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你們幾個在這裏等我!”
“是,大人!”
一挺官轎停在了袁世凱的府邸門前,轎子內傳來一聲吩咐,轎夫們老實的應了幾聲,從轎子內走出來一中年文人,身上袍服都沒來得及換下,赫然是阮忠樞!
阮忠樞夾著南邊剛送到總理衙門的情報,下了轎子回頭又吩咐了一聲之後,立刻便一溜小跑的朝總理大臣的官邸內直跑了進去。門口的幾個守衛對他也多是見怪不怪,便是正在前門處尋常的袁府管家,見了他也是恭敬的低頭道一聲‘阮先生好’,大家都知道這位阮先生一直是現在自家老爺的心腹參謀。都是不需要通傳就可以直進內堂的,也沒人問一下他為什麽這麽行色匆忙。現在這個局勢,京城裏麵也不太平。
阮忠樞這幾日沒少往袁府跑,袁世凱幹脆吩咐下去了,他若來了隻管直接過府來見他,任何人都不得攔著!
阮忠樞直走進了袁世凱尋常一直待著的書房,一進來看到沒人,後麵管家上氣不接下氣,匆匆跑過來告訴他,他才知道總理大臣上午忙著在衙門處理公務,知道快三點了才來得及回來用飯,這會估計正在大公子的陪同下,在後花園散心呢!
阮忠樞多精明的人了,瞧見管家臉上有異,連忙追問了幾句,才知道原來跟袁世凱一起的可能不止大公子一個,似乎還有那位大公子新結拜的兄弟---汪兆銘。
一聽到此人也在,阮忠樞頓時臉上眉頭微皺。知道大人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局,不過,他現在帶來的情報似乎不太適合在那位‘革命黨’麵前說出來,隻好請那管家為他去請老袁,而他本人則止住了腳步,留在書房等待。
沒多久之後就聽到外麵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聽得出聲音的主人心情十分歡悅。
“鬥瞻,你來了!怎麽樣,是不是又給我帶來了什麽壞消息了?不要藏著掖著啦。”
書房門被推開了,很快走進來了一個略有些矮胖的男人,他說著一口河南口音的官話,但是語氣並不疾厲,反到是很溫和的辭氣。外貌也不見得如何的威武,眼睛長得還有些象女人。正是如今北方清廷的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
“大人”,阮忠樞行了個禮,打開護書拿出一紙電報:“江南提督張紹軒發電報來求援,南京城破之後,他跟鐵良等便逃到了徐州,據說鐵良已經北上,根據良弼府中傳出來的消息,是他邀請鐵良回京城議事的!”
袁世凱冷哼一聲:“軍諮府匯報的南京局勢我也看了,他張紹軒的江防軍還有幾千人,可比安徽江蘇兩省革命黨也不差多少。戰前他還不是口口聲聲簡稱南京絕不會有失嗎?現在倒好,南京丟給了革命黨,我幾次招他都被上都拒絕,江防軍也不願由我派去的人接管。現在幹脆占了徐州,他還有膽跟我要兵要槍,不要理他!”
對於張勳,袁世凱可是積怒已久,他複出之後,清廷下旨由他節度各省兵馬,偏偏這擁兵數萬的江南提督張勳就不聽他調令,跟江寧將軍鐵良一道,幾次把他派去調兵的使者拒之門外,擺明了跟他不是一路人。若不是他不願意配合,早在九江起義之時,他就安排好了,從南京調兵平叛,安徽也是一樣,可惜張勳跟鐵良一個鼻孔出氣,根本不給他插手江南防務的機會!
他沉吟了一下,臉上笑意濃烈,“看來華甫為我爭奪禁衛軍控製權的事情已經引起旗人不安了,這是簡單也麻煩,你先放這裏,晚些時候我自會處理的!對了,昨晚的情況如何了,芝泉領兵我素放心,你看若是不利,他恐怕拍了電報了,沒拍電報,就代表著情況很好嗎?”
阮忠樞恭謹的道:“大人料事如神,段軍統用兵如神,昨晚的突襲在洋人的幫助下,基本上取得了預期的戰果。隻是漢陽那邊稍稍出了點混子,荊楚鎮守使李漢似乎早早察覺了咱們的行動,下令漢陽全線嚴守,結果咱們隻多了大半個黃陂跟一處民軍陣地,不足以威脅到漢陽城。倒是武昌那邊戰果顯赫,段軍統命陳光遠、王占元兩部聯手,午夜前一部已攻入武昌城中。根據咱們的消息顯示,那湖北革命軍大都督黎元洪倉促已經逃離了武昌,避禍往其他地方去了。各省聚集在武昌的革命黨代表也大半都離開了,總之,軍事行動已經停止,段軍統在前麵約束著部隊,和民黨已經開始談判停火。有他湖北主持大局,您盡管放心。”
“漢陽不要也罷,能夠兵臨武昌,連革命黨的大都督都嚇跑了,很不錯嗎?看他們現在還剩下多少底氣跟咱們談判!”
