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都給我住嘴!”呂公望大吼了一聲。全場立刻寂靜無聲,這時若是掉一根針下來,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幾位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現在都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了,呂司令竟還是無動於衷。
呂公望慍色十足,狠狠的瞪了朱瑞一眼,隨後轉向在場的其他人,冷森森的開口說道:“你們都是豬腦子嗎?好,就算我現在下令進攻,咱們守得住杭州一晚上,之後呢?我問你們,之後我們該怎麽辦?”
胡雪飛奇怪的問道:“司令,您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呂公望沒好氣的說道:“用腦子好好想想,盧永祥背後是誰?是北洋政府。他今晚拿不下杭州,明晚可以繼續拿,後天、大後天都可以繼續拿。我們守得住今天,難道還能守得住明天、後天和大後天嗎?一旦我們跟盧永祥交火,北洋軍就有借口源源不斷的開進浙江,到時候這浙江還是我們手裏的嗎?”
眾人漸漸明白呂公望的意思,頓時憂心忡忡起來,可若真是這般畏手畏腳,浙江遲早還是要落入盧永祥手裏的。
胡雪飛正色的說道:“打咱們還能爭口氣,不打咱們連口氣都沒有了。北洋如果真要對付我們浙江,我們就算拱手讓出督軍之職也無濟於事。”
呂公望說道:“北洋眼下跟南方拚的你死我活,絕不會輕易大動幹戈。眼下對我們而言就是要盡量避免事態鬧大,盧永祥要浙江督軍,索性咱們讓給他好了。我就不相信盧永祥上任督軍之後不會拉攏咱們本地勢力。他一個外省人要想坐穩督軍位置,豈能少了我們支持。”
在一旁的朱瑞聽得膽戰心驚,立刻跳出來抗議道:“呂戴之,你這是什麽話!咱們浙江人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外人指手畫腳,現在盧永祥隨便發兵恐嚇一下,你就擔驚受怕不敢麵對,還要拱手把督軍讓出去,你就不怕說出去讓人恥笑嗎?”
一旁的浙軍軍官也都議論起來,雖說呂公望是在保全浙軍的地位和實力,可做法未免太傷自尊了,任由北洋軍在城裏大打出手,浙軍兄弟在前線深陷困境,司令部竟然坐視不理,隻為了討好北洋軍?
“司令,盧永祥要在浙江坐穩,那是得討好我們才是,怎麽現在反倒成了我們討好他了?”參謀長沒好氣的說道。
“是啊,是啊。”副師長也連忙說道。
“你們真能耐,那就去打啊,我倒要看看你們現在意氣用事能換得什麽下場!”呂公望怒火中燒的吼道。
“呂戴之,那你說,你說,咱們浙軍的前途就是屈服於北洋軍的威壓之下嗎?”朱瑞義憤填膺的說道。
“姓朱的,這裏輪不到你來說話。當初要不是因為你投靠北洋政府,把北洋軍引進省內,何苦今日的困境?哼,你倒是好,現在北洋政府嫌棄你了,你又忙不迭的去向南方執政府投誠。我倒要好好問一問你,你究竟想把咱們浙江引往何處?”呂公望毫不示弱,怒目以對。他忍了朱瑞很久,時至今日也沒必要再忍下去了。
“你,你.........呂公望,我好歹是為浙省謀出路,保全我們浙省的一席之地。如今你又要跟北洋作對,又不肯歸附南方,你還指望浙江獨立嗎?”朱瑞氣的臉色發紫。
“你以為吳紹霆是什麽好貨色?他跟袁世凱簡直是一丘之貉,隻不過多了一張偽善的表情罷了。他故意排擠孫先生,不讓孫先生主持執政府,這是什麽居心?這就是擔心孫先生進行真正的民主革命。就你,你還為浙省著想,哼,可笑!我看你是為你自己著想罷了。”呂公望冷冷的說道。
“好,好的很,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應付今晚。讓浙軍兄弟們都投降得了。”朱瑞一甩袖子,背過身去走到門口,擺出一副不跟呂公望吵下去的態度。不過他的心裏卻在飛快的盤算著,呂公望是指望不住,一旦北洋軍打過來,自己該如何自處?難道被呂公望綁去送到北洋軍營裏?為什麽南方還沒有動靜?
大廳裏沉默了一陣,軍官們不知道該怎麽表態,很顯然呂公望是不想向南方妥協,尋求南方的支持,這一點也對,一旦南方支持浙省對付北洋軍,好不容易平靜幾年的浙省必然又要陷入水深火熱。可是如果沒有南方的支持,又不肯接受北洋政府,浙江夾在南北中間也未必有好結果。
胡雪飛咳嗽了一聲,走到呂公望麵前,臉色為難的請示道:“司令,那您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城區裏的兄弟們可正跟北洋軍交手呢,北洋軍可一點都沒給我們留麵子。”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呂公望身上,說其他的沒用,所有的關鍵都在於如何解決眼下正在發生的難題。
呂公望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一咬牙說道:“給我準備金寶山司令部的電話,我要跟盧永祥聯係。無論如何都要談攏這件事!”
