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一個上了年紀的門房戰戰兢兢的跑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向門外問道:“是......是什麽人呀?你們,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為首那人不耐煩的說道:“趕緊開門,我們是來接黃先生的。”
老門房被這人的口氣嚇住了,又問道:“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別廢話了,時間緊蹙,你把黃先生叫出來我再做解釋,快去。”門外那人再次喝道。
老門房六神無主的呆在原地,既不打開大門,又不去請黃興出來,渾身上下發著抖,儼然是一副嚇傻的樣子。
門外那人見了,心中急不可耐,馬上轉過身對手下吩咐道:“上車,撞門。”
一輛轎車調轉了方向,對著花園大鐵門猛得開動馬力,“轟哐”一聲巨響,鐵門被撞得變了形狀,門上的鎖鏈也應聲裂開,掉落在地上。轎車沒有繼續向前衝,反而慢慢的倒車退了出去,回歸原來的方向。
七、八名黑衣人神色匆匆的衝進花園,經過老門房時都沒有去看對方一眼。
剛剛來到洋樓門口,木門打開,黃興帶著幾個護院槍手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
“好大的膽子,你們是什麽人?誰指使你們擅闖私人花園?”黃興冷著臉色,衝著那些黑衣人嗬斥道,一副正氣淩然的態勢。
“這位可是克強先生?”為首的黑衣人問道。
“我就是黃興,你們要如何?”黃興一絲不苟的問道。
“克強先生,千萬別誤會,我們是南邊來的。借一步說話。”為首那人趕緊客客氣氣的說道。黃興聽了這話,心頭頓時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對方沒必要騙自己,當即先回頭示意槍手們把槍放低,然後自己走上前兩步。
那黑衣人湊到黃興身前,壓低聲音說道:“實在冒昧,在下許新明,南方聯軍第六師團司令部副官,奉許司令之命護送克強先生南下避亂!”
黃興怔了怔,奇怪的問道:“南下避亂?什麽意思?”
許新明說道:“浙省即將爆發大戰,吳執政特別下大指令,務必確保浙省要員安全轉移。等到了南邊,再由諸位浙省要員組織討逆!”
黃興立刻明白過來,吳紹霆是讓浙江親吳派先行撤離浙江,再借助他們的名義發動反攻,一舉奪下浙江省。這就叫出師有名。他緩緩的點了點頭,歎道:“我明白了,不過朱都督現在還在城內,難道你們不去接他?”
許新明微微一笑,說道:“克強先生放心,浙省軍政府相關要員的接應工作我們都已經安排周全。隻是蕭山縣這裏不太安全,實在不宜久留,還請克強先生先行上車。”
黃興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於是回過頭向仆人們交代了幾句,然後跟著許新華等人上了轎車。
車隊開動之後,黃興又問道:“我們先去哪裏?”
坐在副駕駛席上的許新華回過頭來說道:“我們先去紹興,換乘快船去溫州,再由溫州乘坐火車去麗水。”
黃興有些不理解,追問道:“不是去南邊嘛,怎麽轉來轉去還是在浙省?”
許新華不動聲色的解釋道:“從紹興乘船再轉火車,等我們到達麗水時差不多是兩天之後了。不過再過幾個鍾頭,我第六師團就會揮軍北上,直抵麗水。”
黃興倒吸了一口冷氣,忙道:“就這麽直接進逼麗水?西北的金華還有東南的溫州,這兩處可都是北洋軍的駐地,孤軍深入,這不是自動陷入北洋軍的夾擊嗎?”他對浙江地理以及軍學都有了解,所以馬上就分析出風險所在。
“克強先生,這些您都不必擔心,具體的軍事部署我現在不方便向您透露,等到了麗水後您自然會知道的。”許新華說道。
“好吧。”黃興慢條斯理的籲出一口氣,既然他現在坐上了這輛轎車,自然由不得自己再多想什麽。南方能走到今天可不是靠運氣,顯然針對浙江這一手準備是早有預謀的。
天色漸漸泛亮,杭州一夜的戰火總算消停下來。盧永祥的北洋軍不費吹灰之力占領了城區大部分的地方,不過始終沒有向東城區的嘉湖鎮守使署衙進犯。在他之前的作戰計劃裏,原本是有聚集城中兵力強攻嘉湖鎮守使署衙,一舉殲滅呂公望在杭州的部隊。
不過昨晚淩晨呂公望突然有緊急電話線聯絡金寶山司令部,盧永祥與之攀談之後才發現,原來呂公望到現在都沒打算跟北洋軍為敵。當時他心中萌生出一個更好的辦法,於是趕忙向各路部隊取消進攻東城區的命令,各部在占領城中重要機構之後原地待命。
此時,盧永祥換上一身夏季軍服,來到司令部院子裏用井水洗了一把臉。晨露很快打濕了他的衣服,不過他卻沒有太在意。
“看看,連續好幾天的陰天,我猜明後兩天該晴了。”他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好整以暇的笑著說道。
參謀副官馬文祥從參謀廳小跑出來,沿著走廊快步來到院子,在盧永祥耳邊附聲說道:“司令,都安排好了,保證萬無一失。”
盧永祥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呂公望這傻子,他還真以為南北兩頭不沾就能兩頭都不得罪,一點見識都沒有。等下我跟他在軍政府碰麵時,看好我的手勢,我一旦扔下茶杯,警衛隊立刻衝進來,什麽都不要管,把浙軍的將領全部給幹掉。”
馬文祥點了點頭,說道:“卑職知道了,擲杯為號,卑職馬上交代下去。”
站在另外一邊的韓複榘聽了這句話,心頭頓時一震,他可不知道盧永祥竟然還安排了這一手。他忍不住走上前兩步,憂慮的說道:“司令,您要對呂公望下手?”
