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是在晌午後才接到翻船的消息的,她吃驚之餘,自然要詢問船上人的安危。
來報信的是韋夢盈去年才提拔的大丫鬟絲桃,她臉色很是焦急:“船翻之後,表小姐與六小姐先把王妃娘娘救上了岸。隻是她們上岸的位置,距離岸上下人的地方頗有段路。下人們拿了東西趕過去伺候時,卻發現娘娘與兩位小姐都已經不見了!到這會,也沒找到!”
至於其他人,“現在已經都救起來了,沒出什麽大事。如今唯一的問題就是找不到王妃娘娘與兩位小姐——是以薄媽媽想來跟小姐這邊借點人手!”
其實衡山王到底是王爺,膝下子女又不算少,這回帶來翠華山的人手自是眾多,若要搜個山馬馬虎虎也夠了,未必需要來找宋宜笑這邊借人。
但薄媽媽作為韋夢盈的心腹,卻不是這麽考慮的。
她想的是明明那麽多人看到韋嬋跟陸釵兒把韋夢盈救上岸的,下人趕過去統共才多久?怎麽會三個人都不見了不說,附近也都找不到?
這顯然不是什麽好兆頭——薄媽媽比較擔心是遇見了歹人,而這失蹤的三人,韋嬋與陸釵兒都是正當韶華,容貌俏麗,韋夢盈年歲雖長然嫵媚不減,當時還都濕了衣裙,如今是夏天,裙衫單薄,打濕之後難免春.光外泄。
若當真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裏去了,會是什麽下場不問可知!
所以萬一獲救時場麵不堪,韋夢盈即使活了下來,結局也不會好。
薄媽媽與這位王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然要未雨綢繆,這才派絲桃來找宋宜笑借人——母女再不和,宋宜笑總不可能坐視自己親娘名節被毀吧?
果然宋宜笑聞言,二話不說喚來餘士恒,命他帶上可信之人,去韋夢盈三人失蹤之處仔細搜尋,務必將三人平安帶回!
不過餘士恒帶著人出發後,宋宜笑忽然想起來前兩日盧氏登門的事情,心頭一跳:“翠華山是天家避暑之地,哪來那麽多歹人?尤其女眷們要遊湖,哪能不事先派人去附近查探一番,令無關之人遠避?娘這回不見了……該不會,是被繼母約到什麽僻靜之處說話了吧?”
她思忖了會,命錦熏取了些糕點之物,去一趟宋家避暑別院:“你隨便找個理由,總之要見上繼母一麵。倘若繼母不在,也盡量問清她的去處!”
半晌後錦熏回來,果然道:“章媽媽說親家奶奶昨晚忽感風寒,這會正在屋子裏休憩,實在不好見奴婢。但奴婢看章媽媽的神情有些躲閃,想來如夫人所料,親家奶奶根本不在府裏。”
宋宜笑微微頷首,心想:“看來確實是這樣了!”
不想又聽錦熏道:“不過親家老爺好像也不在府裏?”
“也不在?”宋宜笑聞言倒沒放在心上,不在意道,“許是有什麽公事,或者被人約出去了吧?”
畢竟宋緣是有正經差使的,青天白日的他不在家裏並不奇怪。
但錦熏道:“不是啊!夫人隻讓奴婢去打探親家奶奶在不在,奴婢也沒想到順便打探親家老爺的行蹤。卻是親家老爺的同僚恰好登門,卻被告知親家老爺今日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去哪裏也沒人知道。”
又小聲道,“奴婢聽宋家人的語氣,似乎親家老爺出門時,連個長隨小廝都沒帶呢!”
“可知道他去了什麽方向?”宋宜笑沉思片刻,臉色漸漸的凝重起來。
然而錦熏搖頭道:“當時時間太早,門子沒注意。”
“難道爹跟繼母一塊找上了娘?”宋宜笑覺得這不太可能,宋緣單獨找上韋夢盈,興許是外放之前戀戀不舍,想再私下見韋夢盈一麵,尚且說得通,可帶著繼妻去找前妻——這是幾個意思?
如果她現在的繼母是柳氏,宋宜笑倒不意外,畢竟柳氏給她的印象就是尖酸刻薄,對韋夢盈尤其滿懷敵意,攛掇著宋緣去找前妻麻煩這種事情,柳氏絕對做得出來。
可是盧氏……
想到這回跟自己問出韋夢盈行程的,還就是盧氏!
宋宜笑也不禁疑惑起來:“難道真是他們一塊去找娘了?”
要擱平時,別說宋緣與盧氏一起去找韋夢盈,加上個龐老夫人,宋宜笑也不會替親娘擔心。
但這回不一樣,韋夢盈堪堪被救上岸,丫鬟都沒一個在身邊,韋嬋與陸釵兒又都是嬌弱女流,單單口舌之爭,也還罷了。萬一動起了手,宋緣好歹是男子,正常情況下他一個打三個絕對沒問題,何況還有個盧氏做幫手?!
