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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著穿過石陣,便可尋見去路而繼續前行。誰料才將從兩塊石頭之間走過,那曾經明媚的天光,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片蒙蒙的星空,一時之間叫人無所適從。
無咎愣在原地。
那數十塊近在咫尺的石頭,怎麽就沒了呢?還有那浩瀚無垠的星空,又是從何而來?
幻覺!
此乃古祭台所生成的幻覺,隻為讓人迷惑而困頓不前。
他在原地遲疑了片刻,旋即以靈力護住周身上下,抬起腳步,帶著幾分忐忑與不安往前走去。
須臾,消失的天光霍然乍泄。
尚不及慶幸,便見到不遠處的地上坐著一位老者,在撫須微笑:“古祭台由五十四塊星石搭建而成,有陣法之玄妙。貿然入內,渾如迷陣,困個旬日半月亦屬尋常啊!”
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元靈。
無咎轉過身去,才發覺自己在稀裏糊塗中走出了石陣。
而元靈好像是早有所料,笑容中透著得意的神情。
一個亂石陣而已,竟也如此的古怪!
無咎撓了撓頭,轉而看向元靈:“師兄見識淵博,何妨指點一二呢!”
元靈應該是個很大方的人,尤其是對於同門後進的請教,他素來是有求必應,臉上笑得愈發得意,撫須點頭道:“此處祭台,乃古時部落祭拜先祖神靈的所在,曾遺落於古劍山中,因而被我門中的前輩收入蒼龍穀之中。”
無咎左右張望,四周不見人影,除了那一片大石頭外,遠近倒也清靜。他知道不便急著趕路,索性在兩丈外盤膝而坐。
“五十四塊星石,拱衛著其中的通天祭台。據傳,穿越不難,而撞見仙緣卻是殊為不易!”
無咎見元靈說得頭頭是道,繼續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而五十四塊星石,六六成陣,九星變化,不下萬千之數,日月星辰無所不有。若想穿越其中……”
無咎心頭一動,插話道:“隻聽說有北鬥七星,何來九星之說?”
元靈興致正濃,忽被打斷,兩眼一瞪:“此星非彼星,乃奇門遁甲之數,分別為天蓬星、天芮星、天衝星、天輔星、天禽星、天心星、天柱星、天任星與天英星是也!你既然懵懂不知,豈能胡言亂語!”
彼此隔著兩三丈遠,都好似被唾沫星子濺了一身。
無咎忙舉手致歉,心裏卻在納悶。體內的魔劍,好像有個瑤光的稱謂。本想著與元靈所說的九星有些關聯,誰想反而顯得自家的無知。
元靈見無咎還算虛心好學,神色稍緩,自問自答道:“何為星石?隕落星石也!如何穿越祭台石陣?但有異象,隻管誠心跪拜,自然便可抵達祭台,又有何難哉!”
他一身的舊袍子,須發灰白,皺紋滿麵,便是拈著胡須的手指甲裏都帶著陳年的汙垢,整個人顯得蒼老頹廢,倒像是個凡俗間的老學究,卻又兩眼閃亮,神情自得,很是高深莫測的樣子!
無咎報以微笑,卻暗暗搖頭。
還以為這位老者會傳授幾招穿越祭台的訣竅,誰料對方自顧口若懸河之後,卻等於什麽都沒說。但凡遇見不對,便跪地祭拜?真是笑話,我還沒迂腐到如此的地步呢!
且罷,多做幾次嚐試也就是了!
無咎拂袖起身,便要離去,想了想,又回頭問道:“蒼龍穀為何人所留,師兄能否教我……”
元靈伸著兩根枯瘦的手指拈著胡須,老神在在,稍作沉吟,道:“蒼龍穀為我古劍山的一位前輩高人所留,他老人家乃是劍修至尊,曾名動神洲九國,咳咳……”他眼光一瞥,竟就此打住,不再多說,轉而雙目微闔而狀如入定。
無咎在原地踱了幾步,返身坐下,拱拱手笑道:“得遇師兄指點,著實獲益匪淺。眼下機緣湊巧,敢不多多請教一番。還望不吝賜言!”
他的體內有把魔劍,故而對於那位古劍山的前輩有些好奇。也僅是好奇而已,增廣見聞,乃至於如何穿越古祭台,或許才是他的本意。
元靈猛然睜眼,樂出了聲:“嗬嗬!師弟尊長知禮,頗為難得啊!我便給你說道、說道……”他竟神采奕奕,眉飛色舞道:“換作旁人,還真的未必知曉古劍山的這樁隱秘。而我元靈活了兩百歲,雖修為不濟,心境感悟,與見識閱曆,卻非比一般!”
