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個時辰功夫,圍得人山人海的街道才通暢開來,因為人太多,所以趙強也沒辦法擠到前麵去一觀這些應試“博學鴻儒科”的士子風采,隻能坐在馬車裏幹等。德丘倒也乖巧,瞅見有賣糖葫蘆的打跟前過,見那紅不溜秋的果子看著新鮮,便叫來那小販,買了三串,一串給了大帥,一串給了葛飛虎,自己拿了一串。趙強前世經常吃這糧葫蘆串,不過老是吃到壞果和生蟲的,現今見了這大清朝的糖葫蘆,果子又圓又大,不禁感慨果然是原生態的好,古人誠不欺我。一口咬下,酸中帶甜,比起後世那糖稀裹扮的不知要好吃多少。
好不容易等到那巡街的隊伍過去,順天府的衙役們吆喝著眾人散了,把路讓了出來,車夫這才駛著馬車出了崇文門。一路所見,百姓們談興還濃著,口沫橫飛的說著方才見到哪個“鴻儒”士子了,這人又是哪地人,有什麽趣聞秩事什麽的。一些無知婦女聽了,更是一臉羨慕,宛如“追星族”一般粘著那說話的人問東問西。
荊楚會館一聽名字便知道是湖北人開辦的,而一般設在京師的各地會館多是由各地在京中出仕的官員集資籌辦,並非官府經營,一半是旅館性質,一半是酒樓性質,不過房錢上卻是比外麵的旅店要便宜不少。畢竟是照顧家鄉人,隻要經營能維持便就是了,那些個官員圖得是個名聲,哪裏會在乎這些個小錢。再說但凡有錢的,也不會來會館,都是去尋好的地方落腳,能來會館的通常就是兩種人,一種是進京趕考的窮酸士子,一種則是替人辦事的。士子們住在這裏,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必會感激當日住宿之惠,日後同朝為官相互也會照應一把,此便為“鄉黨”由來。而替人辦事的花小錢得實惠,回去之後也定會向東主們說道說道,這無疑也給那些出資建館的官員們多了條無形的財路,這年頭,名聲好些總是吃不了虧的。
到了會館一打聽,有沒有叫周昌周培公的人在,結果所問之人都搖頭說不知道這人。找不到人,趙強可急壞了,隻好筆劃著把古玩店掌櫃向仔細描述的那賣畫之人相貌大致說了一遍,但還是沒人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最後還是一個路過的夥計在旁聽了聽,說“客官莫不成找的是葛安西葛小爺?”
“葛安西?”趙強一頭霧水,這是哪個?我要找的是周培公,可不是什麽葛安西。
那夥計道:“葛安西葛小爺也是我們荊楚人,前陣子來京應考的,起先在我們會館住了幾日,後來便搬出去了,聽客官說的相貌,小的覺得有點像,但是不是真是客官所找的人,小的就不確定了。”
“那你知道周昌周培公嗎?”趙強抱著希望問這夥計,隨手塞給他一粒碎銀子。
“哪個周培公?”夥計也是一頭霧水,他真是不知道這人,手裏捏著銀子也不知道是收還是不收。
周培公如此有名的一個人物,怎麽這夥計卻沒聽說過的?趙強有些鬱悶,但很快就釋然。周培公顯赫之時官職並不高,且長時間處於謀士身份,出征之時也是副將,三藩還未徹底平定之時便被棄之不用,論起聲名來倒不如趙良棟、張勇等人有名,所以這會館的夥計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清廷沒有將周培公之能和做過的事明白無誤的告之天下,也沒有給其高官厚祿,他為滿清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為掩蓋的。觀周培公一生,也是個悲劇的人物,應了鳥盡弓藏一說。
“那這葛安西葛小爺現今住在哪裏,你可知道?”趙強示意夥計把銀子收起來,既然在會館裏找不到周培公,隻能先去找找這個葛安西了,看看他與周培公是否相識,又或是就是同一人。
“在前門柳條胡同,你到那打聽一下最喜歡聽曲的小爺,別人便會告訴你的。”
“多謝!”聽了夥計的話,趙強忙拱手一謝,返身便出了會館。
葛飛虎見大帥要找的人不在,跟在後問道:“大帥,不找了?”
