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之北,寒冬正隆。
天微微發亮,李秋生再度醒來。
一張眼便瞧見黑衣少女趴在自己躺著的板床前睡得正香,李秋生正待驚醒黑衣少女,隻覺一股幽幽的香氣慢慢浸入心底,沁人心香。
李秋生坦然一驚,循目望去,但見一襲烏黑如水的長發正溫柔地撥灑在板床的邊沿之上。女子纖細的玉手如嫩蔥一般晶瑩剔踢;淡如桃紅的臉頰上鑲鉗著一對烏黑圓溜溜的大眼睛;閉合的雙唇如同兩瓣落纓繽紛沾合的花瓣一樣篝合在一起,甚是自然美麗;一襲貼身的黑衣不寬不緊地覆蓋在她的身上,更加展露出一個女子青春年華的美和應有的風韻;雖然現在是閉合著雙目側身暢然酣睡,但是看得出這個黑衣少女倒是個美人胚子。
李秋生的心突然打了個激淩,身子不自覺地倏然扭動了幾下。就算李秋生的本意是不願驚醒眼前美豔如花一樣的女子的,但是這個時候卻身不由已了。
黑衣少女已是倏然抬起了頭來,正目飄飄地輕覷了李秋生一下溫婉地笑道。
“哼,小子,你醒了也不吱一聲,還私底下偷偷摸摸地偷窺人家良家婦女,我問你羞也不羞?不過嘛你倒底是命大沒死成,恭喜你啦,這鬼門關一過你就沒事了,那咱們也就誰也不欠誰的了。”
霎時,李秋生還沒有恢複血色的蒼白臉龐上漲得耳根通紅,兩眼低低地垂著,不敢出聲,亦不敢正眼看一眼眼前這個戲虐自己的黑衣女子。
其實並不是李秋生不敢正視眼前眈目相望自己的黑衣女子,他隻是覺得眼前的黑衣少女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凶殘,好像自己一直在心裏誤解了她不良人一樣,總帶著那些讓人討厭唾棄的惡相,無法對她在心裏植下一粒善良的種子。
“小子,你醒了。醒了就好,老婆子還以為你挺不過來了,昨晚你那作惡掙紮的場麵真的被你嚇死了。”
“哎,大清早的,老婆子就不嘮哆這些不吉利的話了。小子,來,吃碗老婆子剛剛熬好的五穀雜糧粥,暖暖你這虛弱的身子也是好的。”
老儒婦此時剛好端著半碗熬好的五穀雜糧粥走進裏屋來,正眼看見李秋生兀然醒來驚喜地說道。
又見李秋生眼睛低垂臉紅的樣子,狄金燕正滴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托腮眺望著李秋生,心底下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的場麵,轉言又說道。
“嗯,嗯,狄姑娘,你也來一碗吧,大寒冬冷的,暖暖身子要緊。老婆子家裏窮,地方小,招呼不周你就莫要見怪了,將就著吧。”
“哎,老婆子還得多謝你昨夜的全力幫忙,不然這小子可能到現在還是醒不了。”
複又回頭招呼著李秋生說道:
“小子,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狄姑娘啊。說不準,你這小命到現在還在閻王爺殿前轉悠呢。”
“老人家,我知道啦。我李秋生也得謝謝你啊,若不是你倆人昨晚出手相救,說不準李秋生最就報銷了。我李秋生不是知恩不報的小人,這個恩情我一定要報的,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李秋生被老儒婦如此一說,趕緊抬眼搶白道,生怕老人家和眼前的黑衣少女誤解了他心中的意思和想法。
“哎,哎,你倆說吧,我肚子餓死了,我要吃粥去。”
狄金燕一時泛紅著腮膀羞羞澀澀地說道,聲未停,人已轉出了破房子往外間尋去了。
老儒婦和李秋生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道。
“哎,山賊也有肚子餓的時候嗎?”
