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華抬頭一看,來的是淑妃娘娘,在她身後還跟著幾名婢女,碧華連忙低頭給她請安。
淑妃看清了是碧華,驀然神色一變,更生了幾分怒意出來。
碧華心知不好,於是神色愈加謙卑恭謹。
淑妃的怒氣卻並沒有下去,冷聲喝道:“孫修儀怎麽如此沒有規矩,見了本宮難道不知道要行跪拜禮麽?!”
碧華忙道:“對不住,都是臣女不好,隻是臣女的衣服掛在了花枝上,所以倉促之中,無法行禮。”
她身邊閃出一陣嬌媚而輕狂的笑聲,碧華一看,竟然是秦昭儀。秦昭儀是淑妃的遠房表妹,此人心性狹窄,最喜歡挑撥離間,眼下她也在,碧華知道今日的事算是麻煩了。
果然秦昭儀掩嘴輕笑著,拖長了尾音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瓊華宮的孫修儀呀,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啊,你知道這裏的一棵牡丹值多少銀子麽?弄壞了娘娘的花,你賠得起麽!”
碧華無心冒犯在前,少不得忍氣吞聲道:“是臣女失禮了,還望姐姐見諒。”
淑妃尚未開口,秦昭儀故作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著碧華,道:“喲!孫修儀這喊得是哪門子姐姐呀,在這宮裏,表姐可是隻有我這一個妹妹,什麽時候修儀也來湊這份熱鬧了呢?莫不是也想和我們一樣,長留宮中不走了麽?”
碧華一驚,連忙道:“昭儀言重了,臣女絕無此意!”
淑妃冷冷瞥了她一眼,道:“絕無此意?有沒有此意,你心裏清楚!”
碧華好不容易才將套在花枝上的綃紗解開,於是後退半步,端正的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對著淑妃道:“臣女失禮,請兩位娘娘恕罪。”
琴兒也急忙跪下磕頭。
淑妃卻不叫她們起身,隻是冷笑道:“難怪最近我的牡丹總是遭人毀壞,今天可算讓我抓住現行的了,孫修儀,你還有什麽話說?”
碧華聽了一驚:“娘娘,您冤枉臣女了!”
淑妃道:“這是我親眼所見,你還敢抵賴?”
秦昭儀亦在一旁幫腔道:“我也可以作證!”
淑妃指著碧華,回頭命隨侍的內官:“傳杖!將這賤婢給我拖下去狠狠的打,看她還敢不敢抵賴!”
碧華聽到她滿含怨毒的話語,隻是覺得心底陣陣發寒。
從前碧華不過覺得,淑妃也許不喜歡自己,也許還很討厭,因為自己在夜宴上搶了她的風頭,但是卻沒有想到,淑妃竟然如此恨自己,恨到了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道:“太後身體不適,你們不在慈寧宮裏侍奉著,倒跑到這裏來賞花,一個個的好有閑心啊!”
碧華聞聲看去,竟是皇帝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後。
淑妃神情陡變,慌忙和秦昭儀跪在地上,恭謹的道:“皇上萬福。”
皇帝點了點頭,卻並不叫她們起來。
淑妃小心翼翼的問:“皇上怎麽來這兒了?”
皇帝眉毛一挑:“你怎麽來這裏了?”
淑妃怯聲道:“今日花匠來報,說紫苑裏剛剛培育出來的‘瓊枝紫霧’無端遭人毀壞,臣妾心裏記掛,所以過來看看。”
皇帝微笑,語氣微含譏誚,道:“所以你就誣陷孫修儀?”
淑妃顫聲道:“這……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聲音一凜,雖依舊笑著,目光卻冷冷的:“因為那‘瓊枝紫霧’,是朕下令毀掉的。”
此言一出,淑妃和秦昭儀都是一震,淑妃身子一顫,立刻俯首不再言語。
皇上轉臉對侍立近前的李圖說:“傳旨,將這裏的花全都鏟掉,填平此苑,朕要在此築台!”
李圖答應著,匆忙的下去了。
皇帝看著淑妃和秦昭儀,厲聲道:“朕親口封的三品修儀,你們說打就打,是誰給你們的膽子!”
淑妃和秦昭儀嚇得連連磕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朝碧華微微一笑,碧華慌忙拜了下去,道:“臣女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皇帝一把扶起碧華,和顏悅色道:“孫修儀,地上冷,趕緊起來吧。”
碧華順著他的攙扶站了起來,低聲道:“多謝皇上。”
皇帝收斂了笑意,看著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秦昭儀,緩緩道:“看來你的老毛病還是沒有改啊,專好惹事生非挑撥離間。”
秦昭儀聽見淑妃與皇帝的對話,額上的冷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聽皇帝的語氣中大有嚴懲之意,忙跪行上前兩步,扯住皇帝的袍角哭道:“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今日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冒犯了修儀妹妹,臣妾願意向孫修儀負荊請罪,還請皇上恕了臣妾這一回。”
皇帝厭惡地看了她一眼,並不答話,秦昭儀見勢不對,忙膝行到碧華身前叩首哭泣道:“臣妾今日犯下大錯,不敢乞求修儀原諒。但求修儀看在淑妃娘娘的份上,求皇上饒了臣妾吧。”
碧華瞥一眼披頭散發,哭得狼狽的秦昭儀,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推開琴兒的手走到皇帝麵前婉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臣女想淑妃和秦昭儀是真心知錯了,還請皇上饒了她們這一次。”
皇帝瞥了跪在地上的兩人一眼,道:“既是孫修儀親自開口替你們求情,朕也不好太拂了她的麵子。不過不給你們一點教訓,隻怕你們記不住!”
