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七月四日,陳炯明就以東南戰區總參謀長的名義,下令第六師團快速向浙江省內滲入。當杭州事變成為東南諸省目光聚焦的熱點時,第六師團先頭部隊星夜兼程的急行軍,利用浙南地區的山地地形隱藏行跡,在四天之後的清晨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麗水縣郊區。
同樣是這一天,盧永祥在杭州正式通電宣布就任浙江督軍,並發布通緝令緝拿朱瑞。
杭州的軍政府忙著換屆,竟然遲遲沒有收到麗水方麵的消息。從七月八日到七月九日兩天時間裏,第六師團的後續部隊源源不斷的開進麗水,等到福建第一師幾乎集結完畢之後,反倒是溫州鎮守使署衙先收到風聲。
曹錕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閩軍毫無征兆的突然占領麗水,這怎麽可能?
溫州鎮守使署衙一開始都以為這是訛傳,趕緊先向麗水發去電報核實消息,甚至還專門派人乘坐火車趕往麗水調查。
同樣是在溫州的吳佩孚卻是不等消息證實,先一步開始調兵準備。溫州到麗水有一條鐵路線,通過這條鐵路線來往行程不過五、六個鍾頭。他第一個命令就是馬上派出騎兵部隊,奔赴溫州與麗水鐵路線中間的轉折站點青田縣,先把青田縣的鐵路截斷,然後就地布防。
入夜的時候,特派麗水縣的專員證實了閩軍正在大股集結的消息,不過據目前觀察閩軍並沒有南下溫州的打算,反而有可能是針對位於北邊的北洋第九師後勤基地金華。
曹錕趕緊把這個消息發到杭州,可是電報專線一直不通,無奈之下隻好改用無線電。
無線電的延誤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發到杭州,盧永祥獲此消息震驚不已,趕緊下令全省警戒,並勒令杭州附近的第九師部隊火速返回金華。
從一大早開始,金寶山司令部就亂得一團糟,起初司令部正在向城中的軍政府大院搬遷,很多通訊設備都拆散開來。各色各樣的公務人員進進出出,忙得是昏天暗地。在收到閩軍占領麗水的消息後,這份忙亂立刻又轉變為慌亂,整個軍政指揮階層一時竟陷入癱瘓狀態。
盧永祥好不容易在軍政府大院連接了一台電報機,可是試了半天都發不出電報,他一邊命令騎兵跑路去通知附近的駐部,一邊又派人去檢查線路。檢查線路的工程員到中午才回來匯報,原來城郊的電報線被人剪斷了,眼下正在搶修。
盧永祥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顯然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花了一個多鍾頭搶修電報線,總算恢複了正常通訊,可是通訊室收到的第一個消息竟然是金華已經陷落!站在電報機麵前的盧永祥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拳頭捏得緊緊的,甚至骨頭都快捏斷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南方不是要對付湖北嗎?”他憤怒的咆哮了一聲,一揮拳頭狠狠的砸在身旁的一張寫字桌上,“曹錕、吳佩孚都是幹什麽吃的,敵人都打進省內了,他們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通訊室內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金華完了,第九師的後勤全交代給閩軍了,現在該如何是好?”盧永祥氣呼呼的說道,心急如焚。眼下杭州的亂的沒譜,也一點都不知道閩軍的底細,閩軍現在占領了金華,沿著平原道路長驅直入杭州不消三、兩天的時間。他可不想自己的督軍位寶座,連屁股還沒坐熱就拱手相讓。
就在這時,門口匆匆忙忙跑來一名勤務兵,滿頭大汗都顧不上擦一下,喘著氣說道:“司令,倪大人......倪大人在司令部等得不耐煩了,發脾氣要見您。”
盧永祥不耐煩的說道:“我現在正忙著,這安徽佬填個什麽亂子。”
不過話剛說完,腦海裏馬上又有了另外的念想,正是在這個危急的時刻,更應該借助安徽外援的幫助才是。倪毓棻昨天下午準點抵達杭州,那會兒杭州大局已定,已然沒有二十一混成旅什麽事,所以盧永祥並沒有太在乎對方。
倪毓棻從昨天開始一直在催著請見,畢竟之前協商安徽援軍入浙是有酬勞的,盧永祥最嫌煩這件事,因此借口司令部搬遷,等一切安頓好之後再相見。
“快,快去請倪大人來。不,我這就去見倪大人。”盧永祥趕緊改口說道。
“司令,倪大人現在還在金寶山司令部呢?”那勤務兵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這才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他可是從金寶山一路跑到軍政府大院來的。
“誰把倪大人安排在司令部了?不知道我現在搬到這裏來了嗎?”盧永祥沒好氣的斥了一句,不過眼下也顧不得太多細節,接著又說道,“去,去把倪大人請過來。”
“是,是。”勤務兵無可奈何,隻好又跑了出去。
正等著倪毓棻從金寶山趕到軍政府,突然通訊室又接到了一則通電。
侍從官急匆匆的小跑來到客廳,找到盧永祥遞上了電報。
盧永祥快速的閱讀了一遍,臉色立刻大變,重重的把電報單子拍在了茶幾上,怒火十足的罵道:“草他娘的蛋,朱瑞這王八蛋什麽時候跑到上海去了?”