“這好像說不通吧。”
太陽高掛,村外傳來一片嘈雜之聲。
那兩個帶頭
的絡腮男子向一眾手拿兵刃的山賊吆喝道。
“兄弟們,把你們昨天村子裏捋來的東西錢財統統放回去,咱們整理好隊伍回山上的聚雲莊交差去。”
“啊,不會吧,讓咱們把辛辛苦苦才捋來的財物放回去,趙頭領,胡子渣,你們倆個不是腦子有病吧。寨主麵前,山寨其他兄弟麵前,你讓咱兄弟們怎麽交代?怎麽抬頭做人啊?”
眾山賊一時氣憤填鷹的怒吼道,好像根本就不把這兩個頭目的話放在心上一樣。
“不交,打死我也不交回去。”又一個山賊氣憤憤的罵道。
“對,咱們就是抵死也不交回去,看這兩個小大歲能怎麽著?”
又幾個山賊同時齊聲囔道,一副死豬不怕開水湯的樣子就大模大樣地忤在了那裏。
“喂,兄弟們聽我說,不是我趙某人要你們交回去。是大小姐交代下來的事情,大小姐說了,天塌下來有她頂著與諸位無關,寨主那裏就更不用你們出麵了。”
“兄弟們,行行好,你們就別為難我倆人了。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啊,總不能讓咱倆撕了大小姐的顏麵吧。”
那兩個帶頭的小頭目站在中間較高一點的位置向四下圍攏著的賊人抱拳作輯說道,很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哪好,你倆叫大小姐出來說話,不然別說兄弟們不給麵子。既然大小姐說了,咱們就聽大小姐的,不難為你倆了。”‘
眾山賊又哄然的叫道,似乎是不把大小姐抬出來答話,那這一切就是你倆在亂放屁了,咱兄弟省得理你了,天下間那有山賊作案不搶錢財的呢?難道到嘴的肥肉還要吐出來涼快去?
“這個,這個大小姐昨夜交代完小的,就先回山寨了。你們就不要逼大小姐現身了吧。”
小頭目趙聲這時擺出一副笑容說道,又連連抱拳作了幾下禮輯。
“不行,大小姐不現身,咱們怎麽知道是你倆的主意還是大小姐的主意啊。”
眾山賊又一齊叫囔道,沒有給這兩個小頭目一絲喘氣放鬆的機會。
“我倆真的不知道大小姐現在身在何處?求求你們饒了咱們吧。”
那胡渣男子很是動情的衰求道,但是就是沒有贏得什麽實際的效果。
“不行,不行,見不到大小姐,咱們就不放捋來的錢財回去。”
眾山賊還是一個勁的不答應道,過激的行徑並沒有減少幾分,反而如此拖延下來,更加顯得一片混亂。
就在眾山賊吵囔著不可開交之際,狄金燕已淩空越過眾人的頭頂像一隻黑色的金燕子一樣直飛入場子中央,身形一擺,大聲喝道。
“你們吵什麽吵,本小姐吩咐下去的事情你們都不用辦了啊。再告訴你們一聲,將昨日所捋掠來的錢財之物全部退回村民手中,違令者三十山棍逐出山寨。”
眾賊人一陣顫動,聽大小姐如此一說,隻得灰溜溜地丟下手中搶來的財物怏怏而去。
等眾山賊走後,狄金燕也一返身形,遁著南方的山口射去。
遠在千裏之外,青花繡樓大院內熱鬧如常。
一個燜頭小廝把一張官府發布的文告匆匆塞給了丫在門外的青衣小丫頭。
青衣小丫頭冷眼一瞧,頓時大驚,立即從大門外往後院奔去,手持官榜一路囔叫著。
“姨娘,姨娘,不好了,不好了,秋生哥出大事了,秋生哥出大事了。”
看她那小不拉唧哭哭啼啼的傻呆模樣,似乎天下間就數她最傷心懊惱了。
劉脂兒正在廂房內閑暇閉目,一時無備,競然也大吃一驚,從斜躺著
的大搖椅上刷地跳了起來,一臉驚悚地看著青衣小丫頭,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地驚問道。
“青衣,你這是鬧的那一般啊?沒事就不要來嚇唬姨娘了,姨娘這些日子啊都為秋生和董嫣芷這兩個人操碎心了。特別是你那個秋生哥哪,這一走都有半年光景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好是壞。你這一鬧啊,隻怕老娘的命根啊,又要被你們這些不省心的猴精落下禍端了。”
“姨娘,你先別心急,慢慢來。你看這個小廝剛剛從集市上揭下來的官榜,官榜上畫影圖形捉拿的不正是秋生哥哥嗎?秋生哥這一去,又犯了什麽大罪呢?值得官府這樣放榜抓人?”
