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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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淩成齋中恨紅塵

說起江湖上的勢力,九殿也許不是最強的一個,卻定然是最奇特的一個。他們做著拿錢殺人的買賣,向來行蹤詭秘,少與人往來。江湖上都知九殿,卻皆知之不深。

不知甚麽時候起,江湖上有了張遂光是九殿大師傅的傳言,好事者借機麵詢,張遂光竟親承自己確為九殿的大師傅之一。至於自己如何入得九殿,排行第幾,他隻回一句,“依殿規,不便奉告。”

九殿雖是殺手堂,卻並非濫殺,自謂五不殺:不殺皇親、不殺清官、不殺德高、不殺孕婦、不殺嬰孩。多年來,其能為江湖所容,便是一直守著江湖的規矩,不曾做過甚麽出格的事。

然,

九殿有四堂:鬼府、幽冥、地獄、囚魂。囚魂接洽雇主,地獄尋人跟蹤,殺人的事向來由幽冥、鬼府的人來做。是以,九殿高手,盡在幽冥、鬼府,八位大師傅皆出自此二堂。

坪上原一戰,久無情、屈不叫、斷離憂傷重而死,空出了三個大師傅的位置,自然得有人頂上。張遂光讓菩提心帶來了兩堂最厲害的八個殺手,便是要擇其優者委以大師傅之職。

這八人皆一身的黑衣勁裝、鬼麵遮臉,形容難辨。然,細看之下,仍可知其間一人為女子。

“殿主,八人已帶到。”菩提心上身微躬,輕身言道。

張遂光背對著九人坐在石凳上,一手抓著釣竿,一手按著地上已開口的酒壇,似乎並無答話之意。菩提心早也見怪不怪,領著八人安靜候在一旁。

淩成齋裏麵有個很不小的荷塘,裏麵原本就有些野魚。張遂光在此落腳後,分舵管事又背著他命人從市集買了數千斤愛咬鉤的魚種投了進去。自端王府回來後,便整日喝酒釣魚,悠閑得很,倒似隔絕了天人。

浮漂抖了抖,又有魚咬鉤了。

數千斤魚投入荷塘後,從未喂食過,

“嗬嗬,看來是條大魚!”用力扯了扯,感覺水下一股勁力在反拉,張遂光眼冒金光,不時回頭大叫著,“菩提心,我釣了這幾天,小魚少說也釣了兩三百條了,大魚卻一條也沒釣到過。沒想到你一來,便有大魚上鉤,一會兒,我請你喝酒!”

說完有怔了怔,頹然道:“我總不記得,你是不喝酒的,唉,好生沒趣!”

“啪”的一聲傳來,原是大魚狠命掙脫,在他搖頭說話的空檔兒掙斷了釣竿。望著半截兒在水裏浮動的魚竿,菩提心麻臉一突,心裏暗罵,“賊魚兒,可莫害了我!”

張遂光卻渾不在意,摸起身邊的酒壇,咕嚕咕嚕急灌了幾口酒,狂笑道:“上了鉤的魚,便是再大再強,哪怕已掙脫了釣竿,也絕不可能放你就此離去。”

“去”字才落下,他便一躍而起,幾個翻滾跳到池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水麵的半截釣竿,一扯一揮間,把一尾三尺餘長的鱘鰉魚丟到了岸上。

“謔,塊頭倒真不小!”魚身才著地,張遂光便出現在了它身邊,用腳踢了踢,謂菩提心

道,“叫廚子拿去做菜,今日府上便吃全魚宴。”

菩提心躬身應了句“是”,便退到了一邊,朝院外吹了個口哨。不一會兒,行來兩個漢子,拿著大網兜將這尾三四十斤中的大魚抬了下去。

“嘭!”張遂光毫無預兆地一掌打在八人中的一人腹上,左右的七人中,兩人本能地退出一步,手上皆蓄上了力。張遂光臉色一喜,向他們猛攻過去。

...

...

巡過盲山鹽場和阜州鹽場後,梅思源便回了錦州。頜王意外殞身天門城,安鹹郡內人心不穩,上至三司衙門,下至市井百姓,皆以為大華與沙陀大戰在即。他是安鹹首官,必須回到錦州坐鎮,安定各方。

趁著午間休憩,百裏思硬拉著他到花園,冒著烈日散著步。

“源哥,頜王殿下的事,你也想開著些罷。我雖不理政事,已亦能察覺近來局勢愈來愈緊張了,各方都望著你這個從一品的鹽政司呢。”百裏思拉著梅思源衣袖,柔聲安慰道。

梅思源輕輕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思妹,我不妨事的。我不在府這些日,辛苦你了!”他臉上雖笑著,眼中卻透著滿滿的蕭索,“頜王殿下遇難,說來我亦有推脫不掉的責任。若非...”