胡雪飛歎了一口氣,轉身對自己的副官吩咐道:“去通訊室安排。”
站在門口的朱瑞聽到知道,知道呂公望心意已決,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姓盧的若是要拉攏你們,早先就跟你們聯係了,何必還要等著你們去聯係他?呂公望,你就做你的白日大夢,看看北洋是怎麽收拾你的,”
他說完,邁出門檻,大步的向正門離去。
出了嘉湖鎮守使司令部,朱瑞帶著自己的手下趕緊向江邊趕去,將軍府是回不去了,護衛營早先都調到江邊待命。他不知道南方到底是如何安排,總之今晚城內緊張,自己隻能先保住性命再跟南方進一步聯係。
或許可以乘船去福建,等南軍打回浙省再回來上位!騎在馬上,朱瑞心裏尋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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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位於錢塘縣南岸浦沿鎮的張家花園裏,仆人們慌慌張張亂作一團,幾個護院槍手端著步槍的手也滲出了汗水。大院的鐵門上了兩道鎖,花園洋樓的燈火也全都熄滅,生怕讓知道這裏有人。每逢遇到戰事時,大戶人家總是提心吊膽,縱然有護院火槍隊也僅僅是擺設,還不如有一層夠硬的關係。
如今張家花園既沒有足夠的槍手,也沒有夠硬的關係。蕭山縣從昨天到眼下淩晨時分,大批大批的北洋軍士兵開進這裏,占領通過杭州城區的所有碼頭,大炮、重機槍據點在大街小巷分散布置,儼然一副大戰來臨的景象。張家花園裏的人隻要聽得士兵的腳步或者戰馬的馬蹄聲,都會心驚膽戰大半天。
白天時戰鬥沒有打響,北洋軍尚且還保持著秩序。可是現在戰火燃起,而且還愈演愈烈,指不準會有士兵趁火打劫。
黃興站在張家花園洋樓的三樓客廳,透過大落地窗向錢塘縣北岸看去,北岸的杭州城槍炮四起,好幾處失火的地方把深夜燒得通紅。他臉色堅毅,雙手漸漸捏成拳頭,有一種想要掙紮卻有無力的意味。
從去年開始,廣州方麵一直在聯係他,宋教仁、於右任等人都希望自己南下。
他原本也不想就這樣沉默下去,隻是二次革命自己把粵軍丟在江蘇省的事,始終難以釋懷。更何況,就算自己能放得下,吳紹霆會嗎?
之前他收到消息,吳紹霆是將這件事一分為二來看待,在公吳紹霆不能接受這次事件,在私做為朋友和同誌仍可相互來往。而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原諒,反而是一種告誡。
就算他現在南下廣州,未必能像宋教仁那樣有聲有色,何必還要去丟這個人?
不過前段時間宋教仁又發來好幾封電報、信函,提起關於浙江的事務。後來於右任還親自來了一趟杭州,把事情說得更加明白,南方執政府是要推他擔任浙江督軍。
黃興不知道這是不是屬於自己的機會,但畢竟能讓自己從張家花園走出去,重新與這個社會接軌。在此之前他曾經設想過,或許朱瑞能與南方執政府達成某種協議,然後自己憑借江浙商人的支持,潛移默化的完成督軍交接。
隻是北岸的槍炮聲和周邊部隊的調動聲響,讓他深刻的知道原來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盧永祥竟然在這個時候兵變!”沉默許久,黃興深邃的喃喃自語起來,語氣顯得極其緩慢。“也好,也好,把矛盾都挑明了,各個勢力就會明白自己的立場。”
他知道今晚是一個不眠之夜,但不管北洋軍會不會騷擾張家花園,都不會影響自己的處境。連袁世凱都不敢對自己怎麽樣,盧永祥敢嗎?想到這裏,他轉過身去準備返回臥室休息一會兒,夜裏的戰鬥終歸會結束,白天還會有更忙的事情。
就在這時,蕭山縣南邊忽然出現一支車隊,前前後後大約有八輛轎車,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就像是一條浩浩蕩蕩的長龍。車隊徑直向張家花園這邊駛來,很快來打花園正大門慢慢停了下來。黃興腳下遲疑了一步,立刻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好奇起來,再次回到落地窗前麵盯著花園大門。
車門紛紛打開,從車內走下二十多名身穿黑衫的人,一部分人分開站定街道的路口,似乎是在警戒和放哨,另外幾個人來到花園大鐵門前,舉起手狠狠的砸了砸鐵門,“哐哐哐”的發出一陣悶響。為首的一人衝著園內大喊道:“有人嗎?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