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顧念彬注視著她，眼神透著某種堅定，“我約你出來，其實是有話想說。”夏小宛有些慌亂，她掩飾的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念彬哥，你想說什麽？”
“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顧念彬緩緩的說，“但是，那並不能改變什麽，你懂我的意思嗎？”
夏小宛臉上的笑容徹底隱去，她其實猜到了一點，但沒想到顧念彬會說得這麽直白。
“念彬哥，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也不想再裝，索性就在今天攤牌。
顧念彬有微微的詫異，他垂眼彈了彈煙灰，“小宛，正如你說，大家都是成年人，那晚的事純屬意外，我想沒必要放在心上。”
“你不想對我負責？”
“你需要我對你負責嗎？”
夏小宛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需要。”
如果說剛才顧念彬還隻是微微詫異，那麽現在就是有些吃驚了。他抬眼看她，目光中帶著審視，夏小宛不知怎麽有些心虛，借著喝茶躲開顧念彬的目光。
顧念彬看著她不說話，夏小宛握著茶杯也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有人敲門，很有禮貌的三聲，又停了一下，才推門進來，是服務生來上菜了，從推車裏裏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桌上，端一盤報一個菜名。
上完菜，服務生說了聲：“請慢用。”然後恭謹的退了出去。這是頂極餐館，服務生都訓練有素，已知氣氛不對，自然趕緊離開。
顧念彬說：“吃飯吧。”率先拿起筷子，卻是夾了塊魚送到夏小宛碗裏：“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
夏小宛微微一笑，看著那塊魚：“念彬哥，你記錯了，我最不愛吃的就是魚。”
她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嘴角輕輕一揚，笑容便如一輪新月，帶出柔和的清輝，恬靜又淡雅，顧念彬以前最愛看她笑，可是現在他再看，那笑容卻透著另一種意味，仿佛是嘲諷，又仿佛是刻薄。
邵柏青說得對，夏小宛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夏小宛了。
他若無其事的吃著菜，神情卻鬆馳下來，“你很清楚，我已經不愛你了，跟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你覺得會幸福嗎？”
“幸不幸福，我自已說了算。”夏小宛的口吻仿佛和誰在賭氣。
顧念彬越發漫不經心：“小宛，你變了。”
“當然，”夏小宛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每個人都會變，難道你沒變嗎？念彬哥，其實最大變化的那個是你，是你自已定的五年之約，可是你違約了，你口口聲聲說等我，可是你變心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揚起來，象是尖銳的釘子直直的釘在顧念彬的心上。
顧念彬默然，在這一點上，他永遠是虧欠她的。
“我說過可以補償，隻要你提要求，我盡可能滿足你。”顧念彬誠懇的說：“小宛，我們不應該是敵對的關係，更不應該彼此傷害。我不愛你卻跟你結婚，對你不公平，那是傷害你，你應該跟愛你的男人在一起，讓他珍惜你，保護你，全心全意的愛你，這樣才會幸福。”
“不，念彬哥，你還是愛我的，”夏小宛執拗的盯著他的眼睛：“你一直都是愛我的，隻不過你一時貪新鮮，才對杜小仙產生了好感，但她算什麽呀，不過是個小女傭，沒家世，沒學曆，沒氣質，什麽都不懂，怎麽配得上你？”
“住口！”顧念彬隻覺得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怎麽都抵不住那股怒氣：“你沒資格說她！”
夏小宛的臉一下變得雪白，好象全部的血液都倒回身體裏，目光中帶著一比怨恨，從小到大，顧念彬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她，卻為了杜小仙喝斥她！
她冷笑起來：“念彬哥，你這樣維護她做什麽？她已經走了，不要你了，你倒還念著她的好？”
顧念彬心裏一動，“你怎麽知道她走了？”
“我猜的，”夏小宛又是冷笑：“你都住酒店了，她能不走嗎？”
顧念彬拿起桌上的煙盒，抖出一根煙叨在嘴裏，銀質打火機擦的一聲響，冒出小火苗，他微皺著眉，點了煙。緩緩吐出來，象歎氣一般：“小宛，我希望你可以冷靜一點，理智一點，其實你也知道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對不對？”
夏小宛有些不耐煩：“我說過了，幸不幸福我自已知道。”
“可是我不幸福。”顧念彬也耐心盡失：“我們如果結婚，就是一對怨偶，會彼此埋怨，彼此傷害，最終兩敗俱傷。何必呢？明明可以僻免，為什麽要這麽執念？”
“跟我結婚就是怨偶，跟杜小仙就是幸福了嗎？”夏小宛刻薄的說：“我真不明白，那個小女傭有什麽好？念彬哥，你和杜小仙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伯父伯母不會允許你娶一個小女傭的，顧氏董事會也不會讓你成為整個G市的笑話，最終你還是得找一個家世門楣相當的女孩結婚，念彬哥，比起那些女人，難道我不是最適合的嗎？”
