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古人怎麽說,朋友,慎交。
因為一旦交了這個朋友,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看著對麵精神還不錯,但明顯底氣不足十分虛弱且臉色蒼白的薑二爺,權子墨拿去喂狗多年的心髒,也忍不住揪著疼了一下。
“你他媽怎麽能比我看著還淒慘!”惡狠狠的吐了口眼圈,權子墨一根手指狠狠的戳在薑二爺已經深陷下去的臉頰上,唾沫星子亂飛,“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誰被逼的去深山老林過著吃不上肉的日子了!”
躺在紅木雕花床上的薑二爺,虛弱的笑了笑,“你都把我寶貝侄女吃了,還想著吃肉?”
權子墨表情一僵,隨即頹然的把自己砸在了大床上,城大字型躺著。
“自從把你侄女睡了,我一看見你,就覺著尷尬。” “你以為我不尷尬啊。”薑二爺翻了個白眼,側頭看了看躺在自己旁邊的人,“別抽了,我一個肺癌晚期患者,你還在我旁邊抽煙。”
“反正你也沒幾天好活了,抽二手煙我心裏也不愧疚。” “你這人……”薑二爺失笑,“別人在我麵前,生怕說了什麽話讓我不好受。你倒好,我哪兒疼,你這話刀子就往哪兒戳。” “二爺。”
忽然,權子墨語氣十分低沉的喚了一句。
薑二爺倒是笑眯眯的望著他,“怎麽了?”
“道歉的話呢,我就不說了。畢竟,第一次算我錯。這第二次,可是你寶貝侄女睡的我。” “我明白。” “你死了,我一定幫你照顧好薑寶貝。” “她可是我的寶貝兒,是我的心尖兒肉,我知道你不會委屈了她。” “朋友之女不能睡,是她睡我,我沒睡。”
“行了,我知道。你就甭解釋了,我又沒有找你算賬的打算。”
權子墨冷哼一聲,斜眼兒睨了一眼薑二爺,“你到時想找我算賬,就你這身子骨?快別丟人現眼了,現在,怕是連水杯都拿不穩了?”
說到最後,權子墨的聲音,控製不住的低沉了下去。
薑二爺心中一暖。
他這個朋友,到底是交對了。
“怎麽,替我難過啊?”
“難過個屁。老子就是感慨,以後我的麻將腿子,就又少一個了。”
“瞧你,怎麽還傷感起來了。我這把年紀,生死早就看開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我自個兒都沒什麽不甘心的,你有什麽不好受。” “你他媽是死得痛快了,你就沒想過老子的感受?”權子墨怒了,恨不得把煙蒂按在那蒼白的老臉上,“老子朋友本來就不多,來來回回也就你們幾個。你這死的痛快,你讓我心裏怎麽好受!不是說好了,還要一起去找小姑娘開心麽,你就忍心丟下我一個?” “權子墨,你怎麽說話也成了個怨婦。聽聽,這話給別人聽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老相好呢。” “因為老子有個朋友,要死了。”
說著,權子墨眼眶忽然一紅,老臉有點掛不住。
“滾。”薑二爺臉色一沉,“我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看開生死這事兒,讓你這麽一攪合,我又舍不得死了。你要是來給我找不痛快的,那就趕快滾。我還想死的無牽無掛,回頭去極樂世界。”
心裏藏著惦記,怕是沒辦法去極樂世界,隻能留在陽間,當個孤魂野鬼。
“權子墨,你可別害我。” 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了起來,權子墨伸出兩隻手,狠狠捏著薑二爺的胡子,“老不死的東西,叫你天天抽煙,叫你天天鬼混,現在好了吧!肺癌!” “滾。你不抽煙啊?” “那老子也沒得肺癌!”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身上的病一準兒比我多!”
“哼,就算有那一天,你他媽也看見不了!老子絕對死在你身後。” 薑二爺輕歎一口氣,“呐,幫我好好照顧寶貝。我現在就她這麽一個放不下的牽掛了。” “放心!老子一定天天睡你侄女,花你的遺產!” “嘿嘿,這就對了嘛。權子墨,怨婦的表情不適合你。記住了,在我的葬禮上,不許你掉眼淚兒。你啊,得高高興興的送我走。別讓我當個孤魂野鬼。”
“二爺。”
“又咋了?” “老子不會去參加你的葬禮。因為老子忍不住。” “哦,那你就別來了。反正我也不想看見你這張娘裏娘氣的臉。”
“說到娘裏娘氣的臉,葉承樞才是好吧。” “人家葉特助哪裏娘氣了?男人味兒的不行。我要是年輕五十歲,我一準兒得想辦法把他睡上一次。”
“老東西,人都要死了,還做春夢呢。睡葉承樞一次?給你能耐的,你咋不上天呢。真是老不正經。”
“老不正經才能跟你這個小不正經做朋友。”
“你這話給葉承樞聽見了,我保準,他現在就能送你去極樂世界見佛祖。” “哦,那我也想睡他。” “我要是男女通吃,一準兒也想睡葉承樞。”
“畢竟,他那張臉真是美的不像話。”
“那要不然我這個朋友幫你最後完成一個遺願。” “啥遺願?我自己咋不知道我還有遺願沒完成呢。”
“我幫你把葉承樞綁來,讓你睡他一次。”
“那感情好。如果我有體力的話,可——”
“不如……我送你們倆一起去極樂世界長伴佛祖左右?”
