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城門口的時候,他們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馬車內,徐元楓不無歉意地道:“師妹,我隻能把你們送到這裏了。”
碧華輕輕點頭,對他道:“你放心吧,這裏的事情都交給我們好了。”
徐元楓將一隻信鴿塞入她的懷中,說道:“保重,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給我送信。”
碧華將信鴿藏入袖中,說道:“我知道了。”
薛懷恩挽起自己的包袱,伸手拿過碧華的醫箱,先跳下馬車,碧華也跟著下了馬車。
永寧城門口,是一隊全副武裝的官兵。
看到碧華和薛懷恩走近,為首一個二十餘歲,臉色黑紅的年輕將領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喝問道:“站住!幹什麽的?”
薛懷恩怔了怔,原來此人竟是他的老部下,從前在永寧的同袍兄弟江小五。
薛懷恩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我們兄弟二人是遊方的郎中,聽說永寧發生了疫情,想過來混口飯吃。”
江小五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膽子倒是不小,你們知道進城的規矩嗎?”
薛懷恩的神情坦蕩自若:“小人不知。”
江小五道:“上頭有命,為了防治疫情擴散,在疫情解除之前,永寧城隻許進不許出。進去容易,想要出來就難了,你們還要進去嗎?”
薛懷恩點點頭,篤定地道:“要去!”
江小五被他從容的神色鎮住了,一揮手,“去吧。”
薛懷恩和碧華大步進入城中。
走了不遠,薛懷恩忽然低聲對碧華道:“你知道嗎,剛才那人是我以前的部下。”
碧華一呆:“啊?”
薛懷恩俊朗的麵容上帶著一絲笑意:“師父這麵具真不錯,那小子完全沒把我給認出來。”
碧華輕輕出了一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
看著眼前熟悉的大街小巷,碧華一時間心如潮湧,隔了這麽久,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和記憶中熱鬧繁華的永寧城不同,如今的永寧城卻如同死城一般,街上空蕩蕩的,一個行人都沒有,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每家每戶的門上都懸著香草蒲包,是為避疫。還有的人家門口,掛著白幡,陣陣哀哭聲從門縫傳來,看來家裏有人過世。
碧華沒想到,疫情會這麽嚴重。
街上有一家醫館,醫館上的匾額,題著‘積善堂’三個遒勁古樸的大字。
碧華對薛懷恩道:“大哥,我們到這家醫館去看看吧。”
薛懷恩點頭道:“好。”
他們走進了積善堂。
積善堂裏躺滿了人,僅有的一個大夫忙得不可開交。遍地都是奄奄一息的災民。
這裏的大夫姓蕭,大家都叫他蕭大夫。
碧華擠到蕭大夫麵前,問道:“請問,這裏需要人幫忙嗎?”
蕭大夫正在給病人診脈,聽她如此一說,抬起頭來將她和薛懷恩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目光中透著懷疑:“你們懂醫術?”
碧華點點頭:“在下何歡,這位是家兄何清,我們是代郡人,家中世代行醫為生,聽說永寧發生了疫情,特地過來幫忙。”
蕭大夫正為找不到幫手而發愁,連忙道:“那你們就留下來搭把手吧。”
碧華點點頭,放下手中的行李,就想替一個病人診脈。
誰知蕭大夫指了指後堂,對碧華道:“後堂還有一堆柴,你們去把柴劈了,把爐子生起來,再給我把藥煎了。”
碧華怔了怔,道:“是。”
她挽起袖子,往後院而來。
後院裏的一棵大槐樹下,有一大片堆積如山的木頭,還有一把斧子扔在旁邊,碧華正要去拿斧子,身後,薛懷恩道:“這些粗活讓我來做。”
碧華笑了笑,無奈的讓開。
薛懷恩脫下外衣,掛著樹枝上,坐在槐樹下開始劈柴。
他雖然不甚精通醫術,但是有的是力氣,劈柴這樣的小事,自然難不倒他,他在槐樹旁坐下,架起一個大樹蔸,一斧頭揮下去,樹蔸應聲裂成兩半。碧華看著他利落的身手笑了笑,誰能想到,當年名震帝都、風光無限的武狀元,竟然在醫館裏做起了劈柴的夥計。
薛懷恩抬頭看著她一笑:“傻站著幹什麽?幹活兒去啊。”
碧華回過神來,燦然一笑:“好。”
她撿了幾片幹柴,引燃了屋角的爐子,隨後來到大堂,蕭大夫正在為病人看病。
碧華問道:“蕭大夫,爐子已經生好了,您要我熬的藥在哪裏?”
