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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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笑看淚人影無蹤(上)

山村外,一個老孺婦手帶藍子正蹣跚而來。而老孺婦的破房子內,李秋生正在認真地收拾自己簡便的行囊。

  “哎喲,秋生,秋生,老婆子翻過老皇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掃祀,出行,遊曆皆宜。你既然要一意往南走,老婆子也不擔擱你了。雖是千萬個理由舍不得你走,但你終是人子,遠行這麽久,父母一定是很掛念的。老婆子又怎麽能因一已之私而廢人家天倫之樂啊?”

  老儒婦從院外踏入破房子,滿麵喜氣地對著還在收拾行囊的李秋生說道,然後又把手中提著的新鮮的山果往李秋生的行囊塞。

  “啊,老人家,你也喜歡看皇曆來定出行嗎?我可就不信這個了。不過還得謝謝你這些日子對小生的殷勤照顧了,沒有老人家的百般照料,那有秋生這般生龍活虎的身子呢。若不是小和有事在身,小生就賴著老人家不走了。”

  李秋生回過頭來望著老儒婦一臉的真誠說道,好像是對自己的老母親萬般依戀一樣,情總是那麽的婉約悠長,淚水就在眼中悄悄打轉。

  “哎”,一聲長久的歎息之後,老孺婦幾聲沙啞的說話即時打破了房中如雪落般的寂靜。

   “喲,小子,今天你應該走得高興,別說得跟生離死別一樣讓人感覺難受。你是男子就要有男子漢的氣慨和擔當,就像那天晚上你麵對山賊的死亡威脅也不屈服一樣,那才是一個男子漢應有的骨氣。不論你走到那都會英氣逼人,小人避道。”

  老儒婦一拍李秋生的肩膀愣是這樣說道,雖然也知道自己可能話一出口就會引來無數的眼淚,但是老儒婦還是挺著高興的臉龐,盡量不讓李秋生看穿自己的心思一樣。

  李秋生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老儒婦這翻做作背後的心酸,但他也不敢去碰觸這一根特別容易破碎的弦,引來自己別離老人家之前最後一道淚水的洪流。

  李秋生把整理好自己的行囊往破桌邊一放,又為老儒婦整理了一些過冬的物品,才滿臉喜色的說道。

  “老人家,我走後,你孤苦一人過日子就得更加小心了。如果覺得有什麽不妥的,我昨兒已托付隔屋的大李子和近鄰的小花嫂對你多多關照了,再不行的話,你還可以找村東頭的馬大叔,我也是叮囑過他要好生照顧著你的。”

  “哎喲,你小子還挺能為老婆子著想的,這麽些人都讓你給調教好了,那老婆子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小子,你隻管去吧,老婆子就少不得你操心了。”

  老儒婦居然眉開眼笑的嗬笑道,似乎對李秋生這樣的按排和打算也是始料不及的。但轉念一想,李秋生能夠如此安排和調動村子裏的人心,當然是李秋生對他們來說也算得上是有救命之恩了。

  李秋生自然是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一個老人孤苦的生活難免多有不順,自己若能幫助老人多一點那自然是好一點,而且也是人之常情,大家也都是樂於接受的。

  李秋生去了這個揪心的心病,辭別這個經曆了生死的小山村自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如此一來,不出半月李秋生便樂滋滋地拐回了河陽地麵。

  一別經年,雖無物是人非風景依舊在的感歎和留戀,但也是風霜一把,心頭有傷了。

  即便如今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當初那一種瀟灑脫俗的心情多少是有些感慨的。況且現在自己已然變成了待罪之身,更是別有一翻滋味在心頭了。

  早晨,太陽剛剛升

起不久,卯時已過。

  古坊鎮緊閉的城門緩緩敞開,幾個小兵在一個十夫長的帶領下分左右兩列守在城門外。

  一時間聚守在城門口,趕集入城的百姓男的或挑,或扛,或背,或用獨輪車三五個人推著自己的什物,更或用驢馬騾子馱伏貨物,女的手抱包裹,或牽衣帶兒,各捉各樣簇擁著漸漸魚貫而入。

  李秋生夾雜在簇擁的人群中往城裏鑽,不時把自己頭上戴的破氈帽往下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了陷,隻好勾露出兩隻閃著亮光的眼睛往四下裏瞅。

  這一瞧不打緊,卻差點嚇得自己癱軟下來。因為李秋生在透過人群間隙瞭望的霎哪,突然看見右邊的城牆上貼了一張自己畫影圖形的輯拿布告,一個手執單刀的士兵正守在布告之下,城門中間兩三個士兵正在對照往來出入的百姓商客,看情形堪是嚴厲。

  李秋生趕緊靜下心來,裝出一副躊躕滿誌的樣子。又在自己的臉上胡亂塗抹了幾下,使得原本烏黑的臉龐更加黑不溜秋。接著又弄了弄身上肮髒的破衣,就駐著拐杖一缺一拐往前挪,看著這個樣子更是一塌湖塗了。

  混水摸漁蒙混闖關一直是李秋生慣用的手法,他一路南下也是這麽逍遙法外逃下來的。

  以前不例外,今天李秋生也不例外,盡管他看見眼前的關卡盤查得大過嚴肅心底裏冒出了一點點的虛,但是他依然無所顧慮地往關卡上撞。

  “喂,喂,小子,把你的帽沿提高一點點,大爺,我看不見你的臉龐和眼睛。”

  一個關卡上的士兵從人群中渡到了李秋生的麵前毫不客氣的嗬斥道,嘴邊還摞著話兒就要向前把李秋生的帽子往上揪了。

  李秋生心下大驚,當即把破帖帽往上提了一提,露出半個黑乎乎的臉兒來。

  眯著眼睛盯了那個士兵一眼,嗬地一聲傻笑,又露出一口黃黑相間的獠牙利齒,噴出一口墨黑惡臭的渾濁之氣,回頭四處張望了一下,指著自己的黑臉才慢吞吞的說道。

  “軍爺,你,你,叫我啊?”