“源哥!”百裏思打斷他話,一臉疼惜道,“你莫要無端自慚了。至此時,你自也猜到是有人設計謀害頜王,敵暗我明,頜王殿下素以智稱尚未能幸免,何況是你?”

“哼,任誰也想不到,一直不得聖寵的贇王竟是個如此狠辣的角色。”梅思源努著眉,強壓這怒意道。

百裏思快行兩步擋在他身前,擔憂道:“源哥,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思妹,我早已不是熱血青年了。”梅思源苦笑道,“易三公子派人傳來急信,月初,贄王在庇南帛州遇伏,不幸罹難。如今大華最有威勢的三位親王都不在了,這位贇親王,自然是不二的立儲之選,或許不久便可登基為皇。所謂為人臣之忠者,不可反也。我一個大華臣子,能做甚麽?難不成真要反麽?”他輕輕搖頭,兩行淚緩緩流下,“隻是,可惜殿下和兩位王爺,便這麽湮沒在了此人的陰謀詭計之中。”

二人行出百餘步,梅思源想起易布衣提過月底要押鏢去都城,乃正色謂愛妻道:“易三公子近日會領鏢隊東去都城,我實在放心不下塵兒,不如讓海棠跟著過去罷!”

易布衣原是隨爺爺、叔叔去都城赴朝廷征召令的,端王隻請了易麒麟進府,餘人一概不管。易布衣聽了爺爺的話,先回了安鹹總號,幫著父親打理鏢務。易家正想著去打探下都城的消息,碰巧剛好接了一單往都城的買賣,便指了易布衣領鏢,月底便走。

“唉,如何不是!我再與海棠說說罷!”百裏思輕聲歎道,一臉憂容正掛臉上。

...

...

“嘭!”張遂光腰腹一扭,折身打出一掌,實實印在了對麵的黑衣人胸前。黑衣人退出四五步,身形才穩住

便萎頓了下來,緩緩癱倒在地,鮮血從他口鼻中湧了出來,流了一地。原來,他的心髒也被張遂光一掌擊破。

此時,先前立在院中的八人僅剩四人。

“你知我為甚麽殺他們麽?”張遂光站到四人麵前,笑著問道。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四人陸陸續續答道。

張遂光踱步到最先挨一掌的黑衣人麵前,笑道:“我打你那一掌時,他們兩人後退了一步,手上也蓄上了力。做大師傅,對九殿必須九死無悔,他二人做不到。”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四具屍體中的兩具,“不夠忠心,武功又高,留著是禍害。”

他隨意踱了幾步,剛好到了石凳旁,眼睛無意瞄到了酒壇,順勢便拎了起來喝了幾口。酒興得償,張遂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再道:“我踩爆他二人腦袋時,這兩人先後回過頭,顯然是提防我驟然出手殺他們。”說著指了指另兩具屍體,鄙夷道,“身為大師傅,心中豈能有懼?豈能疑我?這般多疑沒膽的東西,留著有甚麽用!”

這時,菩提心五人乃知為何同行四人何以身死。然,這時回過神來,又覺張遂光所言極有道理,不禁對他又畏又懼。

“自今日起,你們便是九殿大師傅。你為久無情列大師傅第七、你為屈不叫列大師傅第八、你為斷離憂列大師傅第九。”張遂光依次指著三人,正色道。

待到了第四人跟前,張遂光卻並未言語。這是他第一掌出手打的人,亦是八人中唯一的女子。

“你-為-恨-紅-塵,列-大-師-傅-第-二!”張遂光目不轉睛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頓道,“僅次菩提心。”

如此,九殿九位大師傅之位已定,依次為:菩提心、恨紅塵、怨長生、滅封魔、血滴子、含別苦、久無情、屈不叫、斷離憂。

新晉為大師傅的女子,竟直接排在了第二,而且用了張遂光之前的代號。除了先前的八位大師傅,江湖上無人知道張遂光便是九殿排第一的大師傅:恨紅塵。

“是,殿主!”五人齊聲回道。言畢,四人摘下了麵具。

在九殿,除九位大師傅,餘者皆不可有自己的名字,隻有如夬甲二、兌丙三之類代號;更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必須以鬼麵遮臉。

久無情是個幹瘦的矮個老者,隻見他眼窩深陷,目光呆滯,一副毫無感情的形容。

屈不叫則是個隻有左耳的禿發中年,他形體肥圓,一臉的油膩,長得實在不討喜。

一旁的斷離憂卻是個英俊的青年男子,唇薄濃眉,鼻豐目朗,似乎正微微露著笑意。

站在最末的恨紅塵也輕輕摘下來麵罩,醜陋的鬼麵下竟是張脫俗清麗的臉,她竟是...

...

竟是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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