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化帝隻削了袁雪沛的爵位,卻沒罰沒袁家家產,所以眼下雖然倉促搬出博陵侯府,但要再找個住處卻是不難——而且中途蔣家也來了人幫忙。
來的人是蔣慕葶的大哥蔣慕英,以及大嫂諸葛氏。
兄嫂兩個都沒說什麽教訓或抱怨的話語,一照麵先關心了袁雪沛在獄中的情況,是否需要立刻請大夫之類,噓寒問暖完了,又建議先搬去蔣府居住:“知道你們不缺落腳之處,不過那些屋子多半都是長久沒住過人了,本來妹夫的腿就受過傷,在詔獄待了這些日子,隻怕多多少少有些寒氣入體,再去那種地方住,可不是雪上加霜嗎?”
這建議說得蔣慕葶十分動心,但袁雪沛還是拒絕了——因為他知道蔣慕英夫婦這話不過是說說罷了,如果隻是蔣慕葶一人,他們倒是真心願意把自家妹妹接回去的,但加上自己這個才從詔獄出來的妹夫,可就不一樣了!
蔣家如果真的希望自己去蔣府住,自己在詔獄時,這一家子何以根本沒幫忙求情?可見也是不看好自己的前途,甚至是怕自己拖累了他們了。
袁雪沛心裏有數,怎麽肯不識趣的應下去蔣府住的邀請呢?
當然他也不怨蔣慕英夫婦,畢竟蔣家在顯嘉奪儲那會是中立的,中立意味著他們沒有得罪過端化帝,但也沒有討好過端化帝。這回袁雪沛下獄證據確鑿不說,還牽涉進梁王謀逆的大事裏去,蔣家不是簡虛白之流,在端化帝麵前體麵有限,不敢開口,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這會隻推說自己不想去蔣家打擾,再三推辭之後,蔣慕英夫婦果然不再提了,轉口問起他們打算去哪裏住?
袁雪沛跟蔣慕葶商議了一回,又問過簡虛白以及蔣慕英夫婦的建議,最後決定選在博陵侯府隻隔一條街的一處空宅,那是一套三進三出的宅院,不算很大,但夫婦兩個住是沒問題了。
本來塗老夫人一直是跟著他們住的,但現在博陵侯的爵位都沒有了,想來那位老夫人也犯不著再纏著嫡孫,多半會去她自己親生兒子媳婦那兒團聚。
於是蔣慕英夫婦以及簡虛白各自派人回自己府裏,喊了人來幫他們搬家——博陵侯府好歹是從開國時候傳下來的門第,數十年積累,根本不是一天功夫可以搬完的。
索性蔣慕葶擔憂丈夫的身體,隻把夫婦兩個住的院子搬得差不多了,就交給手下人去主持,自己則拉著大嫂諸葛氏,商議要去哪兒請個好的大夫來給袁雪沛瞧瞧。
而袁雪沛這會也同蔣慕英還有簡虛白說起正事:“在獄中,因為阿虛使了銀子,又托付了裏頭的人,再者陛下也沒問過我,倒也沒受什麽苦,不過是在那兒住了幾日罷了!除了才進去時,後來被褥都是新換的,吃食也還算幹淨。”
頓了頓,“說起來梁王……噢,梁國公當時被關在我對麵,許是崔家、司空家都沒顧上的緣故,他那兒倒沒有特別照顧的意思,直到出獄時,我看了下,他睡的隻是一床破棉絮,晚上冷得經常在囚室裏走來走去取暖,連平常送飯,也隻是一天一頓,且我看到過一回,都隻是糙米飯上堆些青菜豆腐之類。”
“這麽說來,梁國公在獄中時,陛下也沒發話叫人格外照顧了?”蔣慕英跟簡虛白交換了個眼色,都是微微皺眉,“但陛下也沒攔著詔獄中人,不許照顧你……怎麽最後的結果反而反過來了?”
這問題他們討論了一陣,也沒討論出什麽結果來,心下均覺得估計有什麽消息漏打聽了——蔣慕英提醒道:“這回的事情鬧得很大,別說朝野上下了,連帝都內外都知道了,陛下不經朝議,直接下旨,恐怕還要有波折!”
簡虛白沉吟道:“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這回陛下下旨前,顧相剛剛入宮覲見過,若這結果已經得到了顧相的首肯……”
端化帝壓不住群臣,顧韶可是壓得住的啊!
蔣慕英聞言,皺眉良久,最後無奈道:“按說顧相不至於同意這麽個處置法吧?”
袁雪沛這天又是接旨又是出獄又是搬家,實在很疲乏了,見商議無果,也就委婉下了逐客令。
簡虛白回府之後,無心再寫什麽謝恩折子,好在他平常遇事雖然多與袁雪沛、簡離邈商議,府裏也是養了幾個幫忙處置文書的幕僚的,這會喚了個口風緊的過來,交代他代寫一份,便喚了紀粟到跟前,道:“你去把我預備好的謝禮送去春弄園,順便向顧相左右之人打聽一下,何以陛下會輕輕放過梁國公,卻重罰雪沛?”