盧永祥不疾不徐的點了點頭,說道:“沒錯,留著他終歸是個禍患,就算我當上浙江督軍這個位置也坐不安穩。呂公望這人性子死倔,一心要追隨孫逸仙搞什麽民主革命,既看不起咱們北洋,也不屑一顧南方,哼哼,這種人已無立錐之地了。”
韓複榘加重語氣說道:“不過,浙江督軍新換,司令有必要拉攏浙省本地士紳的支持才是。不管怎麽說,呂公望背後有眾多江浙商人的支持,我們就這樣對他下手,一定會引起江浙商人的不滿。若是在其他時候或可將就,可是眼下南北局勢緊張,一旦不能獲得浙省本地勢力的支持,這些本地勢力肯定會倒向南方,到那時對我們可是大不利呀。”
盧永祥歎了一口氣,他深沉的說道:“你的道理我何嚐沒有想過。但事情絕非我們讓一步就能解決的。”
韓複榘疑惑道:“司令,您這是......”
盧永祥接著說道:“呂公望不服北邊,也不服南邊,他幕後的江浙本地勢力自然是以他馬首是瞻,就算我們不除掉呂公望,江浙本地勢力也不會對我們心悅誠服。你明白嗎?”
韓複榘怔了怔,心頭漸漸恍然大悟。
“與其如此,還不如除掉呂公望少一個隱患,隻要我們掌握浙省的實權,那些資產家、大地主們遲早還會依附我們的。”盧永祥意味深遠的說道,他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有賭博的性質,可是但凡大的抉擇哪裏能十拿九穩?他說完,伸手拍了拍自己肩頭的露水,不再理會韓複榘,轉身向前廳走去。
韓複榘在原地待了一會兒,內心卻是不斷的思量:究竟這次兵變是不是利大於弊?
事情沒有盧永祥預料的那麽順利,當北洋軍眾軍官來到軍政府大院時,呂公望本人並沒有應邀前來主持杭州善後之事,僅僅是派了師長胡雪飛和參謀長林建生二人,帶了一批軍政府的文職人員前來。
盧永祥心情頓時大有不好,淩晨電話裏說得好好的,呂公望會親自前來協商杭州安撫之事,怎麽突然就變卦了?難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他估量了一下形式,就算殺死胡雪飛和林建生兩人,對浙軍的打擊也不足以致命,相反還會點燃北洋軍與浙軍的正式衝突。他感到十分懊惱,要是昨天晚上按照原計劃進攻東城,一舉端掉嘉祜鎮守使署衙,事情要比現在輕鬆的多。可惜錯過了昨晚的機會,現在再要下手儼然要付出更大的成本代價。
艱難的斟酌之後,盧永祥隻能放棄冒險,在整個會談過程中甚至連茶水都沒要求端上。
善後磋商幾乎沒有任何激烈的爭論,浙軍代表和軍政府的文職人員盡皆是妥協的姿態,任由盧永祥數落前任督軍朱瑞的罪責,然後拿出北洋政府頒發的委任狀,就此宣布上任浙江督軍。浙軍代表和軍政府文職人員敷衍的表示擁護和祝賀,之後又詢問該如何處置朱瑞。
“朱瑞現在人在何處?”坐在軍政府大廳首座上的盧永祥威嚴的發問道。
“昨日朱瑞離開鎮守使署衙,據說集合了他的護衛營去江邊了。”胡雪飛說道。
“江邊?不可能,北岸我已經派人封鎖所有碼頭、輪渡,南岸蕭山縣也是全縣戒嚴,他帶著護衛營兩千多號人怎麽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渡江?”盧永祥冷冷的說道。
“這......在下就委實不知了。說來真奇怪,他帶著兩千多人,怎麽就憑空消失了?”胡雪飛裝著糊塗的說道。
“哼,朱瑞去了你們嘉祜鎮守使署衙,呂司令倒真大方,公然窩藏私通南方偽政府的罪犯,我看這件事你們呂司令有必要向我交代交代了。”盧永祥故意發難的說道。
這時,浙軍參謀長王建生冷冷的笑了兩聲,不給好臉色的回應道:“盧司令,你這麽說也太寒磣人了,擺明是在針對我們呂司令。之前你們第九師、第十師大刀闊斧的調動,又沒有提前向我們呂司令說明原因,誰知道你們是要對付朱督軍呢?再者朱督軍與南方私通之事,我們呂司令壓根兒不清楚,不是剛剛盧司令你宣讀罪狀,我們還一直蒙在鼓裏呢。”
盧永祥臉色陰鷙起來,他剛剛已經拿出北洋政府的委任狀,眼下是堂堂正正合法的浙江督軍,對方竟然還用“司令”來稱呼,簡直是故意戲弄自己。他冷冰冰的說道:“林參謀長,你這是在說我做事不周到嗎?我做什麽用得著向你們交代?”
胡雪飛馬上哈哈笑了起來,和事佬般的插嘴說道:“盧大人,這事原本就倉促,大家都始料未及嘛?眼下咱們爭吵這些也沒有任何功用,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找到朱瑞那小子,將其繩之於法才是。”
盧永祥心裏暗忖:浙軍還真是有備而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哼。
“行了,稍後我會以督軍名義發一封通緝告令,對這種叛國投敵的行為,盧某決不姑息養奸。”他不想再跟這些人耍嘴皮,果斷的決絕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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