趙強頭也不回道:“去柳條胡同找那個葛安西,但願他知道周培公的下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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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趙強找到柳條胡同問了人葛安西住哪間後,便徑直來敲門,此時屋內的周培公卻是心頭直跳,以為是自己的故友知道自己來了京城,特意來找自己,想起這些年自己的遭遇,他實在是不想見這些顯赫騰達的故友們,所以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屋外,卻是不肯上前開門。
“姐夫,有人找你。”葛安西卻突然起身說了一句,然後也不管姐夫是不是要見人,便去將門開了。
“你們是?”見門口站著三個粗漢,葛安西有些失望,他也是以為姐夫昔年那些當大官的故友來找他,有心要讓姐夫托這些故友們幫自己一把,哪裏知道卻是三個粗漢要見姐夫。
趙強見開門的是個年輕人,模樣倒符合古玩店掌櫃所說,但年紀卻是不相符,知道他斷然不是周培公,很可能便是那愛聽曲的葛安西葛小爺,正準備問他周培公在哪,卻瞥見屋內右側角落裏站著一個神情極是失落的中年人。看他模樣,國字臉劍眉,四十來歲的樣子,但頭發卻是白得厲害,恍如老年一般,不禁怔了一怔,不知這人是不是周培公。
“在下索倫丘禾部米慶,特來拜會周昌周培公大人。”趙強特意說了“大人”二字,想看看那中年人有什麽反應,果然那中年人聽了之後,身子一動,遂既卻又紋絲不動,臉上也是平靜如水,淡淡的看著趙強,也不說話。
“這裏沒有什麽周大人,你們找錯了人了。”見姐夫不認識這三個粗漢,葛安西沒好氣的便想讓他們走人,不想對方卻說了句“不知公子是不是出手那竹鳥圖之人?”聽了這話,他不由一愣,脫口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趙強微微一笑,道:“如果是的話,那在下就算找對人了,如果不是,那在下這便告辭。”
“竹鳥圖被你買了去?”葛安西沒有明說自己就是賣畫的,而是反問趙強一句。
趙強點頭道:“不錯,正是在下花了兩千兩銀子買下了公子那幅文征明的竹鳥圖。”
“兩千兩?!”葛安西聽了這個數字,臉蛋一下漲得通紅,氣得對周培公叫道:“姐夫,那店主騙了我們!”然後便氣衝衝的要往外去。“我找他算帳去!”
“回來!”周培公見小舅子如此衝動,不由來氣,上前一把抓住他,喝道:“你找人家算什麽帳,在商言商,他不賺錢,開的什麽店鋪?再說事情已然這樣,人家又怎會理你?你就這樣跑過去,又能怎滴!難道你指望人家會把那五百兩銀子拱手讓給你不成!”
一番話聽得葛安西氣泄了一半,猶自不甘心道:“就差五百兩!姐夫,隻要咱們要回這五百兩,兄弟我就能有功名在身了!...”
趙強聽到有點頭大,不知道這葛安西怎麽了就上火了,不解的問道:“敢問公子,發生什麽事了?”
“那店主收我畫時隻願付一千五百兩銀子,哪知道卻是兩千兩賣給你了,這一下就被他賺了五百兩!天底下沒這麽做生意的,也沒這麽黑心的商人,不成,我一定要找他討個公道去!”葛安西說著又要去找那古玩店掌櫃,但這回卻是被趙強給攔住了。
“恕在下冒昧問一句,不知公子要這麽多銀子幹什麽?”
“告訴你有什麽用,你能幫我出這銀子嗎!”葛安西被趙強三人橫在前麵,出去不得,心中有火,說話也衝了起來。
“公子不妨說說,說不定在下真能助公子一臂之力。”趙強麵帶笑容的對著葛安西說了句,眼神卻是一直看著那中年男人。
“說得好聽,助我一臂之力?你可知道這一臂之力要多少銀子嗎!口氣倒不小!”葛安西在氣頭上,就跟個炮仗似的句句都嗆人。
“錢財乃身外之物,若是值得花銷,那銀子便盡管花了便是,大不了再去賺來便是。公子不說,怎知在下就不肯仗義一回,幫公子解去那樁大麻煩事呢。”趙強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