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使勁掙紮,不理會她的話,隻是問:"我的手怎麽了?"
綠兒知道瞞不過了,隻能道:"你的手指都被夾斷了,大夫說要是不截掉手指的話,隻怕是命也保不住了,所以所以……"
"所以,我的手指頭是沒有了,是不是?"小路子咬牙問道。
綠兒紅了眼圈,道:"小路子,你不要傷心,雖然你沒有了手指頭,但是你還有我啊,我會一輩子照顧你的!我以後就是你的雙手!"
小路子往後一揚,苦笑道:"綠兒,不要說了!我心裏是知道了,那天在公堂的話,隻不過是我臨死時候胡亂說的,如今我們都已經沒事了,自然是不做數的!要是你真的跟了我,別說王妃不會答應,你以後還怎麽做人啊?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光景,怎麽好連累了你,別說我現在成了這樣子,就算是我之前好好的,也是不敢奢望你能跟著我的!我知道你是心裏愧疚,才這麽說的。你不用愧疚,我不怪你的!"
綠兒聽著這話,早已經哭的泣不成聲了,"小,小路子,你不要這樣說,我,我不是因為愧疚才答應照顧你的,我是真心想要照顧你的,是真的,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小路子閉了眼睛不說話,他心裏清楚那些個流言蜚語的厲害,他既然心裏有她,又怎麽會讓她承受如此大的壓力呢。
綠兒見小路子不說話,隻是哭道:"小路子,我那天就說過了,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我就嫁給你,我不是說笑的!等我們找到了小姐和王爺,我就去給他們說,我想小姐一定會答應的!"
小路子起身看她,笑道:"綠兒,不要去說,那天的事情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吧!我累了,想要歇一歇,你出去吧!"
綠兒還想要說什麽,小路子已經躺了回去,她隻能出來。
南子陵從街上回來,見綠兒一人坐在客棧廳裏喝茶,走過去坐下,問道:"小路子今天怎麽樣?"
"他醒了!"綠兒淡淡道。
"是嗎?這是好事啊,你怎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南子陵看著她笑道:"還有一件喜事告訴你呢,我已經找到小姐了,他們如今就在周子文的府上,我怕驚動了王爺,所以沒有前去找小姐,不過已經見過素雅了,她說今天夜裏就過來看你呢!"
"哦!"綠兒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表現的太過高興。南子陵奇怪道:"綠兒,你這是怎麽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見到小姐和素雅嗎,怎麽聽說找到了他們反而不是很高興呢,這可不是你平日的作風啊!"
綠兒捏了捏茶杯,紅了眼圈,看著南子陵,道:"南子陵,我掏心窩子給你說,我現在不知道該如何做了!"
"什麽不知道該如何做?"南子陵問。
"小路子剛才醒了,聽他的意思是不想我跟著他的!你也知道我原來是有家的,如果我一意孤行要跟著小路子的話,那我爹娘可就成了街坊鄰居的笑柄了,就連我隻怕也要被人們的唾沫給淹死。可是如果我不跟著他的話,他如今變成了這樣子,都是為了救我,我這麽做豈不是忘恩負義,再說那天在公堂上,我是說過的,如果我們兩個人都活著,我就會嫁給他!我說這話也不怕你笑話我,橫豎話已經是說了出去,你說該怎麽辦?"綠兒煩惱道。
南子陵沉默了一番,道:"我知道,你是嫌棄小路子是個太監嗎?"
綠兒沉默不語。南子陵臉色變得深沉,道:"綠兒,這話原不該是我勸你的。隻是小路子這樣有情有義,對你又是極好的,你要是嫌棄他的身份,那就是你的不是了!他做了太監,本來已經是受了極刑的,要是你還這樣的嫌棄他,隻怕他以後再也不會振作起來,一輩子就真的毀了!我們在一起這麽長的時間,早已經把對方當成了親人,我長你幾歲,按理說你也應該叫我一聲哥哥的,我不能說非要你做什麽決定,但是做人就必須要知恩圖報,要講誠信,如果連這一點也做不到的話,那還有什麽顏麵在世間立足。那些世俗流言算什麽,隻要你覺得值得,那就是值得的!"
南子陵這一番話頓時讓綠兒堅定了信念,道:"我明白了!不管以後的路有多難走,我也一定會走下去的!我這就去告訴小路子,我是心甘情願的!"一麵說一麵往上走。
南子陵也緊隨其後的上了去。兩人一推開房門,隻見裏麵空無一人。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的。綠兒急道:"小路子他走了!"
"快去找!"
兩人急忙便奔了下去。
人海茫茫,綠兒站在街上,哪裏還能見到小路子人影呢。她心裏真是焦急萬分,他如今身上都還沒有好利索,如果出了什麽事,她的心裏隻怕是一輩子也不能安心了。一麵想著一麵就朝著前麵走去。
沒有走出多遠,就聽見前麵一陣吵嚷,她急忙跑了過去。隻見果然是小路子,正跌倒在地上,手上的傷口似乎崩開了,雪白的紗布上都是血跡。
"小路子,你,你怎麽了……"她一邊說一邊就要去扶小路子。誰知還沒有碰到小路子的衣服,就被一邊的人給推倒在了地上。
"死丫頭,居然敢扶他?"
