一張紙符,而尚未動作,又微微一怔。

馬蹄落處,陷出一個幾尺大小的沙坑,而沙坑中竟然仰麵朝天躺著一個四肢赤裸的男子,猶如酣睡,卻微微睜眼,大夢初醒般呻吟道:“哎呦……踩痛我了……”

男子連忙退後兩步。

黃衣女子飛身下馬,驚奇道:“妖物口吐人言……”

坑中的男子半截身子埋在沙裏,躺著不動,翻著眼皮,虛弱道:“我……不是妖物……”

黃衣女子意外道:“你不是妖物,又為何藏在此處?”

長衫男子則是疑惑難消,張口打斷道:“小妹,你我趕路要緊!”他不容分說,伸手將妹子扯到身旁,謹慎示意:“出門在外,莫要多管閑事!”

黃衣女子遲疑了下,拎起長劍往後退去。

便於此時,沙坑中的男子再次含混不清道:“彼此無冤無仇,何故這般待我……”其掙紮了幾下,竟慢慢坐起,細沙從赤裸黝黑的四肢上滑落。他恍如隔世般茫然四顧,轉而衝著目瞪口呆的兄妹倆又道:“縱馬踩踏,要死人的,置若罔聞,好沒道理……”

兄妹倆才要離去,頓時尷尬原地。尤其是妹子,小嘴半張,似有羞澀,又愕然不已。

隻見那坐在沙坑中的男子,蓬頭垢麵,四肢黝黑,再加上滿身的沙塵,渾似一個埋葬多年的屍骸突然醒來,整個人透著說不出來的詭異,而他說出來的話語卻又條理分明,令人無從辯駁。

身為大哥的男子暗暗斟酌了片刻,小心道:“你是何人?緣何這般……”

怪異男子沒有答話,茫然自語:“我是何人……”

……

當無咎將自己埋入沙堆的那一刻,便覺著如同一塊石頭墜向深淵,四肢百骸以及血肉筋脈都在沉淪顛覆,而神魂卻在刹那間緩緩飄起,彷如掙脫了桎梏,隻要暢遊天地而隨心所欲。

而四方茫茫,天地無極。即使飛個不停,也飛不出黑暗的邊際,縱然拚命呐喊,依然打不破那亙古永恒的沉寂。

我從何處而來,又要往何處去?

飄萍無依,寂寞難以落腳。無拘無束,卻連孤獨的腳步聲都聽不到。這不是要走的路,哪怕煙花易冷,至少背後還有身影相隨……

不羈的神魂尚未來得及放肆,匆匆墜落。回歸在即,莫名的重負轟然襲來。

哎呦,疲憊如此沉重,卻背負了二十年之久。枉我縱情長堤,放浪西泠,笑弄春柳,乘風快意,殊不知歲月如霜,染醉了幾多光陰。

嗚呼哉,僥幸乎!

且就此停下奔逐的形骸,讓我睡上一覺、歇一歇!

啊,依稀夢鄉猶在,卻往事無蹤,春花無影,隻有無以數計的沙粒奔著自己碾軋而來,並透過肌膚,湧進骨骸,再循著經脈,流入五髒六腑的每一處角落。與之同時,整個人好像都已化作了成千上萬的沙粒,與天地相融,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咦,人在哪裏?記得我叫無咎,為何尋不見了……

不知又過去多久,那萬千的沙粒忽而從沉寂中緩緩醒來,並滾燙著、跳躍著、流淌著,再從四麵八方匯集到空蕩蕩的腹中,漩渦又生,卻少了急躁,沒了衝撞,溫暖的空靈與安逸,叫人舒適的直想哼哼!

哦,人在這裏。

一粒沙,一個我。萬粒沙,化成我一個。天地存我,我生天地。正所謂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嗯,這兩句話很玄妙,似曾熟悉……

隨著腹中的漩渦漸漸充盈,曾經的疲憊慢慢消褪,黑暗的盡頭也仿佛開啟了一道縫隙,有黎明的曙光踏著旖旎的腳步款款而來。清涼的風兒漫過天地,無限的生機欣欣然醒來。

嘿,春天來啦,小草也要發芽了,紫煙仙子,你還好嗎……

“轟——”

恰於此時,天地崩塌。

唉,每逢得意,總不長久。莫不是上天妒忌,這才鐵蹄無情而恣意踐踏?

