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功成之後,南方看似平靜的局勢下也是隱藏著無盡殺機。二月七日滇軍入黔將領唐繼堯於距貴陽數十裏外擊敗大漢貴州軍政府副都督趙德全,第二日傳其下令將被俘趙德全殺害於修文縣毛栗鋪。並於當天致電雲南昆明,自請為貴州都督。蔡鍔允之,當天,唐繼堯自任為貴州都督。
天下震動!
大漢貴州軍政府都督楊藎誠通電斥之,當即委任田宗楨為司令代管已至湖南的北伐黔軍,隻身經武漢赴南京麵謁孫文,辭請主持公道或許其歸田養老。先後湖北之亂、又有貴州動蕩,被重重扇了兩巴掌的南京震怒,同盟會多名大佬通電責問雲南軍政府,未得回應。於是南京不許楊藎誠辭職,仍舊任命其為貴州都督,並允許其率北伐黔軍回師貴州!
北方,袁世凱坐鎮京師,見南方不再如鐵板一塊,頓時心中大喜。這良弼死後京中滿清貴族已無可戰之將,又見南方逐漸顯露亂局,登時心生一計,欲要趁此良機威逼已經日落西山的清帝退位。卻是他想起了唐朝名相張柬之,想起了那個用兵諫讓武則天下台的人。
今年的冬天,對於滿清皇族的人來說,似乎來得格外的寒冷跟悠長。寒風之中,紫禁城,這座滿清占去後倚之為中樞的龐大建築群,顯得越發的清冷與寒顫。外麵往來執勤的皇宮侍衛和太監,明顯地比平時少了許多,就是這些人也都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不時嗬一口熱氣,暖和暖和被凍僵了的雙手。
紫禁城內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雍正禦筆親書的“中正仁和”匾額下,隆裕皇太後抱著六歲的小皇帝溥儀,正在淒淒惶惶地接見王公大臣。殿內燃起了暖爐,隆裕皇太後身上披著厚厚的衣服,但還是覺得冰冷。這一月來甘肅、新疆,接連遞到警報,陝甘總督長庚、伊犁將軍誌銳,均被革命軍殺死,緊接著是外蒙、西藏,也宣布獨立,甚至連代表大清帝國的駐守大臣,都被私自關押起來,當真罪無可恕!
更令她心寒的還是清廷不得不倚重的北洋軍的表現。年初,孫中山在南京宣告就任臨時政府大總統。同一天,滿清老將及北洋新銳薑桂題、馮國璋、張作霖、張勳、曹琨、王占元、李純等十五名將領通電全國,誓死反對共和。建議王公大臣把存在外國銀行的存款取出來作軍費,與南方決一死戰。當時她還擠出不少眼淚,說他段芝泉是大清的忠良。可倒好,她話才落下,上月末他段祺瑞就秉承袁世凱意旨,聯名四十六名北洋高級將領電促清廷退位,“立定共和政體”。
這一巴掌可真把隆裕跟北京城內的一幫碌碌無為的旗人貴族打懵了!良弼才死,第二日就鬧出這一出戲,紫荊城裏連一群宮女、太監都猜到了,想必背後是有人在指點。至於是誰,還需要猜測嗎?
隻是,這隆裕皇太後雖然處處學著慈禧,但是論能力跟手段卻差了何止一籌,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加上連良弼都給人一個炸彈弄沒了,她卻還想自欺欺人,能保大清一天是一天!
隆裕悲哀地問道:“他段祺瑞,朝廷虧待他了麽?”
說罷,一陣酸楚的眼淚從眼角滑了出來,生在亂世的人,本來就命苦,生在亂世而身居深宮之人,尤其是女人,心中悲苦自然是難以言表。
小恭王自從良弼死了之後登時老實了下來,他是感覺到了隆裕要他出來說話,可是他沒那個膽子,因為良弼死了當天,幾個跟他看病的太醫也都‘突發痢疾’死了。最近京城裏都在傳,是袁世凱亮了刀,今個誰敢站出來跟他過招,他就要先耍狠解決了誰!
罷了,這遭人眼急的活兒還是交給別人去吧。他還想多活一段時間,自然老實的站在下麵低著頭裝作沒看見。
“這袁宮保最近手段倒是越發厲害了,髒活累活都要我給他擔著!”
一旁慶王爺奕劻心中暗罵了一句,不過他的慶記公司最近‘收益’不錯。為了這鼓動清帝退位的事情,最近不少人往他的公司裏投了銀子,什麽人都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賺的錢都不比往年一年差了,他也算是吃飽喝足了,自然要給人辦事。至於大清的將來,誰還管誰管去。他奕劻‘小有家產’,足夠過上幾十輩子的富家翁了!
一看到小恭王最近也不敢得瑟了,他心中一樂,上一次接下來的仇,現在心中還記著的,一看他吃癟的樣子頓感解氣,卻不忘站出來重複老話題!