皇帝緩緩拍手示意,花樹後一個名叫田恒的侍衛帶著十幾個羽林護軍走了出來,皇帝皺眉道:“田成,傳朕的旨意下去,淑妃禁足三個月,秦氏降為容華,即日遷出重儀宮!”田成低著頭應了一聲“是”,轉身下去了。
皇帝嫌惡的看了兩人一眼:“今日給你們一個教訓,以後不準再以勢壓人了!”
淑妃和秦昭儀趕緊謝了恩,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的走了。
眾人見事畢,皆退了下去。隻餘碧華與皇帝二人站在花前。碧華心裏微微發慌,冷冷的風把鬢角的散碎發絲吹到臉上,一陣一陣的發癢。
皇帝麵對錦繡繁花負手而立,背影頎長,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修儀這樣匆匆忙忙的,是從哪裏來?”
碧華答道:“剛才是慈寧宮的汪公公找我,說太後腿疾發作,召臣女過去給太後診治。”
皇帝問道:“太後的腿疾現在怎麽樣了?”
碧華答道:“回陛下,經過臣女的診治,太後的腿疾已經有所好轉,隻要再診治幾次,就可以完全康複了。”
皇帝點點頭,目光中露出讚許之色:“辛苦你了。”
碧華低頭盯著足下的繡鞋:“為太後分憂是臣女的責任,不敢言苦。”
皇帝忽然微微一笑:“修儀怎麽總是低著頭說話?難道是害怕朕麽?”
碧華一震,呐呐道:“臣女……”
皇帝垂首俯視著她,麵上難以掩飾地顯出一絲不豫:“抬起眼睛看著朕。”
隨著這不容抗拒的命令,碧華優美的脖頸緩緩揚起,對上了皇帝的視線。
碧華的眼睛,如同雪峰下沉靜的湖水,黑白分明,清澈動人,讓人不由自主的迷失其中。
皇帝將她深深看住,過了良久,終於開口說道:“你和老三說話也是這樣的麽?”
碧華不由得紅了臉,低聲道:“那是不一樣的。”
她害羞的樣子分外動人,皇帝伸手托起碧華的下巴,唇角微微揚起,輕笑道:“你倒是說說,有什麽不一樣?”
碧華見他舉止輕佻,語氣曖昧,不由心中怦怦亂跳,她用力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正色道:“臣女是陛下的修儀,是陛下的臣子,而永寧王,他是臣女的未婚夫婿,也是臣女的家人。”
皇帝的臉色忽然就冷了下來:“你的意思是朕是外人,是嗎?”
“皇上恕罪!”
碧華一下子慌了,連忙跪了下來,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皇帝的瞳孔驀地收縮,迷亂的眼光頓時暗淡,他冷冷道:“孫修儀,你走吧!”
碧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多謝陛下。”
說罷,她施了一禮,起身帶著等候在旁邊的琴兒匆匆離去。
碧華回到瓊華宮自己住的屋子裏,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琴兒低聲道:“皇上真怪,那些牡丹開得那麽好看,他說毀就毀,一點都不可惜。”
碧華蹙眉道:“毀壞牡丹不一定是他本意,他把這個罪名承擔下來,隻不過是為了替我解圍罷了。”
一句話說得琴兒愣住了:“那些牡丹不是皇上毀壞的?”
碧華低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毀壞牡丹的,其實就是淑妃娘娘自己。”
琴兒不解道:“淑妃娘娘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碧華淡淡道:“當然是為了對付我。”
琴兒低頭一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淑妃知道我們要從那裏經過,所以事先故意毀掉了牡丹,想誣陷小姐!”
碧華道:“還有那位戚貴人,應該也是淑妃派來的,目的是為了將公主支開。”
琴兒倒吸了一口涼氣:“淑妃娘娘為什麽要這樣處心積慮的陷害小姐?”
碧華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
琴兒看著她抑鬱的神色,寬慰道:“小姐別憂心了,今天皇上不是來給小姐解圍了嗎?連最得寵的淑妃娘娘都吃了癟,以後這宮裏沒人再敢欺負小姐了。”
碧華神色疲乏的解下身上的披風:“我倒是寧願他對我跟那些人一樣,哪怕多吃一些苦,總算是心安的。”
琴兒不明所以的看著她,碧華幽幽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