袁世凱臉上微笑,不過很快皺了皺眉,道:“荊楚鎮守使李漢不是欲要去爭川督嗎?這個年輕人不簡單,搞不好日後又是一個吳祿貞,咱們的北洋三傑,兩個都在他手上吃了虧,你回頭拍一封電報給芝泉,叫他小心一點漢陽,這個時候可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對了,鬥瞻。你點子最多,幫我看看有什麽主意,把他的威脅降到最低!”
“宮保這是再考驗學生吧?”
阮忠樞剛要開口,一抬頭卻看到袁世凱嘴角的一抹玩味的笑意,頓時心領神會,旁邊左右無人,便與他嬉笑了一番!
“你啊,還真是我肚子裏的蟲兒!”
袁世凱大笑,“不錯,自打第六鎮在信陽吃了虧,我可就吩咐下去多方收集他的情報了,還別說,真給我發現了這個年輕的一省鎮守使的能耐了,次子不簡單,你看那荊楚新政,這亂世什麽最重要?無外乎民心跟兵權,他借核定戶籍加免稅掌握了自己治下的所有百姓情況,又借軍政府出麵低價售賣土地,實際上你看這現在都還未平息的報紙爭論就知道了,他這卻是走了一步好棋,一步爭奪民心的好棋!再看他的軍屬保障計劃,說實話,我都感覺比起他來自己做的還不足,你看那黃克強不是都沒爭來民軍軍心,但是他卻能說動漢陽民軍為他所用。不簡單,不簡單。”
能讓他連說出幾個不簡單的,阮忠樞至少隻知道兩個,一個是如今正在府上暫居的大公子的結拜兄弟--汪兆銘,而另一個,就是那位遠在千裏之外的荊楚鎮守使了!
“不過咱們也不需要擔心多久,你看,他呆在漢陽倒是十分老實,但是他的根基卻在鄂中,漢陽他待不了多久的。我估計,他之所以星夜帶兵趕赴漢陽,怕不是看中了漢陽最著名的兩樣東西了。香帥啊,你走了之後,卻給我留下了這麽大的一個爛攤子!”
漢陽最著名的兩樣東西?阮忠樞低頭思考了一下,又想到他話裏感慨張之洞,頓時腦中撥開雲霧見日出,原來是為了漢陽鐵廠跟漢陽兵工廠!他越想越覺得可能,這兩處早年的湖北財政大漏洞,卻耗費了幾人湖廣總督前後的照顧,占去了這兩處就如平白多了近千萬的收益一般,逮誰都不會錯過的!
袁世凱冷笑幾聲,道:“這革命黨也不都是一顆心,這裏麵混入的貓狗耗子多著呢,不是問道臭味、就是嗅到腥味了。也好,他們不是一顆心最好。鬥瞻,你回頭給芝泉那邊再拍一封電報,叫他私下裏派人去跟那荊楚鎮守使接觸一下,叫他盡量把湖北的水攪渾了,南方牽製了咱們太多的兵了,北方才是咱們的根基所在,京城最近的一幫人不安生,看來我得給他們找點事情做!告訴他,底線是一省都督,他李漢不是想爭川督嗎?告訴他,我支持他做湖北大都督...”
“宮保這是...”
阮忠樞臉上驚詫,這一招可當真是太毒了!隻要那李漢是有野人之人,這個革命黨心中的第一大都督,足夠殺死他了!
袁世凱哼哼了一聲,“河南那邊穩定了嗎?”阮忠樞恭謹的回答:“第三鎮進展很順利,應龍翔配合著裏應外合,咱們已經拿下了開封府,王軍統也率軍北上開封跟曹大人回合了,不過昨晚隻滅了河南大都督張鍾瑞一路!王、楊兩路都收到不同程度的打擊,不過湖北幾路北上大軍都沒多大損傷!”
袁世凱眉頭微皺,很快就又笑了,“連革命黨的河南都督都給解決了,這收獲已經不小了。湖北入豫的軍隊不需要多擔心,尤其是那李漢的部隊,他無論要奪川督還是鄂督,都必須很快把軍隊從河南撤回去,河南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北方是咱們的根本,北方穩了,咱們北洋的班底團結了,那就什麽也不必怕。這亂世,終究還是要靠槍炮終結,對了還有什麽消息嗎?”