這份電報正是從上海發來的,內容是朱瑞聯合浙江軍政府親吳派的官員,以及支持南方執政府的江浙商人,宣布浙江易幟,歸附南方執政府統轄,同時號召全省反對北洋軍。
朱瑞在杭州事變的當晚跑到江邊,乘小船劃到出海口,在這裏登上一艘懸掛德國國旗的大貨輪,連夜開往了上海。而他的手下能上船的都上了船,不能上船的則脫掉軍裝喬裝成平民,經嘉興去了蘇州安置下來,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到了上海之後,朱瑞與手下直接躲入了公共租界,並在這裏與軍政府親吳派官員們陸續會合,按照東南戰區總參謀長陳炯明的吩咐,起草了這份電報。
“給上海鎮守使署發電報,讓鄭汝成馬上把朱瑞給我抓起來。”盧永祥激動的說道。他可不傻,縱然自己現在是北洋政府合法委任的浙江督軍,可朱瑞的這封電報足以在浙江省內引發軒然大波。
眼下幾乎全國各省省內都有兩股聲音,要麽支持北洋政府,要麽支持南方執政府,浙江省也不例外。朱瑞雖然在浙江沒有什麽人氣和人緣,可畢竟是前任督軍的公職身份,他這樣旗幟鮮明的公開投靠南方執政府,一定會引起省內一部分人的共鳴。
閩軍已經打到金華,杭州一片混亂,如果再加上省內支持南方的勢力搗亂,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內憂外患。
韓複榘恰逢其時的從客廳門外走了進來,他雖然沒有看過電文,不過從盧永祥的表情和言語之間已經猜出大概,當即說道:“司令,沒用的,朱瑞既然敢在上海發通電,肯定是有恃無恐,十之八九是在洋人的租界裏麵,通知鄭鎮守也無計可施。”
盧永祥怔了怔,最終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浙江現在危在旦夕了。”
韓複榘鎮定的說道:“很顯然司令之前錯估了南北形勢,吳紹霆根本沒有按照套路出派,閩軍看準杭州兵變的瞬間發動進攻,這是早有預謀的行動,南方已經覬覦我們許久了。當務之急再說其他也無用,浙南已成定局,好在第九師、第十師的勝利軍還在杭州,索性我們把精力都放在杭州布防上麵。”
盧永祥聽得韓複榘一番有條不紊的言論,心中感觸很多,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有點能耐。他點了點頭,沉著氣說道:“你說的沒錯,現在回師金華沒用了,丟掉一個後勤基地不要緊,我手裏還有兵,杭州城內也有足夠的物資可以征用,局勢未必有想象中的那麽惡劣。”
韓複榘歎道:“司令開悟了就好,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自亂陣腳。閩軍快速行軍,要的就是速戰速決,正麵戰場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還是心理戰。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慌亂起來,那可是正中閩軍戰術的下懷了。”
盧永祥讚許的看著韓複榘,欣然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很好。現在我要立刻召開軍事會議,製訂杭州防禦工作。不過,我另外有一件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韓複榘正色道:“司令吩咐,卑職在所不辭。”
盧永祥壓低聲音說道:“我把督軍衛隊交給你,你現在就是衛隊總長。你要密切注意東城區的動靜,盡量協調我軍跟浙軍的關係,要是發現呂公望欲借機造反,你就是阻擋浙軍的第一道防線。明白嗎?”
韓複榘昨天剛剛參與過盧永祥整頓督軍署的工作,盧永祥把第九師、第十師的兩個師部警衛營,加上金寶山司令部的衛戍部隊,以及前省府護衛隊整編成督軍衛隊,總兵力大約兩千五百人。這可是接近兩個團的編製,就目前杭州城內的情況而言,算得上是一支大編製的獨立部隊了。
他立刻鄭重的答道:“卑職明白,多謝司令器重,一定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