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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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罪魁禍首!

龐老夫人一輩子錦衣玉食,一群人圍著轉,如今上了年紀,受這大半年折騰,整個人老了十歲不止。

三天絕食下來,又大鬧了一場,早已是奄奄一息。

隻強撐著一口氣,暗忖等不來盧氏就索性死了——不信自己在宋家做了這些年的老夫人,吊唁時沒人給來客透露個隻字片語!

她正心裏發著狠,卻聽到門外數聲滿含殷勤的“奶奶”,頓時來了力氣,一骨碌翻身爬起,尖叫道:“毒婦,可算敢來見我了?!”

“要說歹毒,誰能毒得過婆婆您?”盧氏一麵漫不經心的回答,一麵推門而入——瞥見滿地狼籍也沒在意,拿絲履踢了踢最近的碎瓷片,立刻有看著龐老夫人的婆子拿了笤帚上來,諂媚道:“奶奶仔細傷了腳,老奴這就給您掃一下!”

“路氏你們這幾個狗奴才!”龐老夫人方才鬧起來的時候,婆子們隻管磕了瓜子圍在門口看熱鬧,看完了走人,別說給她收拾了,連她要人打盆水來給自己梳洗下,也權當沒聽見。

這會看到盧氏的待遇,氣得肝疼,忍不住捶榻大罵,“枉費我當初對你們那麽好,我兒才去你們竟然就投靠了這毒婦!如此背主忘恩之舉,且看他日報應臨到……”

“我呸!”那姓路的婆子一邊替盧氏掃開障礙物,一邊毫不客氣的罵回去,“老夫人您也配提‘報應’二字?!也不想想您當初是怎麽對嫡親孫女兒的?老爺的發妻固然不好,大小姐可是打小嫻靜懂事,再乖巧不過的!咱們這些人都是看著大小姐落地、看著大小姐長成,還不清楚大小姐那性情,連咱們下人都忍不住喜歡,何況您這個嫡親祖母,竟然絲毫不把她當人看,縱容著柳氏將她朝那等見不得人處賣!要依您這報應的話呀,您活該有今日!”

說到這裏掃了眼麵無表情的盧氏,不忘奉承道,“也就咱們奶奶心善,還讓你住這高屋廣廈,還留了咱們這些人服侍您!老奴這些人跟著奶奶,這叫改邪歸正棄惡從善,得善報福澤後人還差不多!”

又冷笑,“老夫人您還是好好想想,回頭到了地下,該怎麽同宋家列祖列宗交代罷!老奴是宋家世仆,可是知道,宋家祖上可沒有重男輕女的習俗,尤其嫡女的教導,花的精力代價可從來不在嫡子之下的——何況宋家如今人丁單薄!”

路婆子一番話說得龐老夫人差點氣死過去,盧氏卻隻淡漠的看著,絲毫沒有嗬斥路婆子,更遑論安慰龐老夫人的意思。

“你指使這賤婢來氣我,看來是打算弑母了?”龐老夫人伏在榻沿大口喘息良久,才悲聲說道,“顧相給我們宋家推薦了個好媳婦啊,韋氏賤人再不好,也就是當麵頂撞我幾句!未曾想你平常瞧著溫溫馴馴,很是懂事聽話的樣子,緣兒才去,竟然就……”

“你們先下去!”盧氏擺了擺手,讓路氏等人退下,章翠娘想留,被她轉頭掃了眼,心頭一悸,忙也低頭走了出去。

待屋子裏就剩婆媳兩個了,盧氏才從齒縫裏冷笑出聲,“婆婆是不是覺得,現在很委屈很難過很傷心,覺得看錯了我?覺得您不該受這樣的對待?!”

她越說聲音越高,到最後一句時,簡直是在呐喊了!

龐老夫人被她氣勢所奪,下意識的反問:“我為什麽要受這樣的對待?”