問的奇怪,我又是何人……

無咎坐在沙坑裏,帶著懵懂的神情,抬頭看了看天,眼光掠過四周的荒漠,落在不遠處的那對兄妹身上,又愣怔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麽。少頃,他咧開嘴角,露出白牙虛弱一笑,悠悠長舒了口氣,答道:“我……遇上了壞人,嗯,應該是劫匪……”他點了點頭,肯定道:“就是三個劫匪,將我洗劫一空,再又挖坑活埋,慘絕人寰啊……”

與其想來,靈霞山的三位修士可不就是劫匪一樣的德行。記得其中的向榮、勾俊已死,尚不知木申有無追來。

黃衣女子恍然,張口打斷道:“你原來是位行腳商販,因錢財招搖,這才惹來大禍,幸虧遇上我兄妹二人,大哥……”她揮起袖子擦拭了下額頭的汗水,神色征詢,不待應聲,自作主張道:“再幫他一回,也算是俠義之舉!”

長衫男子似乎有些無奈,藏起掌心的紙符,稍稍舉手示意了下:“我乃南山堡的胡言成,與小妹雙成結伴前往鷺江鎮。這位……這位兄台如何稱呼……”他話沒說完,一甩袖子,轉而又道:“小妹呀,此人汙穢不堪,且來路詭異,著實不便與你我同行。且你一個女兒家,怎好與他赤身裸體相對?趕路要緊,切莫多事!”

叫作雙成的黃衣女子,或許想著行俠仗義,而神色中卻透著好奇:“大哥,將你換洗的衣衫借他便是,稍後容我問他,為何活埋不死……”

大哥言成衝著沙坑中那個蓬頭垢麵的人影淡淡一瞥,嫌棄的神情溢於言表,急忙搖頭:“我的長衫並非俗物,焉能隨意借人。”

妹子雙成也不作難,爽快笑道:“我鞍下尚有一塊遮雨的油布……”她說著轉身走向坐騎,長劍還鞘,順手扯了一塊破舊的雨布扔了出去,抿嘴又笑:“喂,瞧你可憐,借你暫用。”

無咎依然坐在沙坑中,眼光轉來轉去,嘴巴張了又張,卻始終沒有機會出聲。

那兄妹倆自顧說話,根本不容別人插嘴。

想我原本都城公子,成了教書先生,再又妓院管賬,接著變身賊人,繼而玉井弟子,如今商賈為生。

唉,那丫頭看著歲數不大呀,什麽眼神?而她明明縱馬踩踏,卻不關心死活,反倒當成善舉,虧她說得出口!

“撲”

雨布扔在地上,揚起一陣沙塵。

無咎在嗆鼻的沙塵中沉默了片刻,皺著眉頭,眼光斜睨,衝著不遠處的那對兄妹抱怨道:“我僥幸苟活,卻差點亡命於鐵蹄之下,如今虛弱不堪而傷重難行,難道兩位不該伸手相助?”

他伸手抓過雨布,掙紮著爬起,一陣眩暈襲來,禁不住前後搖晃。而身子並無大礙,隻是力氣尚未複原,猛然間有所動作,渾身的筋骨劈啪作響,一道細微的清流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再湧入腹中那團雞卵大小的漩渦,之後又循環往複不止。猝然刹那,玄妙異常,卻讓人很不適應,他忙道:“扶我一把……”

雙成往前兩步,又縮手後退,扭頭尷尬道:“大哥,他倒是理直氣壯,莫不是要賴上你我?”

言成本不想多事,卻拗不過自家的小妹,此時再也忍耐不住,揮手虛抓就勢橫甩。

無咎尚自搖搖欲墜,忽被憑空抓起。幾近一絲不掛的他,猛然從沙坑中飛了出來,忙揮舞著雨布叫喊道:“道友手下留情……”

他喊聲未落,人已穩穩落在幾丈外。

言成微愕:“你是修仙之人?”

無咎緩了口氣:“想不到這位言成大哥,竟為羽士高手!本人無咎,雖不懂仙道,卻仰慕久矣……”

言成突然沒了耐性,沉聲叱道:“我小妹在此,還不遮掩羞恥!”

無咎歉然稱是,忙將雨布裹在身上。而雨布隻有三五尺大小,難以蔽體。

言成轉向自家的妹子,又道:“此乃市儈之輩,無須理會。待我送上幾粒丹藥,足夠他賺上一筆。”

無咎將雨布裹在腰間,像是女子的半截長裙,雖遮擋羞恥,卻窘態畢露。他顧不得許多,忙道:“不求丹藥,隻求離開此地……”

言成道:“既然如此,請自便!”

無咎道:“腿腳乏力,我要騎馬!”

大哥神色不快:“你……”

妹子拊掌笑道:“他還會騎馬……”

…………

ps:感謝驢子提供的角色,有書友提供的龍套,隻要名字別太離譜,我都會盡量根據劇情安排,雖未必盡如人意,卻代表大家一起在完成這本書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