  “哎喲,小子,看你穿得破破爛爛爛的,還一缺一拐的,不叫你叫誰啊。難道啊我自己嗎?”

  那個士兵氣得沒好氣的一頓吼道,又把李秋生往前一揪,狠狠用力送了出去。

  李秋生駐著拐杖順勢往城門前的過道上跌,‘哎喲’一聲大叫,然後就地打滾開來大聲苦叫道。

  “軍爺打人嘍,軍爺打人嘍,鄉親們,快來評評理啊。”

  李秋生這一叫,即時把城門口的過道鬧了起來。

  一時之間,過往的百姓商客都停頓了移動的腳步,愣是圍著往裏瞧。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大家都想看看這個軍爺到底會對一個過往破落的小拐子打算做了什麽手段。

  那個士兵見一下子圍攏上來了一大群人,把個城中的通道都堵了個密不透風。

  一時又氣得大聲吼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小瀨頭和破乞丐啊?都散了去,不要在這防礙了大爺的工作,堵了城門。”

  眾人好像是沒聽見這個軍爺大聲吼叫的話一樣,還是愣愣地圍在一起,指指督督跌坐在地上的李秋生。

  李秋生眼見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差不多就把整個城門口堵塞了。他當下一驚,心想也不能大過這樣鬧將下去,萬一那個軍爺來了個死磕到底,最後吃虧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到時偷雞不成反蝕一

把米,被這個軍爺識破了自己戴罪之身的身份,還把自己鬧進了大牢那就是天大的冤枉。

  於是,李秋生緩慢地從地上爬將起來,仍然一缺一拐地渡到這個士兵的麵前,裝模作樣一翻,咧嘴嘿嘿一笑道。

  “軍爺,不是小的有什麽不是,若惱了你吧。你看小的就是一街頭市角的流浪兒,乞丐仔。若是那裏得罪了軍爺,請軍爺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小的永遠銘記著你的恩德呢。”

  “哎,哎,去,去,別來這一套。你沒長眼睛啊?這城牆上貼著這麽大大的通輯布告你沒看見嗎?剛才你急什麽急?夾在人群中想混水摸漁啊,小子,軍爺我沒那麽容易讓你得逞的。”

  即時,那個士兵嘴巴裏連連吐出了幾個‘呸’字之後,又急急擺手示意李秋生不要靠得大近自己,就這麽遠遠的保持著一大截距離肆無忌旦的大聲喝道,再不正眼瞅李秋生一眼了。

  李秋心下大喜,以為這個軍爺已經放過了自己便拐著向前走。誰知李秋生的腳步還沒邁過關卡的一步,剛才那個軍爺又崩了出來,攔在李秋生的麵前又高聲吼道。

  “小子,又是你,你這樣急急忙忙衝進城去趕著去投胎啊?放心啦,這城少不了你的一席投胎位置。”

  李秋生被子眼前這位去而複返的士兵這樣一喝,又拐在了原地,急忙張著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乞求道。

  “沒,沒,沒有了,小的隻是想早點進城討個生計而已,軍爺用不著這麽照顧小的。你看小的長成這付樣子,真是羞辱了軍爺,若是不趁早進城討個活路,隻怕今日又要忍饑挨餓了。軍爺行行好,圖個方便讓小的先進了城去吧。”

  那士兵冷眼一瞧,輕蔑一笑道。“小子,別說爺不給你方便,隻是你得讓爺驗了正身才得進去啊。萬一你就是那城上貼著圖形要抓輯的案犯呢?放你過去那豈不是爺的錯了,到時上頭責怪下來,你小子屁股一擦溜了,爺找誰評理去。”

  李秋生頓時哭喪著臉色說道,“軍爺,你也不瞧瞧咱,就咱這腐子模樣也想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你以為天下的英雄好漢都死光了嗎?隻單等著我這等弱小的拐子來鬧事。軍爺,你真會開玩笑了,就拿小的來簾開心。”

  “哎喲,小子,還真是看不出來啊,你還這般玲牙利齒的會說會唱。哎,哎,小子,這還真說不準牆上那畫影圖形的小子就是你呢?若是這樣,爺倒是撿了個大便宜。這回天上真的掉下金元寶了。”

  那士兵擋在李秋生跟前的士又是冷眼一瞧,嘿嘿一笑,上前兩步,左看看右瞧瞧的奸笑道,好像他自己這個時候真的撿了一個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一樣。

  李秋生斜眼一瞧這架勢,心裏頓時打起了冷顫。沒想到自己居然弄巧成拙了,這會兒那個士兵愣是和自己較起了勁,而且還是來真狠勁的,動起手腳來竟然沒有一絲懈怠。

  李秋生這心裏的悔恨啊,就差點沒有跳起來大聲叫囔了。其實他那裏知道這個士兵也是個二愣子,隻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不過李秋生身上現在粘有屎,嚇得自己也隻是心虛直冒汗嘍。

  李秋生啊,李秋生,你自認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這會兒真要是搞出事來了,你就真的是在自家門口栽倒了?如果是這樣,你小子怪誰去呢?

  哎,不說也罷,看事情的發展吧。真他奶奶的侮氣,李秋生在心裏暗暗罵道,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淩亂和膽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