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開門之後,扶著門框默數到五,依然不聞沈綺陌認錯或喊住自己,心中真是失望之極!
但她曉得,即使自己此刻回身,繼續想方設法的勸說,這女孩兒也是聽不進去的。
是以頓了頓,便一拂廣袖走了。
隻是走到半路上,想起來方才是端木老夫人命沈綺陌領自己去她房裏收拾的,這會自己卻一個人回去,老夫人怎麽會不懷疑?
不得不折回去喊了沈綺陌一道——雖然叮囑沈綺陌收拾一番,暫時不要讓老夫人察覺,免得氣出事兒來。
可這女孩兒本是活潑愛說的性兒,這次回堂上後卻分明沉默下來,端木老夫人沒多久就詫異問了:“綺陌怎麽不說話了?不舒服?”
“是我不好。”宋宜笑見勢不妙,忙替她掩蓋,“方才跟沈表妹說說笑笑的,不當心提了些與表妹年歲相當的外男,叫表妹惱了呢!”
“這有什麽關係?”端木老夫人聞言不禁失笑,“女大當嫁,你表嫂跟你說這些是為你好——都是自家人,害什麽羞呢?該謝謝你表嫂才是!”
又向宋宜笑道,“這孩子向來沒見過什麽世麵,卻叫你見笑了!”
“姨祖母方才還說我見外呢!”宋宜笑抿唇淺笑,“這會可不也見外了?說了自家人,哪有什麽見笑不見笑?”
端木老夫人素來矜持,雖然明確暗示有托宋宜笑幫沈綺陌找個如意郎君的意思,但接下來宋宜笑沒提,她也不問了。
半晌後,她露出些許乏色,下人又進來提醒該吃藥了,便趁勢打發了簡虛白夫婦告辭。
馬車出了別院,夫妻兩個齊齊歎了口氣!
一口氣才歎出來,察覺到身側之人的動作,都有點愣怔——對望片刻,又異口同聲道:“今兒真是……”
“你先說吧!”話沒講完,均是哭笑不得,倒把心底的鬱悶衝淡了不少。宋宜笑朝後靠了靠,揉著額對丈夫道,“勸姨祖母去咱們府裏頤養的事兒?”
“相當不順利!”簡虛白拉過她,發泄似的在她腮畔頸側亂吻了一會,才無可奈何道,“我才提了個開頭,姨祖母就說我要再講下去,她就要送客了,以後也別再上門!我隻能趕緊再換個話題!”
說到這裏捏捏妻子的麵頰,“沈表妹呢?也沒說好?”
“她說是她追著三哥的馬跑,摔傷了腿也無怨無悔!”宋宜笑拂開他手,麵無表情道,“也不在乎沒名沒份,也不怕長興公主——我把能講的道理統統掰開了揉碎了給她講,可她就是對三哥死心塌地你說怎麽辦?!”
似乎想到了什麽,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側頭幽怨的看了眼丈夫,“我覺得論姿容論氣度,你跟三叔怎麽看也比三哥強啊?可為什麽沈表妹一口一個‘夷猶表哥’,對你就是淡淡一句‘四表哥’?”
看她一臉“你最近都做了什麽,竟然姿容銳減到被三哥比了下去”,簡虛白嘴角一扯,沒好氣的點了點她額:“什麽話!沒人搶你夫婿你還不開心了?真有人盯上我時你就哭吧——從前在長興那兒吃的虧都忘記了不是?”
“我就是想不通!”宋宜笑激動道,“三哥那人冷冷冰冰的,簡直從頭到腳寫滿了拒人於千裏之外!同樣沉默寡言,依我看二哥還比他親切些哪!沈表妹就算喜歡話不多的,怎麽就會迷上他?!”
還不是普通的迷戀,這是不顧廉恥不顧家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做簡夷猶的人的節奏啊!
宋宜笑是橫豎看不出來這大伯子的魅力竟高到這地步!
同樣是一見鍾情,玉山公主哭著喊著鬧著,不惜氣暈親爹,圖的也是下降蘇少歌——而不是不計名份得失的跟他來段露水情緣啊!
就算沈綺陌跟玉山公主地位懸殊,這年紀的女孩兒誰還沒點幻想或妄想,她至於為了簡夷猶低賤到那地步嗎?!
“你想不通這就對了!”簡虛白看著妻子雙頰暈紅的模樣,不禁莞爾一笑,拉著她手語重心長道,“我才是你夫婿!你想得明白三哥的好,那我怎麽辦?”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呢?”宋宜笑啼笑皆非的打了他一下,繼而蹙眉,“長興可不是能忍的人!她找我把事情轉達給姨祖母不成,接下來不定要親自下手——這事兒怎麽能拖?可沈表妹若不跟三哥了斷,誰能保得住她?!”
照端木老夫人的氣性,她再疼沈綺陌,也不可能接受她一味的自甘下賤!到時候即使其他人願意放過沈綺陌,老夫人自己也要清理門戶!