人老了,或許便愛嘮叨。記得風華穀的祁散人如此,靈霞山的雲聖子如此,眼前的這位元靈,同樣也是如此。
無咎耐心端坐著,靜待下文。
“那位前輩高人,以畢生的修為,修出了七道神劍,名震神洲九國!”
元靈興致勃勃道:“那位前輩根骨平庸,資質駑鈍,卻以大心胸、大智慧、大毅力、大機緣,最終成就劍修至尊,乃吾輩楷模!師弟切莫氣餒,來日仙道有望啊!”
我才不氣餒呢,所謂的仙道與我無關!
無咎隨聲問道:“他姓字名誰,如今何在?”
元靈語氣稍緩,不無敬意道:“他名蒼起,又被神洲同道尊為蒼帝,如今……”他忽而歎了聲,又道:“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還活著,至於詳細如何,以我在仙門中的地位,根本無從知曉啊!”
其話到此處,惋惜的口吻中透著幾分尷尬。
無咎卻是渾不在意,隻當是聽了一段離奇的傳說。他回過頭去,默默打量著不遠處的石陣。
那一塊塊黑石頭,像是一道道人影在孤獨向天;又如一片怪異的森林,見證著曾經的歲月遙遠。
無咎尚在想著如何穿越祭台,不遠處話語聲又起:“難得有緣,你我不妨探討一番。須知修煉之道,言行如一,知言易行,方有智慧,大道可成……”
他循聲看去,見那位老者再次沉浸於悟道的境界中而難以自拔,忙道:“師兄境界超凡,緣何修為卻是一般呢?”
他雖話語調侃,卻也有感而發。不管是靈霞山玉井峰的雲聖子,還是眼前的元靈,均癡迷於仙道而境界不凡,反倒是修為不濟。個中緣由,著實叫人弄不明白。
“這個……這個……”
元靈吭哧了聲,低頭沉吟道:“師弟所言,不無道理!境界與修為,本該相輔相成。或有偏差,尤未知也!而朝聞道,夕可死,吾輩所求……”
無咎坦然道:“求死之道,不修也罷!”
與其想來,修士之中,並非都是壞人。而專注於修行者,卻大都苦悶不堪。如此仙道,根本就是在折磨人!
元靈爭辯道:“師弟此言差矣!仙道修己度人……”
無咎有些不耐煩,從地上站起身來:“度己不成,何來度人?”
元靈微怔:“此話怎講?”
無咎坦誠道:“一味苦修求擺脫,捆縛終生不逍遙!說白了就是四個字,知足常樂!”
知足常樂,世人皆懂的道理。而仙道乃逆天修行,講究苦修不輟而執著無悔!
元靈不以為然道:“師弟所言,與道旨無關呀!”
無咎再也忍耐不住,轉身就走,往後拱拱手,丟下一句話:“仙凡一個樣,萬物皆有道。倘若執迷過頭,便是愚人之道!”
元靈若有所思,急忙起身,禁不住踉蹌了下,卻顧不得許多,招手喚道:“師弟願否結伴同行,以便途中多加請教……”
無咎再次走到了兩塊石頭前,他看著那古怪的石陣,回首一瞥,苦笑道:“有師兄帶路,何樂而不為呢!”
元靈跟到近前,兀自搖頭晃腦念叨著:“如此說來,境界或有偏差。道生於無,而喪於形……”
走入石陣刹那,四周景物變換。浩渺的星空霍然襲來,四周頓時茫茫無涯。
無咎不再莽撞,與元靈並肩而行。
元靈卻是低著頭,自顧看著腳尖往前行走,嘴裏還默念有詞,並拿出一枚玉簡在指指點點。
無咎跟著看去,恍然大悟。
任是四周的景物如何變幻莫測,腳下的通道卻是情形如舊。隻要不為幻象所動而低頭留意,不難在石陣中尋到一條去路。
無咎明白過來,急忙收斂心神,卻還是忍不住眼光亂瞅,並暗暗好奇不已。
那漫天的星光,如真似幻。置身於此,給人恍惚覺著,彷如漫步雲端,又好像是穿行在虛無飄渺的星域之間。
不知不覺中,星光黯淡而四方如墨。一如天地墜入沉淪,萬物混沌。
無咎驚異於石陣的變化,不由得看向近旁的元靈。
那位老者的手裏依然拿著一枚玉簡在低頭前行,腳步有些匆忙,便如一位疲倦的旅者,在默默踏向既定的歸途。隻是他的嘴裏還在低聲念叨著不停,像是困惑中的自言自語,又或是源自於神魂深處的一種禱告。而他似乎也察覺到了天地的變化,身影微微一頓,竟衝著前方慢慢跪了下去,接著雙手揚起而俯首叩拜。其舉止虔誠,形狀惶恐,全無修士的超然與淡定,更像是一個卑微的生靈,在祭拜他敬仰已久的圖騰!
無咎靜靜站著,神色微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