阮忠樞點了點頭,道:“最後一件,上海地方報紙都在傳,孫文回來了!”
“是嗎?”
袁世凱眼睛猛地瞪得很大,隨即嘴角笑意濃烈了起來,阮忠樞離得近,分明能夠聽到一句喃語:“回來了,終於回來了。那麽,我的這步棋子終於可以動了!”
他可能覺得自己話說得多了,揮手讓阮忠樞退了下去。隻留下自己一個人待在屋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隨後的幾日之中,中國大地上出現了很奇怪的景象。在長江中遊一線,南北兩軍已經完全停火。但是北洋軍的舉止很奇怪,一會通電南方說不要忽略了北方軍人的戰鬥力和決心,一會又聯名通電請清室退位。在北方,北洋軍卻盯著那些起義的民黨軍隊狠剿猛打。河南因為在李漢的運作之下,被納入了停戰協議的省份之中,導致第三鎮跟第五鎮、第六鎮回合之後,似乎為安南方之心,很快第五鎮就被調往山西強攻大同、太原。山西大都督閻錫山沒多久就被趕出了太原,往晉西地區逃去。
在南方,十三省的代表都盯著才回到上海的孫文。各省內部現在也是紛亂不堪。湖南起事的兩位正副都督焦達峰等都已經被殺,各省的軍政分府四下林立,荊楚鎮守使李漢派遣兩軍入川,分別成立了川東跟川北軍政府,拒絕承認成都政權跟川督,同時,湖北地區開始傳出擁立荊楚鎮守使李漢繼任鄂督的呼聲,尤以軍隊聲音最為響亮。麵對著革命之後各省混亂的局麵,大家都在等著孫文這位傳說攜帶巨額革命款項歸國的同盟會總理來收拾局麵,結束混亂。
03日,各省代表會議決定臨時政府改設南京,並決定會議移往南京召開。陳其美、程德全,湯壽潛三都督約集各省留滬代表開會,議決暫以南京為臨時政府所在地,舉孫文、黃興為正副元帥,並推大元帥負責組織臨時政府。同時,各省代表會議議決‘南北議和條款’,以伍廷芳為代表與袁世凱議和。
第二日,清廷授袁世凱為全權大臣,令其委代表馳赴南方商討大局。次日袁以唐紹儀為全權代表南下議和。而大清,已經不是在等待咽氣了,而是正在死亡,隻差發喪了。
同日,清廷授袁世凱為全權大臣,令其委代表馳赴南方商討大局。次日袁以唐紹儀為全權代表南下議和。而大清,已經不是在等待咽氣了,而是正在死亡,隻差發喪了。
於此同時,漢陽城中,李漢跟他的情報官獨自兩人待在一間屋子內,屋內的氣氛並不算多好!李漢麵前擺著兩份情報,都是他的情報官從各處弄來的。
“是嗎,我還在奇怪呢,武昌在麽突然傳出來要我繼任鄂督的風聲呢...這股風吹得有點邪,背後若說沒有人在推動那是不可能的!東來,這幾天辛苦你了!”
李漢揉了揉太陽穴,“昨天,先是胡玉珍拐彎抹角的跟我詢問是不是有這個意思;接著熊秉坤也過來問我,是不是要爭鄂督之位。我當時還好奇這是怎麽回事呢,而看他的表情,卻明白的告訴了我!這很不好,剛剛送走了吳兆麟,我們談不上什麽好關係,不過他卻也出來勸我,湖北已經亂不得了!又把我弄得一頭霧水,感情是有人在後麵煽風點火,這是逼我盡快做出抉擇呢!”
他的臉上表情說不出的難看,從前幾日開始軍中就開始傳他要爭奪鄂督之位,並且這消息越傳越誇張、越穿越過分,以至於等到正在忙於處理其他事情的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收拾局麵了,不僅漢陽,甚至武昌那邊也都傳開了,這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他十分惱火!
湖北,李漢從來都沒想過要放棄,但是鄂督,這個位子他暫時卻沒有任何的想法。天下第一都督是非太多了,以至以他的威望,是根本坐不穩這個位子的,還是留給黎元洪去吧!
可是,他心中的算計自然不能說出來,因此麵對這不知道來自什麽方向吹來的邪風,他隻能被動的應付著,以助於這一場無形的戰爭還未打響,他便已經落入了下風了!
“東來無能,先生!”