房間裏,忽然響起的第三道聲音,並沒有讓那不正經的一老一少感到驚訝。反而,讓那兩個不正經樂了。
“葉承樞,你終於來了。等你半天呢!”權子墨將薑二爺從床上扶起來靠在床頭,衝站在門口的葉承樞招手,“快來,就等你呢。”
葉承樞手中提著兩瓶酒,優雅的走了進來,斜睨了一眼床上的兩個人,嘴角扯了扯,“要不是你們一個病入膏肓,一個紅了眼眶,就你們倆剛才的對話,我就真要送你們去常伴佛祖左右。”
袖子一抹眼睛,權子墨扯著嗓子吼,“誰紅了眼眶你說清楚啊!” “嗬……”冷笑一聲,葉承樞到了三杯酒,手指一點自己鼻尖兒,“我紅了眼眶?”
縮了縮脖子,權子墨不吭氣了。
娘的,給葉承樞看見他紅眼眶,簡直沒臉活人了!
這兒要是有個地縫,他一準兒鑽進,毫不猶豫的。
薑二爺靠在床頭,有氣無力的看著他們兩個人,笑了,“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再交一個朋友,值了。”
“我可不會跟想睡我的老頭子做朋友。”葉承樞麵無表情的將一個酒杯遞給了薑二爺。
薑二爺顫顫巍巍的伸出手,酒杯還沒拿穩,杯中的酒已經灑的精光。
葉承樞歎了口氣,將酒杯拿了回來,又重新倒滿酒,親自喂薑二爺喝下。
“你葉特助親自喂的酒,就是好喝。”
一杯酒下肚,薑二爺臉色紅潤了不少,卻不是健康的紅潤。而是看了讓人心驚肉跳的慘紅。
看到這一幕,權子墨眼眶又是一紅。
忍不住又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老子真是看不下去!”
刀子嘴豆腐心的權老爺啊,罵的越狠,他心裏就越難受。
誰還不知道了?
薑二爺根本沒搭理他,衝葉承樞挑了挑眉,“不管你認不認我,反正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不該說的話,別說。”葉承樞眼尾拉開,暈著淩厲,“哪怕你是個將死之人,再讓我聽見你那些葷話,我也不會手軟。”
“我就擱心裏想了想,沒說!” 權子墨哼哼唧唧的喝了杯酒,“你那色眯眯的表情,還用說?明擺著的麽行不行。”
敢光明正大的拿色眯眯的眼神兒盯著葉承樞瞅,隻能是一個死人。恰好,薑二爺離死也不遠了。就是這幾天的事兒。
所以,葉承樞冷哼一聲,沒說話,隻是又親自喂了一杯酒給薑二爺。
“美人兒喂的酒——”
“操!葉承樞,二爺都這樣兒了,你還真下手啊!”權子墨低吼,“他嘴巴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不能忍忍?反正他也是個死人了。”
淡淡的收回手,葉承樞笑眯眯的反問,“不打他一巴掌,怎麽堵他的嘴說正事兒?”
顫顫巍巍的手伸出,摸了摸自己被打疼的臉頰,薑二爺樂嗬嗬的道:“有你們兩個小友在,我放心的很。今天,不說我死後那些煞風景的事兒,咱們就喝酒,怎麽樣?”
“不喝。”葉承樞笑容優雅的拒絕了。
權子墨倒是直接對瓶吹了,“大白天的,葉特助才不會喝酒呢,對吧?” “不,我隻是單純的不想跟你們兩個人喝酒罷了。”
權子墨撇嘴,“跟你喝酒,我才覺得酒都難喝了行不行。”
“跟一個紅了眼眶的人喝酒,我喝不下去。”
“我還不樂意對著一個快死的人喝酒呢!”
薑二爺惱了,“你們兩個人鬥嘴,別牽扯到我啊。我都快死的人了,你們就不能說點高興的話兒哄哄我?”
一聽這話,倏地,權子墨樂了,“你叱吒黑道幾十年的薑二爺,還需要人家拿好聽話哄你?丟不丟人。” 薑二爺‘吭吭吭’的笑著,胸口發出的聲音,像是破銅爛鐵碰撞的聲音,聽著就刺耳。他一笑,胡子都跟著在顫抖,肺……更是像快報廢的機器,顫抖的讓人不忍。
拿著酒瓶放在薑二爺的嘴邊,權子墨問他:“你要是舍不得死,現在就說。葉承樞找見辦法幫你續命了。” “續命?”薑二爺不屑的扯開嘴角,“生不如死的活著,不能喝酒,不能抱女人,不能打麻將,不能抽煙,還不能大口吃肉,這樣的活著,還不如死了。” 葉承樞淺淺的抿了一口酒,點點頭淡淡的道:“躺在床上,靠機器勉強活著,沒勁。”
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薑二爺眼皮感覺越來越沉重,但精神卻越來越好。
他伸出顫抖不已且幹枯如草的手,放在葉承樞與權子墨的手背上,無比鄭重誠懇的說道——
“小友,我的寶貝侄女,就拜托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