“就憑你害死了夫君,害慘了這個家!”盧氏俯身,從地上拾起方才被路婆子掃到一旁去的殘破擺瓶,朝她狠狠砸了過去,怒叱道,“你現在純粹是活該!若非我念及你到底是夫君的生身之母,你以為你還能有現在這待遇?!”

“我害死了緣兒?!”龐老夫人偏頭躲過,目瞪口呆,尖聲道,“你這個毒婦,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要笑掉眾人的大牙——緣兒是我唯一的親生骨肉,我就是害了自己又怎麽可能害他?!何況緣兒若在,你這毒婦敢這麽對我,緣兒不休了你才怪!!!”

她心念一轉,驚恐且憎恨的指向盧氏,“你居然把如此荒謬的罪名按到我頭上!難道,真正害死緣兒的,是……是你?!”

這話說出來,盧氏幾乎要仰天大笑!

她目光刀子一樣盯住了龐老夫人,一字字道:“你不相信?那好,我從頭說給你聽!”

“當年夫君與韋氏結發,您嫉恨韋氏深得夫君寵愛,處處找她麻煩!”

“而韋氏是個聰明人,至少比我聰明,因為她一早就明白,對您這樣的婆婆,一味的忍讓根本沒有半點用處!”

“故此,您與她之間的關係日趨惡劣!”

“本來她雖然沒辦法您,您也奈何不了她!”

“但數年後您有了理由:韋氏無子!!!”

“被抓了把柄的韋氏漸漸落入下風!”

“然而她並非坐以待斃之人,故此,改嫁去了衡山王府!”

“隻是她與夫君的女兒,大小姐卻不得不留了下來!”

說到這裏,盧氏狠狠眨去眼中滿溢的淚水,方繼續道,“不久後,夫君續娶柳氏進門,事情到了這兒,本來……本來這個家,還是可以好好過的!”

“可是您做了什麽?您縱容著柳氏欺淩大小姐,甚至她要把大小姐賣給鴇母——您作為嫡親祖母非但沒有處置柳氏,反而為了幫她掩飾,主動宣布大小姐夭折!!!”

“若非夫君親口承認,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您這樣的嫡祖母!”

“那可是您的嫡長孫女!”

“她當時才八歲——她的生母再不好,她有什麽錯?!”

“稚子無辜啊——您這樣的心腸,路婆子說得一點不錯:您想過您死了之後,該如何對宋家列祖列宗交代麽?!”

龐老夫人忽然出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你的意思是,宋宜笑那孽障,記恨宋家,謀害了我的緣兒?!天!那孽障竟然敢弑父,你……”

“若夫君是死在大小姐手裏,我心裏還好過些!”盧氏聞言,終於支持不住,嗚咽出聲,“好歹夫君也欠大小姐的——可是,韋氏她憑什麽對夫君下殺手?!本來就是她對不住夫君!!!”

語畢,已是泣不成聲!

“韋氏殺了緣兒?!”龐老夫人也呆住了,她將這句話咀嚼數遍,方不可置信的望向盧氏,“你明知道殺夫仇人,卻什麽也不做,反而囚禁了我,奪下宋家,你……你……”

“我就知道您曉得了真相,必定不肯忍耐!”盧氏拿帕子擦拭著麵上的淚痕,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笑,“到時候打草驚蛇,非但為夫君報仇無望,更將連累夫君身後清名——聽不太懂?沒有關係,我會慢慢兒給您解釋的,好叫您知道,您有今日,是何等的理所當然!”

她撥了撥鬢發,抬起頭,繼續道,“您因著韋氏的緣故遷怒大小姐,即使大小姐最後被韋氏接去了衡山王府,不在您跟前礙您的眼了,您還是念念不忘記她們母女——哪怕大小姐長大成人,出了閣,您還是成天盤算著想害她,想她倒黴,想她沒個好下場!”

“倘若不是您這樣耿耿於懷,連帶著叫夫君也是難以釋然,夫君這回又怎麽會被姓袁的說服,同他合謀,要殺韋氏?!”

