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準抵達奉天是九月二十五日下午,他顧不上在城裏休息一夜,立刻乘車前往蘇家屯麵見吳紹霆。此時當他重新走進蘇家屯軍營裏,總發覺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目光多有變化,尤其是在走進元首行營樓房,那些高級幕僚和軍官們臉上的猜疑躍然紙上。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總不會事情越來越大了吧?
當然,他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心中也沒有在這件事上太過擔憂,自己堅信隻要能把事情解釋清楚,一切遲早會水落石出。
吳紹霆本來不打算在這個時候接見張孝準,一方麵是時候已晚,另外一方麵則是故意要給張孝準一個壞臉色。不過最終考慮到市場花園行動已經進入倒計時,而張孝準這此次行動中擔任的重要角色,總不能誤了這頭等大事。
經過一番通報,張孝準走進了吳紹霆的辦公室,在看到正站在窗戶前抽煙鬥的吳紹霆時,他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元首,第一空中騎兵旅的編練工作差不多……”思索了一陣,他隻好先以公事開口。
“我打電話讓你回來,你以為我是讓你匯報軍務工作嗎?”吳紹霆沒有回過身,在長長的吐了一個煙圈之後,他低沉著聲音說道。
張孝準怔了怔,他當然知道元首遷怒自己的原因,隻是頗有感到冤枉。
“元首,您是說北京大本營發生的事情,這件事一定有所誤會。我也是前不久返回北京時才聽說了此事,至於秘書處為什麽沒有及時上報,是因為之前已經處理妥當,而且沒必要因為這件小事來勞煩元首。”他用誠懇的語氣說道。
“小事?新兵造反,學生*,這是小事?就算你是回到北京才知道的消息,我把北京大本營交給你來打理,你卻打理出這樣的管理效率,怎麽,你還覺得冤枉了?”吳紹霆轉過身嚴肅的訓道,把煙鬥狠狠的在茶幾上的大理石煙灰缸上敲了一下。
“是,是,這是在下失職。但有些話在下不得不說,並非是在下推脫責任,但這其中確實有許多內幕,還望元首明察秋毫。”張孝準硬著頭皮說道。
“什麽內幕?”吳紹霆冷冷的問道。
“北京大本營的*事件本來發生在八月初,肇事者是*駐京營軍官處總長的兒子,本來按照軍事法的程序已經將肇事者定罪,參與*的新兵、學生業已得到安撫和解釋,嚴格的說這件事已經結束。或許正因為這一點,所以秘書處認為沒有必要再往上匯報。”張孝準把整個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做了詳細介紹,在說完這些前麵的話後,他又把張漢舉的兒子在北京師範大學的惡行做了述說,還說自己正因為這件事才得知*的前科。
吳紹霆當然是第一次聽說事情的經過原來是這樣,沒想到一個官僚子弟竟然猖獗到如此地步,判了十年徒刑結果卻隻服刑十天,這簡直就是法製的嚴重敗壞。
“張漢舉?一個駐北京大本營的軍官長竟有這樣的本事,他難道不知道北京大本營是什麽地方嗎?”他憤怒的說道。
“不得不說,這一切終歸是在下的失職,未能將北京大本營上下治理妥善。經過在下的調查,為張漢舉兒子開脫的人當中還有不少是京營的官僚,實在是讓人痛心疾首,這也是在下無德無能,不能威信服眾的結果。”張孝準哎聲歎息的自責道。
吳紹霆深知北京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經過前清政府、北洋政府兩屆的班子,眼下在京任職的官僚大部分都是底子夠硬的人物,不管有沒有實權在手,最起碼也有聲望威信擺在那裏。他原以為張孝準與蔡鍔是同一類人,不僅有能力,更是精明靈活,因此讓其在處理北京這個複雜的圈子。
不過現在看來,他或許高估了張孝準的處事能力,又或許是低穀了北京的環境。
總得來說,他不應該把責任都怪怨在張孝準身上,可北京大本營是自己的直轄行營,在這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從嚴處理。這不僅是為了打擊那些胡作非為的官僚集團,更是為了顧全自己身為元首的威嚴。
“你這不僅僅是失職,更是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你明白了嗎?”吳紹霆嚴肅的說道。
“是,在下明白。”張孝準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吳紹霆旋兒又問道。在他看來,繼續判處那個紈絝子弟十年有期徒刑已經不足以做一個交代,在監獄裏還能被放出來,可以想象張漢舉絕不會讓兒子繼續受苦。
如果罪犯不受苦,那就是掉自己的麵子!這種事豈能容許發生?
