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在大部分人的身上是適用的。可放在聰明人身上,就不怎麽適用了。
因為聰明人總有過人之處,他們心裏都明白,隻是自己還沒能說服自己罷了。
唐棣跟林軒的事兒,權子墨管不起,管不了。那就隻能不管。甭說因為兒子的出聲,唐棣現在對林軒的感情有了變化。那是人家的事兒,他一個外人,不插手人家的家事。至於林軒的遭遇,他當年都沒能幫上忙,現在更幫不上了。
唐棣跟葉承樞的事兒——權子墨就想問一句了,那算事兒嗎?完整的聽下來,都是唐棣自個兒一個人在那裏鬧別扭,而且現在明顯唐棣也知道是自己鬧別扭呢。咋辦?等!等唐棣這死小子自己想清楚理明白,再沒別的辦法了。
於是,權子墨一腳就給唐棣從床上踹下去了。情麵臉麵一點不講。
“你們夫妻的事兒,自己解決。承樞嘛……三年了,小孩鬧性子也該差不多了。別犯渾,明兒我還有場硬仗要打知道不!”
被子一裹,權子墨呼呼就開始大睡。
“老子把傷口揭開給你看,是讓你倒頭就睡麽!”唐棣都開始爆粗口了,可見他有多不爽。
他要讓權子墨給他拿個主意!拿個他一直無法下決心的主意!
權子墨冷笑,窩在被子裏背對著唐棣,“該怎麽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犯得上給你出謀劃策?唐總裁,我給你個建議。這時候你就別去找承樞給他心裏添堵了。有什麽事,咱不能等肖奈解決了再說?”
自家兄弟,沒有隔夜仇。更何況承樞都縱容了唐棣三年,還差這一時半會咯?
葉承樞,還真不是這心胸狹隘的人!
唐棣白眼一翻,“我是二愣子?會連這都不明白!”
“那是你啥意思!”權子墨一掀被子,沒好氣的罵道:“我都說了,明兒有場硬仗要打。你能行行好,放我去睡覺不?”
嘴唇動了又動,唐棣終究是想那舌頭尖的話吞了回去。擺擺手,他隻是道:“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等肖奈解決了再說。”
望著唐棣的背影,黑暗中的權子墨眸子閃了又閃。
這般奇怪。唐棣這小子,該不會瞞著他們什麽事吧?
可轉念又一想,應該不會。都什麽時候了,唐棣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唐棣瞞了,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現在的首要,還是解決了肖奈!其他的,都可以暫且不提!
等肖奈解決了,唐棣肚子裏有多少東西,他也得掏出來。屎也不放過!
打定了主意,權子墨這才被子又一裹,舒舒服服的睡覺了。
對付肖奈那兔崽子,還真不是個輕鬆的活兒!
……
“承——”
敲門的手愣在了原地。唐棣皺了皺眉頭,門沒鎖?
心中忽然泛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可能!葉承樞本就是謹慎仔細的性格,再加上因為工作的原因,他的房門從來都是緊閉!顧靈色還曾經戲笑的跟林軒談到過這一點。說他們睡覺,臥室的房門必須反鎖,不然葉特助怕是睡不踏實的。
唐棣直覺不好,顧不上那麽多,直接將房門踹開。簡單的客房,一眼便能看個底朝天。
沒有承樞!
眼睛一眯,唐棣毫不猶豫的衝浴室狂奔日去,粗魯的踹開房門,大驚失色。
“承樞!”
瞳孔猛地放大,在瞬間充滿血絲,猙獰的像頭嗜血的狂獸!
唐棣來不及叫人,連忙將浴缸中的人從水裏撈了出來。
“承樞!承——承樞你醒了!”
丹鳳眼緩緩睜開,目光鎮定的從死死摟住自己肩膀上的手劃過,最終停留在唐棣緊張的臉龐上。
看那丹鳳眼,雖然布滿了疑問,卻清明的發亮,又哪裏是昏厥過去的模樣?
“唐棣。”一開口,聲音帶著沙啞的低沉。
或許是太擔心葉承樞死在自己家的臥室裏了,唐棣這樣精明的人,竟然忽略了那眸子中的清明。他蹲在浴缸旁,將浴缸中的人抱在懷中,緊張兮兮的問道:“是不是傷口惡化了?還是你太累了?小腹有傷你居然還敢泡澡!你——算了算了,你的身份不方便去醫院,這樣,我這就把我的私人醫生叫來。你稍等,我先扶你去床上躺——”
“唐棣……”葉承樞喚了一聲,略微拖長的尾音透著無奈。
骨節分明的手捏了捏鼻梁,葉承樞不動聲色的推開唐棣,從另一個男人的懷裏挪開,長臂一撈拿過浴巾的同時,人也從浴缸裏站了起來。
一邊將浴巾鬆垮的係在腰間,一邊從浴缸中邁了出來,葉承樞深深無奈的道:“我很好,傷口沒有惡化。隻是燒疼不已,我來泡個涼水澡。”
眼前這人,臉色雖然蒼白,但顯然不是他自己腦海裏所幻想的那種情況。唐棣抿了抿嘴唇,“那你剛才……?”