紀粟去了一會,回來之後稟告道:“顧相跟前的人說,是因為陛下知道了庶人崔氏愛慕之人乃是昭德伯的緣故。陛下引以為奇恥大辱,所以遷怒博陵……遷怒袁公子。”
又說,“不過他們也說,陛下這會正在氣頭上,過些日子,公爺……侯爺您再去勸說,陛下想來就會收回成命了。”
其實袁雪沛現在的下場,相比他犯的事情也不算很淒慘的。
隻是有個梁國公比著,未免顯得他受了不公平的對待。
此刻簡虛白捏著眉心,思索了一陣,說道:“這事兒包括皇後在內,一直都沒人敢提,莫不是顧相告訴了陛下?”
“奴婢想著,應該就是這樣了。”紀粟小心翼翼道。
“……”簡虛白深深吐了口氣,沒再說什麽,隻是眸中的陰霾,愈加沉重了幾分。
而這時候的春弄園裏,老仆正不解道:“燕侯才接了旨,跟著就去看了庶人袁雪沛,足見他們之間情誼深重。老爺何以還要直接告訴燕侯,庶人袁雪沛之所以受到遷怒,乃是因為您要給燕侯之妻求情的緣故?”
因為顧韶那番話是連朱芹都遣退之後,單獨稟告給端化帝的。
如果他不說,端化帝更不會宣揚,那麽簡虛白也未必想到這上頭去。
現在事實揭露,簡虛白哪能不覺得,端化帝這回竟是這樣掃他臉麵,連顧韶出馬求情都不行,不得不扯了陸冠倫出來做墊背,又拖了個袁雪沛下水,方讓宋宜笑逃出生天?
饒是如此,端化帝對宋宜笑,也不是就沒有處罰了!
如此豈不是越發離間簡虛白同端化帝了?
這可是與顧韶要輔佐端化帝的目的背道而馳了啊!
然而顧韶歎了口氣:“陛
下對於梁國公與袁雪沛的處置,明顯有內情!即使我不同燕侯說,你以為他會不懷疑我嗎?眼下局勢已經很不好了,與其讓他猜來猜去,把事情弄得更複雜,還不如直接同他講清楚——好在陛下隻是削了袁雪沛的爵位,沒有直接對袁雪沛怎麽樣,過兩日等陛下冷靜下來,再勸說陛下設法彌補吧!”
他也是為難,端化帝一直以來都是個聽勸的人,可許是這些日子以來,接二連三的打擊太大了,崔見憐其實另有所愛這件事情,跟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端化帝當時的反應,連顧韶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有點心驚!
雖然顧韶盡力勸說皇帝不要火上澆油,無奈端化帝什麽都不打算聽他的,隻說了句“朕知道了”,就明言讓他告退。
顧韶看出皇帝當時已經是在爆發的邊緣,不敢違背,隻好就這麽走人。
“說起來都是申屠氏留下來的禍患!”顧韶揉了揉眉心,唏噓道,“若非先帝當年為其所害,禦體欠安,先帝那麽英明的人,如何會將儲君一直置於羽翼之下,不使其經曆風雨?”
倘若把端化帝放到顯嘉帝當年成長的環境裏去,享受一下申屠貴妃跟貞媛夫人無孔不入的挑唆、汙蔑、折辱、謀害……這位年輕的皇帝就會知道,他這幾天的經曆,壓根就不值一提!
但事實是,端化帝現在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不住自己……
這種情況下,饒是顧韶滿腹算計,皇帝不配合,他又能怎麽樣?
他到底是受著世家教導長大的,再忠誠於皇室,也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家族。
所以讓他想方設法勸說端化帝沒有問題,但讓他不顧後果的死諫……他是真的做不來。
何況縱觀青史,有幾個大臣的死諫獲得了成功?
明君根本就不需要大臣鬧到死諫的程度,便會聽取建議,哪怕不聽取,總也有能說服臣子的理由;昏君則是根本不在乎大臣的死諫,你死了他還省心些呢!
長長的籲了口氣,顧韶想起來又一件事,道,“對了,蘇太後主持采選之事,現在進行得怎麽樣了?蘇家在裏頭可做什麽手腳?”
雖然端化帝沒讓顧韶操心此事,但作為輔政大臣,又很不信任端化帝的能力,對於這種後宮之事,他也隻能跟軍國大事一起上心了。
老仆說道:“因為陛下私下裏催得緊,又說采選也不隻是就辦這麽一回,讓太後娘娘先揀幾個能上台麵的入宮,把六宮之權料理起來,往後再漸漸的添人也就是了!所以太後娘娘已經弄得差不多了,估計後天左右,那幾位就能進宮了。”
至於說這幾個人選的具體情況,老仆沉吟了會,才道,“蘇太後挑的都是跟蘇家,以及之前支持過肅王殿下毫無關係的人家,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兵部何尚書的孫女何小姐。”
“蘇太後是明白人,不會在這裏給陛下抓把柄的。”顧韶聞言撫了把長須,頷首道,“不過蘇家底蘊深厚,看似與蘇家半點不沾邊的人家,也未必可信!告訴底下人,這些人,包括她們進宮之後接觸的宮人,都繼續盯著,以防對陛下不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