青衣小丫頭一邊安慰著劉脂兒慢慢說道,一邊又快速地把那張官榜在劉脂兒的麵前搖了一搖,然後怔怔地擺到了中間的茶桌上。
劉脂兒急急走過去,倏然拿起桌上那張官榜仔細一瞧,媽啊,這紙上活脫脫畫的人物就像他的真人一樣,除了畫上人物身上的華服錦繡,手中的白紙拆扇和皎美的麵容外,畫上人物的形態舉止和李秋生本人似乎已是無二了。
劉脂兒這一急,踉踉蹌蹌跌走了幾步,差點就要倒下來。右手急忙按了額頭一下,慢慢又渡回大搖椅上座了下來,兩眼一閉又則躺了下去。
青衣小丫頭一看劉脂兒這衰弱的架勢,急忙走向前拉著劉脂兒的手婉嗚嗚地哭泣道。
“姨娘,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嚇我啊,小青衣心裏害怕。秋生哥,現在又不知道發生什麽大事了,落得如今被官府追輯的結果。姨娘,你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禍事,你叫小青衣怎麽辦啊?”
劉脂兒慢慢平緩了一下剛才過激的情緒,空洞無神的眼晴終於流下了兩行渾濁的淚。
她拍拍青衣小丫頭的肩膀慢慢說道。
“青衣,無論姨娘和秋生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許害怕,姨娘和秋生哥的所有事情都牽涉不到你的身上。不管最後的結果怎麽樣,你還小,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姨娘這一輩子經曆多了,也見慣了生離死別就無所謂啦。隻是你的秋生哥一定不該和我們娘家倆有相同的命運,咱們一定得為他做點什麽吧。”
“嗯,姨娘說的是,青衣無有不照做的。”
青衣小丫頭頓時抹著眼淚斬釘截鐵很認真的說道,眼睛堅定如一地掃過劉脂兒的臉龐,眼角中有一縷亮光淩利閃過。
“那你先去把馬福找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劉脂兒從嘴角嘣出了這一句。
“嗯,我這就去。”青衣小丫頭輕快地答道。
青花繡樓大院內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絕而耳。
後院的廂房內劉脂兒已張著一個張緊皺得愁苦不展,如同一個七八十老嬤嬤的皺臉了。
大管家馬福呆立在一旁似是還想要說什麽,張了張口,見劉脂兒一副垂垂昏睡的樣子卻是欲言又止,隻得歎息幾聲又隱忍了下去。
青衣小丫呢,當然是不安份地靠在老鴇母劉脂兒的身邊,淚眼迷蒙地望著窗外的一簾黑幕呆呆出神,好像在祈盼著她口中叨念的秋生哥霎時就能夠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一樣,給她這一般無妄的等待來一翻安慰。
三人各懷心事地聚在房內,卻又是滿腹無語地等待著對方先嘣出話題來,好衝破這屋子裏的無形壓抑和陰鬱。
但是這無邊的黑夜,就像一張撒下的大網一樣兜住她們的心,又仿佛一把無形的枷鎖鎖住每個人的手腳,逃也逃不脫,掙也掙不開。
而劉脂兒如同慈母等待遊子歸來的心情,就像守著門檻看盡月缺月圓交替的一樣永恒不變。
即便是淚眼蒙朧,油枯燈盡,也不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