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這恒古之理似乎總是對的。
狗兒和幾個小屁孩的身影,此時又在李秋生的眼前晃來影去,一出天真無瑕的樣子宛如純淨的一碧湖水,清澈見底。讓人不忍碰觸,不忍利用。
李秋生現時的情景也正是處於這種狀況,他性格雖然剛愎自用,少於求人,甚至連青花繡樓的老鴇母劉脂兒他也敢於意旨氣使,傻頭弄腦的橫衝直撞。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的一麵,畢竟,這一切的造作都是同在一個屋簷下的人,摩摩蹭蹭的在所難免,當然是事過境遷,誰也沒往心裏麵去。
可是這會兒,李秋生的心思卻打住了。他思來想去,自己偶得狗兒和幾個小屁孩的一翻恩惠,總不能白白享受嗟來之食吧。況且古已有之,誌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食嗟來之食。而現時的李秋生雖然算不上誌士和廉者,但是也算是個性情剛烈耿直之人吧,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對狗兒和幾個小屁孩有所表示才能心安理得,那能白白受了人家的恩惠而啪啪手走人呢。
青花繡樓戲台上的一切過往又掠過了李秋生的腦海,董嫣芷那天籟一般的歌聲又一次侵擾過他冷涼的心田,交織在一起,砰然衝撞而出。一個大膽假設的畫麵突然就崩出李秋生的腦海,他也想學著那戲台上的淨末旦角,為眼前這幾個得了恩惠的小屁孩高歌一曲,以表達他心中這一份無言的歉意。
“大哥哥,你在想什麽,這樣出神認真?”狗兒又張著一雙深遂明亮的犀子看著李秋生的眼睛淘氣地問道,似乎想從李秋生的眼睛裏探窺出一點點什麽好主意來。可是李秋生一眨眼,笑笑說:“狗兒,大哥哥給你們唱段大戲,吊吊嗓子,好不好?”狗兒眨了眨眼睛,嗬然拍手讚道,“好,大哥哥,咱們小屁孩都喜歡,就不知大哥哥要唱的是那一出了戲了。”“狗兒,大哥哥唱的是木偶戲,你得先幫大哥哥找幾根小竹子和一些細線過來,做了那道具才好唱戲呢。”
狗兒聽得李秋生的一翻吩咐,嗬然一聲答道:“好的,大哥哥,你等著,我這就和他們一起去找。”說完轉身一招手,幾個小屁孩就跟著他飛奔而去,隻留下一道揚起的淡淡塵煙,隨風飄散。
大樹蔭下又隻剩下李秋生一個人了,他試圖活動一下有些酸麻的筋骨,應付即將而來為狗兒他們演唱的木偶戲。這木偶戲說難不難,不難也難。既可以一人表演,也可以多人一起表演,主要靠的是手中的木偶人隨著表演者的戲劇劇情變化而有不同的轉換,而所有的動作都靠著手中的幾根線不停的拉動而完成的。再加上一些表演者的口技藝術水準,這場木偶大戲就差不多大功告成了。
“大哥哥,你要的東西咱們找齊了,現在就看你的表現了。”狗兒用手擦了擦一臉鮮流的汗水說道,眼睛又掠過後頭的小屁孩喊道:“都把你們手中找的東西拿出來吧,咱們要幫大哥哥削竹筒穿線圈的了。”幾個小屁孩把手中的東西往李秋生跟立腳點一放,便按著狗兒的吩咐忙碌開來,削小竹筒的削小竹筒,搓線的搓線,拚接的拚接,好一派歡樂融和的場麵。
“狗兒來,扶大哥哥一把。大哥哥試一試這簡易的木器廠偶戲給你們看。”李秋生也忙碌了一陣,扒開嗓口向狗兒喊道,手中已拿起了他在大街上看到依樣畫
葫蘆的木偶,隻等狗兒過來借力扶持,就可以甩開嗓子學著董嫣芷的唱腔上演了。
狗兒和一眾小屁孩盼得真切,頓時哄然而上,借力扶起地上的李秋生,就撤到四下裏準備聽李秋生開腔唱木偶戲了。李秋生這時也來了精神,他忘了自己還處於險境之中,為了脫現對這一眾天真無瑕小屁孩的諾言,他李秋生甘願去冒這個危險。不管自己唱得是好是壞,他都有願意把自己在青花繡樓所學到的,在喬陽鎮大街頭上所見到的,統統擺顯出來。
李秋生的木偶戲如期上演了,狗兒和一眾小屁孩在四下裏托腮側畔的聽著,居然也是津津有味的滿足和自得。眾小屁孩隨著李秋生不停變換的聲調,手中人物的來回變動,清脆而夾雜銀鈴般的笑聲隨即也爆發開來,像一支雜交的樂曲飛向遠方的天空。
入戲情深處,狗兒和一眾小屁孩也不忘為李秋生拍上幾回手掌,高叫幾聲,借以表達自己對這出戲的的精彩。而李秋生隻是鬼靈精怪的一伸一縮舌頭,扮個意外的笑臉,又投入他所編撰的更加精典的戲劇中,與外界的一切似乎劃上了句號。
“啊,小子,你們在這裏搞什麽鬼把戲啊?唱戲不是唱戲,玩耍不是玩耍,盡是些惱人的歪把子。”一個頭上紮著花布巾的中年婦女悄然站在他們的背後說道,有些蒼白的臉上,不屑一顧的眼神多少讓人得覺有些冷漠。“娘,你什麽時候來了?我怎麽一點也沒有覺察得到。”狗兒飛快地走到中年女子的跟前喃喃問道,還不忘拉著中年女子的衣襟作著一臉的撤嬌相。娘倆這親妮無間的舉動,突然就刺痛了李秋生的眼睛。隻見李秋生轉過頭去,悄悄試了幾下眼簾,閃動著紅潤的淚光又躲避開了。
