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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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滿院瀟瀟

   廳中,上上下下的人員頓時靜得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如同丟了魂兒似的,死死地盯著馬福旁邊那幾托白花花的銀子。

   馬福向前擺手又說道,“各位兄弟姐妹,按大當家的吩咐,這些銀子將全部分散給大家。大家領了銀子之後回去寐室收拾好包袱,晚上再聚一頓之後,明日早晨去留之數已定,還望大家多多配合。”

   說畢,馬福又轉身向劉脂兒拱手道。“大當家的,你看現在是不是可以分發銀子了。”

   劉脂兒輕眼橫掃了眾人一眼,慢慢應聲道。“馬福,發吧!發下去,一了百了。我也好眼不見,心不煩,總算可以心無牽掛安靜地過一段清淨的日子了。”

   “嗯”馬福應了一聲,轉身向那二個小廝說道。“你們聽好了,我讀到誰的名字,誰就上前來領取銀子。可不許他們糊來,起哄,耍賴,影響了咱們的後續事務。”

   二小廝同聲應道“嗯,大管家放心,小的遵命行事就是。”

   馬福又環視了眾從一眼,當即念道。“柳傳香,五十倆人。”

   話音一落,當即就見人群中飆出一個嬌豔清麗的女子驚悚著走上前來,張著一雙迷離的大眼睛,好像一隻突然受了驚嚇的小鹿一樣,撲通撲通直跳。

那兩個小廝也不搭話,立馬就從盤托上點過五十倆白花花的銀子往她的懷中遞。柳傳香當即虛叫了一聲,驚訝道。“媽啊,這麽多白花花的銀子,豈不是天上要掉陷餅了。劉掌櫃,你不會是和咱們開玩笑的吧?” 

   劉脂兒端座在當中的大師椅上,眼光掠過柳傳香驚疑的臉龐,稍微盯了她一眼,終是什麽也沒說又收起了她那冗長的眼光。

秋月在一旁看得真切,努努嘴走上前來輕蔑地說道。“柳妹妹,你還覺得奇怪嗎?剛才你不是還帶頭鬧著事兒的嗎?怎麽現在又覺得驚奇了。你啊活該有這樣大驚大怍的起起落,免得在什麽情況下你自己都不拿自己當一回事。你啊,真是丟盡咱們姐妹的臉兒了。”

那柳傳香被秋月這麽當眾慫恿了一陣,當即臉紅勃子白的萎了下去。抱著那五十倆白花花的銀子,久久地兜念道。“姨娘,我,我錯了,我不該這樣頂撣在你的。既然咱們緣份已盡,我還是感激你的知遇之恩的。”

   看著柳傳香一時委屈的悲憫之泣,劉脂兒終於經不住心情波動說開了。“柳丫頭啊,什麽也別說了,拿上銀子好好走路吧。天下之在,總有咱們相逢的時候。希望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不再是當初你哭著求我收留你活命的畫麵。”

   “嗯,傳香一定謹記姨娘的教悔,好好活下去。”柳傳香此時已是淚水漣漣的說道了,緩步回走的身影突然變得空蕩和淒涼。

   看著眼前這心酸的一幕,馬福回頭抹了一抹臉上淌下的眼淚,又照著名單繼續讀了下去。

但見後麵陸陸續續上來

領取銀子的眾人,似乎都是心情極度疑重的樣子。再也沒有先前那一陣各抒已見,小聲議論,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喧囔之勢。更多的則是各人心事重重的悲憫狀態,怕恐的心態,連結在這個看似熱鬧而又冷清悲場的空間,心中總讓人繁衍出一種無言的淒涼別苦。

廳前,馬福照名冊喧讀名字的聲音還在延續著,托盤上白花花的銀子已漸漸失去了它應有的光茫。有的,看似也隻是泛亮著冷冰冰的寂寞無情冷幽的亮光。很難讓在場的一眾人員,再感觸到她昔日花費起來的溫暖。

   劉脂兒終是不忍再看這樣一夕朝歡半夕悲情的畫麵,茫然地盯視了大廳的人群洶湧一片,重重地往大師椅背後靠了下去,虛弱地閉上了她那一雙深遂而冗長的眼睛。

   青衣小丫頭見狀,擔憂地側在她的耳旁輕聲問道。“姨娘,你怎麽了?是不是那裏突然就不舒服了。來,姨娘,讓青衣幫你輕輕按摸拿捏一翻。”

   劉脂兒此時卻懶惰地悠悠答道,“小丫頭,你別費心思了。姨娘知道你的好,你啊還是睜眼好好看一看眼前這一場戲吧!姨娘實在是大累了,不想再看了,還是閉目養養神的好。”