蕭大夫正在那裏為病人診脈,聽了她的話,頭也不抬,將一張藥方拍到她的麵前:“認識字吧?照這個方子所寫的,把藥給我配齊了。”
碧華伸手接過那張方子,看了看,來到藥櫃旁邊。
她先在櫃台上攤開十張白紙,照著方子裏寫的分量,在每個藥屜裏快速點過,取出藥材堆在白紙上,她的動作看似隨意,但是抓起的藥材分量卻絲毫不差,不過片刻功夫,白紙上已經堆滿了藥材。
蕭大夫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驚訝:“孺子可教!”
碧華笑了笑,將那些藥材全都倒入藥缽中,將藥材搗碎後,她抱著藥缽回到了後院。
碧華將蕭大夫為病人開的藥倒入一個巨大的藥罐中,開始煎藥。
她發現,這些藥材都是醫治霍亂用的,師父曾經也說過,此次的疫情和霍亂的症狀極為相似。
難道這次的疫情是霍亂引起的?可是,為什麽隻有永寧才有疫情,而其他地方卻沒有呢?
藥很快就熬好了,碧華將熬好的藥送到大堂,給災民一一分發下去。
慢慢地,善堂裏的病人越來越多,而藥材越來越少,終於,善堂裏醫治霍亂的藥材全部告罄,後來的病人都在那裏罵娘,蕭大夫道:“各位鄉親,你們稍安勿躁,等王爺的藥材送過來,大家的病就有救了。”
聽他提到上官鵬,碧華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這時,有人叫道:“永寧王來了!”
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傳來,積善堂門口不知何時多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侍衛,如眾星捧月般拱衛著一個藍衫男子向這邊走來。
碧華一震,身子微微晃了晃,隻聽到自己的心髒,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那裏。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無論隔了多少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那幾乎是一種刻入她骨髓的本能。
一年多不見,他黑瘦了很多,一雙眸子越發炯如寒星,他的神色裏自有一種威嚴和沉著,儼然帶著一種既剛毅又優雅的氣質。
這樣熟悉的預期,在心裏輪回了千萬次都不止,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隔了這麽長的日子,終於再度與他重逢,那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前塵往事紛遝而來,讓她心如潮湧。很多時候,心底裏的那個人,並不會因為時空的距離就能淡忘,他的影子,一直藏在她的心底,一直都在。
災民呼啦啦一下子湧了上去,齊聲哀哭道:“王爺,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上官鵬雙手向下一壓,環視著身邊的災民一眼,高聲道:“大家靜一靜,本王有幾句話說。”
人群一下子都安靜下來,都用無比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上官鵬道:“鄉親們,你們受苦了。”
他的話音剛落,已經有人低聲抽泣起來。
上官鵬繼續道:“你們放心,本王此次從京城運來了五十車藥材,大家不要著急,永寧的大夫正在研製醫治疫情的藥方,相信要不了多久,永寧的疫情一定會解除的!”
一個三十來歲的黃瘦漢子叫道:“疫情都蔓延了六七天了,為什麽這些大夫還是沒有找出方子?”
上官鵬道:“永寧的大夫正在想辦法,你們再給他幾天時間。”
就在這時,說話的漢子忽然‘咕咚’一聲,眼斜口歪,口吐白沫的栽倒在地,善堂裏的人一下子四散分逃,叫道:“他的病發作了!”
人群紛紛往外湧,就在這時,一個身形文弱的白衣少年,卻分開人流走上前去,伸手搭了一下那個病人的脈搏,篤定地道:“他還有一口氣,還能救!”
說話間,他打開自己的醫箱,從裏麵取出數枚銀針,在病人的臉和頭頂迅速紮了三下。
他的手很白,白得象玉一樣,他的動作很輕,很快。好象完全不會給人以痛楚。
那個病人卻“啊呀”大叫了一聲,眾人“嘩”地一下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地把他扶起來,定睛一看,他的嘴卻已然奇跡般地恢複了原狀。
馬上有個人道:“老張,你感覺怎麽樣?”
那個人站起來,莫名其妙的看著圍觀的眾人,問道:“怎麽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嗎?”
人群嘩嘩的擠過來,都爭著看他的臉。有幾個膽大,還伸著手,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
有人讚道:“真是神醫啊,一般的人,到了這個時候就沒救了!”
立刻有個病人在白衣少年麵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遞上去一個大元寶,說道:“這位大夫,這些銀子雖然不多,但是卻是小人全部的家當了,求你救救我娘吧,我……我給您磕頭了!”
那少年連忙將銀子推了回去:“診金就免了吧,你娘在哪裏?”
那個病人一伸手道:“在這邊,您快往這邊請。”
就在這時,上官鵬沉聲道:“等一等。”
那少年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上官鵬道:“不知王爺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