“謝謝大嫂子,是你讓狗兒為我遮擋一切情由的吧。”李秋生突然望向眼前的中年女子問道,眼睛已是有些先期的濕潤了。中年女子清脆地答道:“是啊,早上我和狗兒路過這兒,看見你睡著了,荒山野嶺的,感覺你也是挺可憐的,就把狗兒留下陪你了。沒想到你會這樣戲耍咱們村的小孩子,一個個跟你學這鬼靈精怪的把戲,都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忘記嘍。”狗兒眼見自己的娘親突然這樣指責李秋生,不襟心下委屈的哭泣乞求道:“娘,你錯怪大哥哥了。大哥哥隻是在教我們做木偶戲。沒有帶壞咱們村的小孩子的。”
“小屁孩,你懂什麽,那些好樣的東西偏偏不學,就教你們學這鬼把戲,不是帶壞人是什麽?”狗 兒的娘親厲聲斥責道,心裏的怨恨不無表現在她的臉上。狗兒擦了擦有些紅濕的眼睛,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咩咩道:“娘,你真的錯怪大哥哥了,他沒有帶壞狗兒和小孩子們,大哥哥隻是唱唱他的木偶戲罷了。”
“好啦,狗兒乖,不哭了,來,跟娘親回家去。”中年女子似乎命令狗兒道,留不下一絲商量的口吻。從又扭過頭對一邊的李秋生說道:“小子,你也醒了,看你還挺精神的,快快回你的家去吧,別傻呆在這裏惹人嫌了。回去吧,別讓你的家人也急瘋了。”李秋生的心裏頓時格蹬了一下,眼淚又在深遂的眸子中打轉,嘴角蠕動了凡下,終是沒有出聲。其實他那裏有家呢?惹是非要說有,那也隻能說半山上那個冰冷的石洞也算半個家吧。
李秋生被狗兒的娘親這樣一催,先前心裏還屈弊的一肚子好氣霎
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眼前這個中年女子雖有善心,可是護犢心切,大抵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的吧。李秋生目送這一眾人離去後,才緩緩收拾自己淩亂的心情向來時的原路拆返。因為天上的太陽已西斜,他李秋生再不拆返回去,隻怕那個神秘的蒙麵人又要四處尋找了。既然暫時逃脫不了他的掌心,何必又為難自己白受這非人的紮磨呢。
一股心酸悄然湧上心頭,李秋生抬頭看了看頭上的天空,斜陽草草,飛鳥鳴啾;白雲浠浠,晚風輕輕。腦中閃過一個大大的驚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塵世這樣冷漠的回饋我?
在太陽就要沒入天邊的時候,李秋生剛好拐拄著捌腳蹦回到石洞口。洞裏幾支蠟燭同時點亮著,燭火把石洞裏的無邊黑暗照得光亮。多少透著幾絲融融的暖意,倒是沒有讓人覺得奇寒還冷。
那個奇怪的蒙麵人就怔怔坐在石板上,用他那雙裸露著深遂,泛著幽冷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剛蹦回到石洞口的李秋生,嘿嘿笑道:“小子,知道回來了啊?老子都等你一天了,心想就憑你現在這拐腳的傷號,量你也跑不到那兒去。這會兒,嘿,嘿,還是乖乖的跑回來了?依我看啊,在外頭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現在知道老子的好了,沒害你之心吧。”
李秋生恨恨地盯了蒙麵怪人一眼,忿忿道:“都怪你這個見不得人的醜八怪,把小爺強捋來這個什麽雞毛洞,淨受這些不是人的苦。你以為小爺我會感激你嗎?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被南城的耿侯爺搶去,也好過在這不是人呆的地方強,有什麽大不了點,不就是一頓皮肉之苦嗎?小爺又不是沒受過,用得著你這個見不得人的醜八怪來多管閑事啊。”
“嗬,小子居然 怪起大爺多管閑事來了?若不是大爺我強搶了你來這裏,隻怕這個時候你已經在閻王爺殿上報到了,董嫣芷那丫頭也隻怕白白遭受耿侯爺的無端蹂躪嘍。看你這小子還有心情來怪我多管閑事不?”蒙麵怪人又冷冷的諷刺李秋生道,轉過身拿過一個饅頭就往李秋生跟前扔。
李秋生眼看饅頭就要砸上自己,想要趁勢住前一躍接住。可是手上一鬆,拐杖的樹枝立即就飛崩開來,腳下一滑,一個大大的裂翅就四腳朝天的跌倒在了地上。蒙麵怪人又冷冷一笑道:“小子,牛倒是吹得不錯,這做事的本事就差了點。若是你身上的這兩者同樣厲害,倒不用大爺我這樣蒙著麵見不得人這樣做的。”李秋生整個倒在了地上,掙紮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拄拐起來,麵紅耳赤的搶白道:“小爺,這個小小的意外也算是事嗎?”
蒙麵怪人又是嘿嘿的幾聲大笑,眼睛裏掠過一絲絲諷刺的冷光。轉過身躺在石板上,再不看李秋生一眼。忽然又探過頭冷漠地丟下幾句話:“小子,差點忘了告訴你,明天再委屈你一天,你就可以轉回你的青花繡樓大院去了。董嫣芷那女娃子和老鴇母劉脂兒還在苦苦等著你逃回去呢,我就不用再做這討人嫌礙人團圓的絆腳石了。”
“董嫣芷”這三個字又一次閃進了李秋生的腦海,眼睛放射著劇烈的憤恨,心間的痛又鑽心般蔓延開來。但是一切歸於平靜之後,李秋生才氣憤不平地冷冷哼道:“知道了,大爺!小爺,我衷心感激你這一翻苦心的救命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