葉承樞從善如流的反問:“房門沒鎖?”
唐棣猛地點頭,“沒有!”
“傷口燒疼難耐,諸遊剛才來給我送冰塊。”不留痕跡的解釋了房門未鎖的原因。
諸遊那家夥,粗心大意是常事!
“可我剛才叫你,你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又怎麽解釋!他葉承樞是那種不敏銳的人嗎?
葉承樞此刻已經披上了浴袍,他正在抽屜裏低頭尋找著什麽東西,隨口說道:“嗎啡這東西,你也該戒了。”
嗎啡,一種刺激神經,減緩神經傳導的強效鎮痛藥。也是鴉/片等毒品的重要組成部分。極易上癮。
唐棣挑眉,“我以為我藏得不錯。你從哪裏找到的?”
葉承樞輕笑,這麽說來,唐棣藏匿嗎啡的地方還不止一處了?不過他並未回答,隻是道:“現在還時常做噩夢嗎?”
唐棣動了動嘴唇,沒回答。
“我偶爾也會做夢,夢到那些或間接或直接因我而死的人,被我害死的人。這其中,不乏很多枉死的無辜之人。”葉承樞勾勾手指,轉身離開浴室衝臥室走去,唐棣沉默的跟在他身後,等待著他的下文。
坐在梳妝台前的皮質圓椅上,葉承樞指了指吹風機,唐棣眉頭一挑,卻也乖乖的拿起吹風機給葉特助吹頭發。
吹風機呼呼的聲音,並沒有遮蓋住葉承樞的聲音。
他的聲音本就極為好聽,此刻因為沙啞,更顯幽遠空靈。
“我的政敵,葉家的敵人,葉家盟友的敵人,我朋友的敵人。他們口口聲聲在質問我,我為何要他們的命。”
人家都說,頭發硬的人,心硬。頭發軟的人,心也軟。唐棣手下的黑發,柔軟異常。一點都不像看到的那樣。
葉特助的心,究竟是鐵石心腸,還是菩薩心腸呢?
唐棣想,因人而異吧。
對於他親近的人,他是救星,是保護/傘,是銅牆鐵壁,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存在。可對他的敵人來說,他也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厲鬼,不死不休。
沉默很久,唐棣才輕輕的問:“那你是如何回答他們的?”
“我沒有回答他們。我隻是將他們的死,他們的怨,他們的恨全部背負起來,繼續前行下去罷了。怨恨也好,咒怨也罷,我一並背負下來便是。生前他們都沒能傷我分毫,死後我更不會懼怕他們。如果真的有冤魂,他們也不會是我的對手。永永遠遠,都隻會是我的手下敗將。哪怕,是個冤魂。”
唐棣從嗓子眼發出‘咯咯’意味不明的笑聲,似自嘲似諷刺的道:“葉特助果然非同常人。這番話,也就能從你口中說出來了。我等凡人,自然是比不上葉特助的。”
將怨恨嗔癡全部背負下來,並且繼續前行?
嗬,能做到這一點的,已經不算是凡人了吧!
“你作惡多端,喪盡天良。身體裏早就住進了無數的冤魂,現在再多加一兩個,又有何區別?”葉承樞淡淡的反問,“唐棣,沒有血緣關係之人的血,與你親人的血,有分別嗎?”
唐棣表情微變,拿著吹風機的手略微有些僵滯。
“……你什麽意思。”
“你若再做噩夢夢到你的哥哥們來找你索命,你便直接告訴他們,他們的命是我葉承樞取的,他們要找便來找我。”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唐棣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葉承樞勾唇輕笑,從鏡子中望著身後的唐棣一字一句的道:“如果這樣能打開你的心結,我不在意多背負幾個冤魂。”
“……”
“葉承樞,你不要讓我對你有多更多的愧疚了。”
“你恨我,理所當然。當年如果不是我的趕盡殺絕,你四哥唐宇就不會選擇同歸於盡,用那樣慘烈的方式自殺。”
如果唐宇沒有自殺,那畜生就不會為了報複他而去強暴了林軒。如果林軒沒有被強暴了,真的極有可能嫁給他,成為葉家少夫人。
他與林軒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兩家更是相熟。如果不是喜歡的人,娶林軒似乎也不失為一個皆大歡喜的選擇,更何況他當時還沒有過喜歡的人。林軒小時候就親近他,長大更是愛粘著他。兩家長輩瞧見了,雖未明說,卻也默契的認定了這門婚事。
當時所有人,包括葉承樞自己,都以為林軒定會嫁入葉家。
那畜生為了給唐宇報仇去強暴了林軒,正是為了報複他葉承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