   “嗯,哪青衣去了。姨娘,你安歇些。”小丫頭又乖巧地答道,眼是卻莫名奇妙地露出了一圈圈帶哭的紅暈。

   廳中,隨著馬福讀完最後一個人的名字,所有的人又陷入了一場長久的沉默之中。

   壓抑的氛圍即時散播開來,緩緩離去的身影,一點一點變得濛朧消散。

   傍晚,偌大的青花繡樓除了後院空曠的庭院燈火通明,喧聲如海潮之外,其他的地主就是一片枯稿的漆黑了。

   但見院中的眾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圍座在一桌,舉著手中的酒杯為自己的道別一飲而盡。再也不顧不管今宵酒醒何處,是否落得個楊柳岸曉風殘月。亦不管是那一首唱響千千年的,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hao庭花》。隻知道手中所持的這一杯下肚之物,才是此刻逃離人間最好的珍品佳肴。

青花繡樓曾經的熱鬧與繁華,都淹沒在一片荒涼的夜色之中。再也聽不到曾經那深夜裏的歡歌如海,簫聲如夢。亦看不見那一幕幕燈火爛柵之得的小夜甜憩,月色如水之中的流雲鶯花。

   此時,偶爾聽到後院空傳來各種極盡偖華的鬥酒吆喝聲之個外,就是當中還夾雜有一絲一縷歌女的冷豔悲憂之聲。好像誰都知道在青花繡樓這一宵醉酒濛朧之後,明朝天亮之時就是他們各奔東西傷情別離的最後時刻了。

   隻是不知道一宵冷豔浮華,又豈能表盡她們這一世已經經曆過的滄桑。而且未知的陌生一直在前方延續,連綿不斷。

   突然看見通往前院寂靜的小道上,有人打著一盞燈籠,引著幾個模糊的身影在黑暗中往前走來。

當中就聽得一個唾唾絮語的老者莫名的感歎道,“大當家的,你

也看到了。這經營哆年的閨閣繡樓一旦關閉下來,那可就是觸景傷情的一片黑啊?你啊,還是不要趁夜來觀望他們最後一眼的好。否則,難免傷情自落,心憂戚戚。”

   “看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一腔心血,霎時就化為了烏有,那豈不是肝腸寸斷,引首噬殤。”

   片刻之後,濛朧的螢光下,隻聽得一個老婦的低沉之聲漸漸響起。“馬福,這些年辛苦你了。我這裏有秋生和嫣芷、青衣、秋月幾人相陪就夠了,你還是回後院去陪陪那一眾兄弟姐妹吧!我在這裏全拜托你了。”

  “嗯”的一聲,黑夜中的馬福隨口應道。正待他轉身離去,突然又見得他一臉疑重的回頭說道。“大當家的,隻怕我不在你的身邊了,有些事你問起來他們可是回答不上的,我還是留在這裏陪陪大當家的吧。”

   “哎,馬福,這就是你的多心了。我一個老大婆也隻是想趁著夜色在青花繡樓轉轉罷了,那裏還有心思去問這問那呢。你放心回去陪陪他們,我幾人也得自在些。”劉脂兒又這樣拒絕說,腳下也不管別人有沒有打好燈籠,她人已民往前走了。

   眾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馬福終於在黑暗的掩飾中抹著兩條淚線踉蹌而去。剩下的幾人也各自沉默無聲,提著那一盞暗淡的燈籠就往前追了上去。

   在左繞右拐的小徑上,隻見劉脂兒已獨自坐在了過廓之中,等李秋生和董嫣芷幾人走過來,她怔怔地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園情景,悠悠的歎道。“秋生啊,你可記得在你幼小的時候,我常常在這裏當著眾人的麵責罪你的。有時啊,把你打得個稀裏糊塗的,你小子就是不吱一聲,也不求饒一下。”

說著,兀自一笑,又自責道。“你們說,那時我傻不傻啊?何必對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如此凶狠苛責呢?這不是自欺欺人的做作嗎?秋生啊,早知如此,我就不會那樣對你了。”

李秋生突然語氣哽咽道,“幹娘,好好的,你又提這些往事做什麽呢?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就站在你的麵前了嗎?隻是,隻是可憐了我一個那麽好的幹爹,早早的就離咱們而去了。”

   “秋生哥,你看姨娘都這般傷心了,你還要提那些不該提的往事。別說了,咱們再往前走一走的好。免得陷在回憶的往事裏豈不是又觸動了姨娘的許多心事?”董嫣芷突然嬌慎一聲道,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在黑夜中似乎也能看得見帶著淚花的精光。

   不等董嫣芷的言語對李秋生生效,劉脂兒又叨啜著說開了。她苦苦一笑道,“還有你啊?嫣芷。記得你初來之時,院裏的丫頭都特別怨我對你偏愛有加。可是,我硬是頂著一腔壓力保住了你的。那些煎熬我人日子啊,我現在還就記得清清楚楚的。”

“隻是現在青花繡樓馬上就要變得物是人非了,你們說,滿院瀟瀟,舊時風景迎新人,我一個老大婆還記著這些東西有什麽用呢?是不是隻不過是徒添傷悲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