綠兒聽了此話,不由抬頭去看,隻見是一個俊俏的公子哥,手裏拿著一把折扇,風流倜儻的模樣,一腳卻是踩在小路子受傷的手上。
"公子,你這是做什麽?他的手已經受傷了,你怎麽還這麽殘忍!"綠兒使勁的去推那公子的腿,叫道:"你讓開--"
那公子雙眉一挑,道:"是他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敢撞本公子,弄髒了本公子的衣服,怎麽能輕易的饒他?"
綠兒抬頭去看,果然見那公子雪白衣衫上有幾滴血跡,忙道:"公子,你就看在他受傷的份上,放過他吧,至於你的衣服,我賠錢給你就是了!"
那公子笑道:"不過是一個殘廢而已,姑娘又何必掛懷呢。我看姑娘眉清目秀的,必定和他沒有什麽關係。既然姑娘為他求情,我就當姑娘好心,饒了他就是。在下的府邸就在這附近,可否請姑娘進府一敘!"一麵說一麵將腳移了開來。
綠兒急忙想要將小路子給扶起來。誰知小路子聽了那公子的話,心裏更是覺得難堪,推開了綠兒就朝著前麵走去。
"小路子,你等等我……"綠兒急忙去追。
那公子一把攔住,道:"姑娘,他是你什麽人啊?"
綠兒瞪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小路子此時心裏早已是萬念俱灰,聽了這話,鬼使神差的居然聽了下來,慢慢回過頭來看綠兒,隻想知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會怎麽說。
如今他不僅手指沒了,更是蓬頭垢麵的站在那裏,活脫脫一個乞丐,而且以後要隻怕也好不到哪裏去。宮裏的太監出了宮,本來就連最底層的奴隸都算不上,更何況自己沒有了手!南子陵也找了過來,見眾人都在那裏盯著綠兒看,他也就停了下來。
隻見綠兒極力隱忍著,那公子皺了皺眉毛,道:"姑娘,你怎麽不說話,莫非你們真的認識?他到底是你的什麽人,你怎麽這麽關心他?"
綠兒隻覺得喉嚨裏像是有千斤重的東西一般,如何也開不了口。小路子的目光慢慢變得渙散了,嘴角嘲諷的勾了勾,喃喃道:"你,你果然在意……"
南子陵也是一臉的失望,就準備朝著小路子走了去。
"他是我丈夫!"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頓時在人群裏炸了鍋。
小路子的身體猛地一震,回頭去看綠兒,隻見她已經是淚流滿麵了,一字一句又道:"他是我的丈夫!"
小路子一步路也走不得了,愣愣的站在那裏。
南子陵也愣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綠兒竟然有這麽大的勇氣,會在這麽多人的麵前承認。
那公子一臉的不可置信,"姑娘,你說笑呢吧,這個人一看就是,咳咳,太監,你怎麽會……"
眾人一聽這話,都開始議論紛紛了。
"啊,原來竟然是個太監啊,難怪一直不說話,長的還是娘裏娘氣的……"
"這姑娘長的白白淨淨的,怎麽會呢……"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這年頭太監也是能娶媳婦的!"
"這太監娶媳婦,這也太好笑了,娶回去做什麽,做寡婦不成?"
說什麽的都有,綠兒對這些充耳不聞,隻是堅定的望著小路子,"你現在還要走嗎?"
小路子低了頭,盯著自己的手,不說話。
綠兒疾走幾步,拉著小路子的手,一字一句問:"你現在還要走嗎?"
小路子隻管沉默。
綠兒鬆開了他的手,泣不成聲道:"要走你就隻管走,不管你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你是太監又怎麽樣,我就是要跟著你,跟你一輩子!你當初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現在為了你,我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管他們怎麽看你,你都是我的丈夫,我這一輩子要找的人!"
街上突然就變得安靜了。大家都眼睜睜的看著兩人,有的婦女眼中還掛著淚珠。
那公子也是一臉感慨,走了過來,對著小路子和綠兒做了一個揖,道:"剛才是李某無禮,還請兩位勿怪!"說完便轉身離去。
眾人也都默默的離去,或許是覺得這樣的一對戀人實在是不容易,又或許覺得自己達不到這樣的境界,想要嘲諷又覺得沒意思,已經那麽悲慘了,就不在乎更悲慘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又開始流動,像是川流不息的小溪一般,綠兒和小路子就那樣麵對麵的站著,像是靜靜躺在小溪裏麵的兩塊鵝卵石。
終於,小路子開口了,聲音低啞而深沉,"我是個太監,還是個殘廢,你跟著我,遲早是要受苦的!"
綠兒目光犀利的看著他,"那剛才你為什麽不說,你在乎我的看法,不是嗎?"
小路子沉默了,好半天才道:"是,我是很在乎!我想知道我在你心裏到底占著怎樣的地位,我知道這是妄想,但是我還是發了瘋的一樣想要知道,就僅僅是想要知道。我,我……"他的聲音更加低了,"我沒有奢望……."
綠兒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那樣的看著他。
"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