“別說了，小宛，”顧念彬目光如電，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身體，直達她心靈最深處：“你太偏激了。我知道你不愛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不過是覺得累了，想找個人靠一靠，而我是最佳人選，對嗎？就象從前，你明明不愛我，卻總是跟在我身邊，給我以希望，其實是因為你在薑凱威那裏得不到愛，所以在我這裏尋求慰藉，我一直都知道，卻不說穿，是希望有一天，你終於能明白我的好。可我還是錯了，遇到杜小仙後，我才明白，我對你不是愛，隻是喜歡，我以為自已愛你，所以這些年封閉自已的內心，和任何女人都保持距離，直到遇見杜小仙，她讓我明白了什麽是愛，小宛，如果你真正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不管他對你做過什麽，不管他離你有多遠，他就在你心裏，甩不掉，忘不了，就象刻在心上，永遠都在！”
“怎麽？杜小仙走了，”夏小宛譏諷的笑：“你又要等她五年？”
“不，和她分開，我一分一秒都受不了，怎麽可能再忍受五年？”顧念彬目光溫柔起來：“我愛她，不管她做了什麽，我還是愛她，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可是她走了，她不要你了，傻瓜！”夏小宛幾乎要哭了！
“對，遇到她，我就成了傻瓜，”顧念彬笑得有些無奈：“在她麵前，我可以拋棄自尊，拋棄一切。她走了，我可以再把她找回來，她如果不要我，我就求她，求到她同意為止！”
“你！”夏小宛崩潰了：“你這算什麽？你不是我認得的那個念彬哥了！”
“五年前你出國，南澤讓我追到國外去，說你正傷心，需要有人安慰，如果我去，你肯定會跟我在一起，可是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那是趁虛而入。可是杜小仙走，我會去找她，不管用什麽手段，我都會把她找回來。”
“她對你就這麽重要？”
“很重要，她就象我的呼吸，沒有她，我會死！”
“你簡直不可理喻！”夏小宛再也忍不住，謔的一下站起來，拿著小包怒氣衝衝的走了。
和夏小宛的談話最終不歡而散，這是顧念彬第一次和夏小宛鬧翻，他心裏居然很平靜，扔了煙頭，拿起筷子慢慢的吃起飯來。
都變了，夏小宛變了，他也變了，隻有杜小仙沒變，還是那樣膽小，那樣懦弱，還是一心隻為他，所以才被顧姍姍嚇住，所以才離開他。
顧念彬吃完飯，突然起了興致想一個人走一走，今天的街頭顯得格外的熱鬧，對麵的大樓上投影著電子煙花，一大蓬一大蓬，無聲的綻放開來，象金絲銀雨，還未消退，又有橙紅藍綠紫的流光閃過，璀璨奪目，許多人駐足觀看，輕聲驚呼，人潮便擁擠起來，顧念彬被擠在當中動彈不得，隻好也停下來看。
他身邊站著一對年輕男女，女孩說：“真漂亮！”
男孩說：“喜歡嗎？等到那一天，我專門給你一個人放。”
女孩故意問：“哪一天啊？”
男孩倒有些不好意思：“求婚的那天啊！”
女孩揚起臉，兩人甜蜜的親吻。
顧念彬餘光瞟到，心裏卻隻有痛楚，如果他的仙兒還在，他們也可以牽手漫步街頭，一起看煙花，在人群中親吻，象所有戀愛的男女一樣，無所顧忌的表達愛意。
他終於還是擠了過去，一個人默默的在夜色裏獨行，突然，一個小姑娘叫住他：“先生，買朵玫瑰送給女朋友吧，今天是情人節呢！”
他步子一頓，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麽多人，原來今天是情人節！
他給了張百元大鈔，卻隻要了一支，一支綻放得最燦爛的玫瑰，買花的小姑娘還好心的提醒他：“先生，你要半開的吧，半開的還可以插在瓶裏養幾天。”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拿著那隻鮮豔奪目的玫瑰離開，如果玫瑰代表愛情，他要他的愛情之花開得最燦爛！
路邊一家店裏放著一首老歌《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多少會有落寞的感覺
為那愛過的人不了解
想念還留在心裏麵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意外收到安慰的卡片
想必愛過的心已發現
要我打開回憶的結
情人節快樂快樂情人節
我隻聽見悲傷的音樂
情人節快樂快樂情人節
把那憂鬱的發絲輕剪
……
這首歌他很多年都沒聽過了，但是卻對它有印象，還是在他上學的時侯，有一年的情人節，寢室的同學都出去嗨了，他一個人呆著，突然心血來潮，抱著吉它坐在床上自彈自唱了這首歌，結果歌還沒唱完，樓下突然鬧哄哄的，他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走到陽台上一看，底下黑壓壓全是人，看到他出來，叫喊聲頓時變得有節奏起來：“顧念彬，我們陪你過情人節！”
他是個傲氣的人，習慣與人保持距離，但那天晚上，他有些感動，一句話沒說，回屋裏又拿了吉它出來，站在陽台上再一次唱了這首歌。底下掌聲雷動，宿監也沒有出來製止，那個情人節的晚上，他站在陽台上一首接一首的唱著，底下的人如癡如醉的看著他，歡呼聲，尖叫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那是他整個學生時代，最真情流露的一次，卻是在沒有情人的情人節。最重要的是那個晚上，他並沒有想起夏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