“玉山才鬧過,即使宮裏知道了這事,估計也會勸長興忍一忍。”簡虛白思索片刻卻道,“應該還有點時間勸她一勸——實在不行,也隻能告訴姨祖母,強行阻斷他們了!”
“我方才倒也是這麽跟長興公主說的,隻是在這件事情上,卻是公主占足了理!”宋宜笑沉吟道,“宮裏真會不幫公主嗎?”
簡虛白哂道:“皇舅的子嗣本來就不多,無論皇子還是皇女都是很疼愛的。尤其皇女就兩位——玉山雖然不是中宮嫡出,實際上往日她跟長興的待遇差別極為細微,等於是當嫡公主養著的。何況她生母賢妃論品級也隻低於皇舅母,蔣家又不是小門小戶,不管是出於父女、祖孫之情,還是為了朝堂平衡考慮,皇舅跟皇外祖母怎麽可能虧待她?”
實際上玉山公主想下降的如果不是蘇少歌,而是任何一位跟爭儲沒有深刻關係的青年才俊的話,哪怕那人已經定親,顯嘉帝也不是不能成全女兒。
無奈蘇少歌作為冀國公的嫡次子,還是趙王一派的中堅力量,前途實在太莫測了!
真心疼愛玉山公主的顯嘉帝跟太後,怎麽可能答應這件婚事?
而玉山公主扯出長興公主這個榜樣——為了安撫小女兒,也為了安撫賢妃跟蔣家,太後跟顯嘉帝隻能敲打一下長興,讓玉山公主明白:長興公主其實沒有比她得到太多優待!
“你的意思是,長興公主得知三哥跟沈表妹有關係,有可能是他們故意讓公主在這眼節骨上知道的?”想到這兒,宋宜笑微微變色,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沈表妹親口說她為了追三哥的馬,摔傷了腿——可方才咱們卻看不出來她的腿有事。就算她受的隻是輕傷吧,可女孩兒家嬌嫩,哪怕隻是皮肉擦傷,行走時也難免流露痕跡。她沒事,很可能這次摔傷已經過去有幾天了!”
而她才講過:長興公主不是沉得住氣的人!
既然今天把宋宜笑喊了過去,足見公主也是才曉得這件事!
這麽巧——哪能不叫人懷疑內中有陰謀?
“沈表妹年紀輕不懂事,不顧女孩兒的矜持去追三哥——可三哥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輕重?”
“即使他感念沈表妹的心意,但送鴛鴦玉佩,又接受交頸鴛鴦並蒂蓮這樣的繡帕,也是明確表態接受沈表妹了!”
“問題是!”
“沈表妹來帝都才幾天?!”
“就算她從三哥拜見姨祖母的當天就開始糾纏三哥,這麽短短的日子裏,我不覺得她就能打動三哥!”
簡夷猶在帝都名聲不如蘇少歌、姬明非響亮,論聖眷也拚不過簡虛白——但怎麽也是晉國長公主所出,簡離曠重視的長子!
他可不是沒見過世麵、看到個略有姿色的美人投懷送抱就把持不住的人!
沈綺陌身份特殊,流淌著皇室血脈,卻因外祖父牽累,屬於罪臣之後。
這樣的女孩兒,如宋宜笑之前所言,再美再懂事,出於怕惹顯嘉帝不高興,權貴人家也不會沾她的。
簡夷猶雖然是顯嘉帝的嫡親外甥,但帝寵向來不如胞弟不說,尚的還是顯嘉帝的親生女兒,他哪來的自信,這事被顯嘉帝知道後會不影響他前途?
假如沈綺陌苦苦糾纏他個一年半載,興許他會被打動,罔顧接納這個表妹帶來的麻煩。
但現在——半個月都沒有啊!
宋宜笑拿食指點在唇畔,沉聲道,“我覺得,三哥願意送她親手雕刻的鴛鴦玉佩,大抵,還是在打錦繡堂的主意!”
隻是錦繡堂餘澤卻不在沈綺陌手裏,而是在端木老夫人手裏!
這位老夫人可不是年幼無知的沈綺陌——沈綺陌願意沒名沒份的跟著簡夷猶,老夫人卻怎麽可能容忍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吃這種虧?!
是以,簡夷猶若要走沈綺陌的路子得到錦繡堂,那麽他必須給予沈綺陌一個名份!
不然端木老夫人再疼沈綺陌也不會同意的!
“但三哥不但是駙馬,所尚的長興公主還是出了名的刁鑽,公主絕不會同意沈表妹進門的!”
宋宜笑說到這裏歎了口氣,“但照你所言,這會長興公主即使一萬個想弄死沈表妹,在太後與陛下的雙重壓力下,卻也不得不收斂爪牙,好給玉山公主做個好榜樣了!”
——眼下,也是沈綺陌唯一有可能得到名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