“要殺韋氏也還罷了——若非您一直以來的念叨,夫君即使想殺韋氏,又何至於遣開所有人,獨自下手,以至於被韋氏抓到機會,反而……反而殺了夫君!!!”

盧氏驀然跪倒在地,卻不是為了跪拜龐老夫人,而是不堪忍受回憶的痛楚,放聲號啕,“我……我在草叢裏,看著韋氏得意洋洋,看著夫君一點一點咽氣!他死得那麽痛苦,韋氏好狠的心腸啊!她就那樣歡歡喜喜,幸災樂禍的瞧著夫君沒了氣息!我當時……當時多麽想衝出去跟她拚命?!可夫君到死都在拚命暗示!暗示我不要讓韋氏發現,免得韋氏也不放過我,更怕韋氏脫身之後就對宋家下毒手!”

“我可憐的夫君啊——他為什麽要有您這樣一個娘?!為什麽要遇見韋氏那樣的發妻?!”

“原來如此!”龐老夫人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也落下淚來,滿懷憋屈的喊道,“這你也能怪我?!你瘋了麽?!害緣兒的明明就是韋氏那個賤婦!何況你要說我對宋宜笑那孽障不好,難道緣兒對他的長女就好了?!別忘記當初把那孽障騙回來打斷腿之後嫁去柳家,這主意可是緣兒首肯的!”

“您成天罵著韋氏,又說大小姐是孽障,夫君他,縱然有心對大小姐好,麵子上怎麽放得下?!”盧氏毫不相讓的駁了回去,“畢竟韋氏改嫁到王府,裏裏外外的人已經要嘲笑夫君了,這種情況下,您這個娘還要抓著不放,叫夫君看到大小姐哪能不心生厭煩?!”

她咬牙切齒道,“倘若您在韋氏改嫁之後,好好兒對待大小姐,勸說夫君忘卻前事,與續弦好生過日子——天長地久的,夫君縱然難忘舊情,又何至於因愛生恨到了想要殺死韋氏的地步?!”

“夫君若不起這念頭,又怎麽會死?!”

“所以你還敢說,不是你害死了夫君,不是你害了這個家?!”

盧氏心痛如刀絞。

——那個早上,宋緣說:“回來後我必給你一個交代。”

當時的她滿心懷疑。

一直到宋緣死在韋夢盈手裏,她才醒悟過來,宋緣是真心要給她個交代的。

與長女和解,送走柳秩瑾,抱回宋宜嬌,殺了韋夢盈,了結恩怨,在顧韶的照拂下外放——將心思轉回仕途,與盧氏攜手過餘生。

曾經幸福美好的生活近在咫尺,卻在轉眼被打得支離破碎萬劫不複!

盧氏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個山穀的,隻記得她清醒過來時,眼前已是麵無表情的袁雪沛。

他看著她,半晌才道:“節哀。”

節哀?

說得多麽輕巧——若非袁雪沛接下來反複提到三個孩子,盧氏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也許連聽袁雪沛解釋前因後果的耐心都沒有,會先試圖殺了他吧?

畢竟,如果不是他的攛掇,宋緣也不會死!

當然盧氏知道,宋緣的死,其實主要還是怪他自己自作主張——哪怕他動手之前給袁雪沛送個信,也許一切也還有挽回的機會;或者他去時帶上兩個暗衛哪怕是小廝,死得也不會是他。

他偏偏孤身赴會,偏偏大意中計……簡直就好像天意要他這輩子都栽在韋夢盈手裏一樣!

又怪得了誰呢?

可是對於盧氏來說:她的丈夫已經死了!

而且死得那麽慘!!!

盧氏如何還舍得責怪他?

舍不得責怪宋緣,那麽,當然隻能遷怒旁人——就好像龐老夫人當年無法再轄製改嫁去王府的韋夢盈,便將滿腔怒火發泄在嫡親孫女宋宜笑身上一樣。

“韋氏我不會放過。”盧氏望著啞口無言的龐老夫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靨,眼神卻冷若嚴霜,“但婆婆您,也應該付出您應該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