想到這兒,宋宜笑臉色頓時很難看,暗自後悔沒經得住盧氏糾纏——她雖然很煩韋夢盈,可老實說,在親爹與親娘之間,她到底更偏向親娘的。
畢竟上一世,做主將她浸豬籠的是親爹;相比之下,親娘隻是袖手旁觀;
這一世,親爹幾次三番想毀她前途;韋夢盈怎麽說也庇護了她的長大,哪怕這個親娘的目的不單純,哪怕親娘之前為了算計衡山王太妃,幾欲置親女於死地。
但相對最近這幾天才開始向她示好的親爹,宋宜笑還是覺得,爹娘中間一定有一個要吃虧的話,那麽不吃虧的還是自己親娘吧!
是以,接下來她等得非常焦急,惟恐韋夢盈有什麽不測。
一直到入夜時分——這時候大部分人都知道韋王妃與兩個晚輩失蹤的事情了,許多人家都派了人到衡山王府避暑的府邸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韋夢盈就在這種喧嚷裏被送了回來。
她沒有眾人想象的那麽狼狽,明顯換過一身衣裙,重新梳了發式,神情雖然不可避免的有些疲憊,但微揚的下頷一如既往的自信優雅。
送她回來的人也沒什麽好議論的,是燕國公府的侍衛首領餘士恒——親娘落水獲救後失蹤,做女兒的不放心,收拾幾件衣物釵環,讓人帶上之後幫忙尋找,理所當然。
既然沒什麽熱鬧可看,大家說了幾句“吉人自有天相”,在韋夢盈道謝後又委婉表示累了的情況下,也就各自散去。
而宋宜笑聞說親娘平安歸來,鬆了口氣之餘,問餘士恒:“是在哪裏找到了娘?當時是個什麽情況?娘為何會離開岸邊?”
“是在一個小山穀外。”餘士恒沉吟道,“夫人,屬下覺得那山穀頗有些蹊蹺,隻是王妃娘娘似乎不願意屬下等人進入那山穀,是以,屬下也就沒進去。至於說王妃娘娘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娘娘說,是表小姐與陸少奶奶覺得,三人當時衣裙盡濕,若叫人看到了未免不雅,是以,打算往僻靜處躲一躲,等衣裙幹了點後,再出來。哪知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散了。”
宋宜笑想了想,道:“這麽說你隻找到了娘?表妹跟王府六小姐,到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嗎?”
“屬下確實隻遇見了王妃娘娘,而且在王妃娘娘的催促下,先行護送娘娘返回衡山王府的避暑別院。”餘士恒解釋,“但夫人當初說的是三個人都必須平安帶回,是以屬下見王妃娘娘進了別院後,又去找表小姐與陸少奶奶——途中得知消息,這兩位差不多與王妃娘娘同時遇見了尋找她們的人,這會已經有人照顧了。屬下確認屬實後,這才回來與您稟告的。”
“辛苦你們了!”宋宜笑頷首,說了幾句勉勵慰問的話語後,餘士恒自是連道不敢。
這番話說完,他以為該告退了。
然而宋宜笑沉吟片刻,又問:“你們找人的時候,有碰見其他人麽?比如說,我娘家繼母,她今天好像也去湖邊了?也不知道看沒看到翻船,可曾被嚇到。”
餘士恒搖頭:“沒有。”
宋宜笑聞言本來還想問他看到宋緣沒有——不過想想還是沒開口,盧氏與韋夢盈都是女子,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即使惹人懷疑,有宋宜笑這個共同的女兒在,總能敷衍過去。
但宋緣與韋夢盈曾為夫妻,若泄露他今日也可能去了湖畔,引出來的後果可就要麻煩了!
“你們今兒累了一天,快去歇歇吧!”宋宜笑想到這兒,歎了口氣,暗示餘士恒退下。
這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來不及再派人去宋家打聽親爹跟繼母是否已然歸來。
到了次日,宋宜笑方命人去詢問,卻被告知宋緣昨天在山間漫步時不慎摔傷了腿,由於他當時的位置是在靠近山腳的地方,怕抬上山的過程裏顛簸到斷裂的骨頭,是以先安置在山下。
至於盧氏:“親家奶奶似乎真的病了,奴婢今兒個去時,她召了奴婢入內室說話,那模樣,竟仿佛……仿佛時日無多一樣,瞧得奴婢都有些心驚!”
“難道昨天隻有爹去找了娘嗎?”宋宜笑聞言,對於自己之前的猜測也有點吃不準了,疑惑的想,“否則即使爹當著繼母的麵對娘好,繼母也不至於氣得隔了一夜就病勢沉重吧?應該繼母確實昨日就病了,爹一個人出的門……爹到底有沒有去見娘?見沒見到?他的腿怎麽弄的?”
宋宜笑滿腹疑慮,琢磨著簡清越這兩日越發健壯鬧騰了,自己抽個一日空出來,去山下看看宋緣,興許能探聽到些真相?
隻是她才跟丈夫商議好了這麽做——翠華山上的行宮中,赫然傳出沉重的鍾聲!
顯嘉帝,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