李東來弓著腰站在一旁低著頭,他腿上的石膏剛剛拆掉,腿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頭痛,是誰在母口操控的這一切呢?東來,你帶來的人到現在還沒查到任何風聲麽?”他詢問道。
李東來搖頭,“隻能確定最早是從漢陽城或者駐守在漢陽的民軍中傳出來的,不過是誰,東來無能,沒法追查下去了!”
他見李漢還在苦思,便道:“先生,黎元洪今天才剛剛重回武昌辦公,因為他臨戰當晚逃走的原因,總之現在武昌不滿他的人很多。東來以為,現在有威望領導三鎮民軍的隻有先生您一人,而且,這件事最早似乎是從漢陽的民軍之中傳出來的,以咱們鄂中的軍保,加上咱們的實力,比起黎元洪隻強不弱。您看現在咱們接管了漢陽造跟漢陽鐵廠,不也沒有人說什麽閑話嗎?熊將軍似乎也有推您為大都督的意思,以東來之見,應該是軍隊自發傳播的吧!”
李漢苦笑,這事情怎麽可能這麽簡單。你當在武昌三鎮苦心經營了這麽久的同盟會、孫武的共進會、還有依附於黎元洪的立憲派跟舊清將勢力誰會同意他一個外人奪了自己覬覦已久的位子,不過問他們在漢陽的舉動不過是因為勢力不足的一種暫時妥協罷了!
不過他這個手下做情報確實很出色,也很會學習。但是在陰謀跟手段上卻依舊失去了一些必須的敏銳察覺力。
他隻能擺擺手道:“你先坐下吧,這事沒那麽簡單。風吹得太快也太邪乎了,擺明了是要逼我做出抉擇來。爭奪鄂督、或者立刻離開漢陽以表明自己沒有爭奪鄂督之心。這兩條無論哪個,都少不了武昌三鎮幾大勢力的影子。興許可能還不止一個勢力在裏麵推波助瀾呢!黎元洪有些可能,不過不大。倒是孫武跟同盟會很有可能,讓我跟黎元洪拚個你死我活,再出來收拾局麵,也不是沒這種可能。除此之外,咱們離開了漢陽,清軍也能得利,他們也有可能!”
沒辦法,可用的信息太少了,以至於他根本沒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算了,這件事情你多受累一點,給我徹查清楚。”
“是!”
剩下來的煩心事情還有呢,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當真是小看了日本人的能力,或者說是‘中原鹿正肥’的力量了。未經軍政府跟他的批準,入川的第十二標標統李秀昂自立為川北鎮守使,成立川北軍政府的消息已經確立了,雖說前兩日他把才剛剛恢複了一點元氣的張國荃的第十一標派去接管了李秀昂的根基鄖陽府,不過最終還是沒能改變他的決定,果然還是成立了‘川北軍政府’。
不過讓他鬆了一口氣的事情也有,比如川東鎮守使何進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在跟軍政府斷了幾日的電報往來之後,終於重新拍發了電報,言到願意領兵解決第十二標的公然不尊軍政府號令的行動!
對此,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多少也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因。在鄂中的第一批軍保之中,有三個編製不在軍保之中的,第十一標、第十二標以及孫國安的河南混成協。河南混成協是以為多是河南籍士兵,統計起來困難,隻能暫時推後。而第十一標跟十二標一個是因為幾乎在之前的戰事之中全部遭到毀滅,後來倉惶成軍的第十一標有太多的會黨勢力混在其中,李漢本來打算日後騰出手來清理了十一標之後,再普及軍保。而李秀昂的第十二標則幹脆是因為得知李秀昂私瞞占去了清軍在光化縣所掠奪的財務不報的懲罰。
所以,第三協若是何進要變心,首先要麵對的就是第三協的士兵們會不會跟隨他的問題,而李秀昂部卻沒有這種顧慮了。
眉頭微皺,他歎道:“通知川東何進,讓他以川東鎮守使的身份,宴請李秀昂商談推選川督的事情吧。告訴他快些動手,叫你安插在李秀昂身邊的人注意點,如果兩天內還沒解決,未免遲則生變,就讓你的人動手吧!”
他沉吟了一下,接著道:“吩咐張國荃領第五協協統,責令他入川配合何進接管川北軍政府,下令將十一標、十二標納入軍保行列,通知地方軍政府開始準備更新第十一標跟十二標的家屬戶籍。”
“是!東來這就去安排!”
李東來起身敬禮,不過出去之前卻略微頓了頓身子,臉上莫名:“先生,北方的最後一封密碼電文,今晚行動!”
等待他的卻沒有回答,隻有深一口的吸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