“違反軍事重地管理條例,無故製造事端,故意傷人,依照刑事律法規定,罪加一等,判處二十年有期徒刑,不接受任何減刑訴求。”張孝準回答說道。
“立刻給我改判死刑,罪名是煽動新兵*。張漢舉革職查辦,所有為肇事者打掩護的人,全部嚴辦。”吳紹霆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直接下達了命令。對於那些自以為有特權的人,他是絕不會手下留情,在整個中國真正有特權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自己。
如果僅僅是北大門事件就算了,老老實實在監獄裏服刑十年,這件事即便被隱瞞下去也無所謂。可問題就是這小子居然坐了十天牢房就放出來,不僅不思悔改,還跑到師範大學鬧事,這讓當初參與*的學生們如何作想?老百姓們又如何作想?
今日有此一例,他日必然會愈發囂張,官僚階級隻怕再也不會把法製放在眼裏。
張孝準聽到這裏,臉色瞬間就變了起來,即便他希望元首能嚴辦此事,但也不至於嚴辦到這種程度,居然直接判處死刑?
“元首,”他趕緊說道,“您……您可要三思呀,死刑的的確確太過刑重。而且,也許您還不知道,張漢舉是倪總長的妹夫。”
“倪總長?倪映典?”吳紹霆質問道,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
“正是。雖然我不知道這件事是否與倪總長有關,但請元首允許我說一些常情話,好歹倪總長追隨元首多年,如今外甥惹了麻煩,做舅舅的於情於理都應該從中翰旋幫忙才是。這是人之常情之事,換做任何人都會如此。更何況此次事件已經結束,後果影響都在控製之中,元首何必還要小題大做呢?”張孝準連忙的說道。
他現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得罪倪映典,自己已經頂著很大的壓力處理了張大少,倪映典無論如何都是元老級人物,一旦元首在這個時候對倪映典下手,倪映典勢必會認為是自己在背後打小報告。
不管元首會怎麽處置倪映典,隻要事情傳出去,他張孝準的名聲必然徹底完蛋。倪映典的朋友、部將、屬員以及其他元老,肯定會諸多閑言和介懷,到時候自己還能如何辯解?
吳紹霆仔細盯著張孝準,他從對方的臉色上看出了迫切,深知對方是發自真心的為倪映典開脫,於是很容易就猜出了對方的心思。隨後,他冷聲冷氣的說道:“張韻農,你現在還有閑情為別人打算?我告訴你,這件事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嚴肅對待,為什麽要小題大做,就是要給所有人一個警告,今天的中華民國不是清朝,不是北洋政府,誰敢背著我搞小動作,我就讓見識一下大動作!”
張孝準喉頭鼓動了一下,看來這次不僅倪映典要倒黴,自己更是招惹上無妄之災了。不過仔細想想,他到底也是活該,自己經營北京大本營這麽多時日,倒頭來手下沒有幾個能放心的人,若不是這次下麵的人沒有及時匯報,自己會落得今天這種下場?
沉重的歎了一口氣,他無奈的說道:“元首吩咐,在下自當照辦。至於元首處罰在下失職之處,在下也絕無怨言。誠如元首之前所言,這並非是單單的失職之責,更是辜負了元首對在下的信任。”
吳紹霆冷冷的哼道:“你明白就好。等市場花園行動結束之後,我再算你的賬。你明天就給我回北京,把我交代的事情處理好再來見我。”
張孝準當然不敢不從,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隨後留下了第一空中騎兵旅報告書,然後垂頭喪氣的離開了辦公室。
幾分鍾後,吳紹霆讓侍從官發一封電報到南京,通知鄧鏗立刻北上前往北京,親自督促北京大本營進行全麵整頓。
他在這份電報裏麵特別做了交代,由鄧鏗接管駐北京大本營憲兵部隊和駐南苑衛戍部隊,在整頓完畢大本營內部事務後,繼而展開北京、天津地區的官僚作風問題,將張漢舉之事做為典型,向全國上下發出嚴厲警告。
交代了這封電報之後,吳紹霆原本打算立刻派人去通知倪映典來見自己,可是忽然又改變了主意。不得不說,即便他今時今日已經有不同的身份地位,可倪映典畢竟是從廣州舊軍開始就已經結識的交情,自己這一路征戰倪映典幾乎都有參與。
正如張孝準所說的,舅舅幫外甥是人之常情的事,就算倪映典不是*後勤總部長,他照樣都會去幫這個忙。
因此,他決定給倪映典一個機會,等待倪映典主動前來找自己做解釋,到時候或許可以網開一麵。倘若倪映典在這個時候仍然不識時務的話,那可就沒有任何人情可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