“啟奏太後,改國體也是沒法子的事。”慶親王奕劻抹了抹眼睛,官袍袖口他之前塗了些辣椒粉,頓時一對老眼通紅了起來,隱隱能夠看到淚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什麽死保大清的賢良忠臣呢!隻聽他帶著哭腔說道,“如今全國大勢,傾向共和,民軍勢力,日甚一日,少說也有一兩百萬眾,怎麽可能抵敵?前些日子,那革命黨的首領孫文回國,攜帶了數千萬美金的巨款,並偕同西洋水陸兵官數十員,兵艦數十艘,聲勢煊赫得不得了。現在南京政府,已經組織完備,連洋人統已讚成。而朝廷餉械皆已告絀,試思戰禍再延,度支如何?軍械如何?統是沒有把握。前數日議借善款,洋人又無一答應,倘或兵臨城下,那可如何得了?”
小恭王在一旁嘴角一抽,這亂黨頭子孫公是個窮光蛋的事兒不但南京城內已是路人皆知,連全國也少有不知道的人了。這話也就隻能拿下嚇嚇隆裕不知。他袁世凱“餉械俱缺”,呸,前幾日他在洋行的朋友還在傳,說他袁世凱已經跟洋人談成了一筆巨款,說是要采購軍械、編練武裝。沒錢,也就隻有宮裏這娘倆不知道了!
可是,他知道有什麽用,還不是要裝作不知道。良弼著實不是個東西,早點下手把他袁世凱給暗害了,現在不什麽事都沒了嗎?
哎!
奕劻一見隆裕皺眉,知道她心中不願。連忙給一旁的世續使個眼色!
紅光滿麵的內務府大臣世續是滿洲正黃旗出身,之前因為主張立長君得罪了攝政王載灃,被辭退了幾年。可是他總管內務府那麽多年,關係何止千萬。他一走,頓時整個內務府都亂了起來,載灃用了三年的時間都沒能奪來內務府實權,不得不在後來請他重新出山,執掌內務府。要說這清廷一幫宗貴大臣中,誰對清帝退位最不傷心。第一號是奕劻,他號稱和珅第二,外界都在盛傳他之貪墨隻怕不下十萬萬兩,這數字雖然誇張,但也顯示了奕劻之貪。而第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他這位內務府大總管--世續了!他在李蓮英倒下之後就任內務府大總管,有人傳說李蓮英為了保命,私自將貪墨的不少銀兩返還內務府,經手之人正是他。至於究竟有沒有這回事,錢是不是真還給了內務府,這事情就沒人知道了。內務府雖說是管理皇家產業的機構,實際上在經過了兩百多年的勢力侵蝕後,已經變成一個連皇帝都已經無法掌握的肮髒巨獸了!
看他一臉紅光滿麵就知道了,據說這位年歲已近六十的老者,最近又添了兩房妾室,更在天津、上海各購買了幾處產業,要說沒有問題,誰信!
世續得了他的暗示,頓時站出來訴苦道:“啟奏太後,內務府空虛已經經年。往年此時地方各省歲入以來,然去年兵亂,尤以四川、陝西、湖北、南方諸省為最,各自截留、掠奪皇室產業不下千萬,臣等無能,內務府空虛至此,已無力再撥經款。”
隆裕微微弱弱,倒是是個女人,以前對於良弼並不特別抬舉,但是良弼被炸,讓她明白,此人果然是風雨飄搖中的清室的一根頂梁柱。良弼還在的時候,宗室的少年親貴以他為首,處處與袁世凱反對,清室得以苟延至今,不能不說是他的功勞。良弼一被炸,一日夜之間,什麽宗社黨,載澤、溥偉等人,統統皆作鳥獸散。以前,袁世凱說“革命黨人潛伏京師”時,還沒幾個人相信,如今滿朝親貴,被彭家珍的一顆炸彈,唬得肝膽皆落,躲的躲,逃的逃,多半走離北京,至天津、青島、大連灣,托庇洋人租界,苟延性命;所有家資,統統存入外國銀行。
到現在,連個敢在他麵前說話的人都沒了。
王公親貴去往租界逍遙,單單剩下隆裕太後和小皇帝困守深宮。麵對袁世凱的咄咄逼人,她就隻能默默垂淚,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這今個算是有浪費了,隆裕一落淚。頓時奕劻等人也隻能停了聲來,他們說是心中無愧是不可能的。隻是人是自私的,這天下如今還有誰看不到大清國要滅亡的。還是早一點認清楚事實,才好!
於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安徽蚌埠。幾個人湊合在一起,說著一些不能外傳的話。這幾人的身份不可簡單,尤其為首一個,正是當今掌握大清第一軍精銳的清廷委任湖廣總督--段祺瑞!
五日,李漢初步掌握武昌三鎮之後,責成督促仍舊占據湖北麻城縣的最後一部清軍撤離,暗中調集兩協軍隊步步緊逼,大有武力解決的意圖。段祺瑞立刻知會清兵撤離,隨即也跟隨著到了蚌埠,重新占領固鎮、蚌埠等皖北地區,同徐州的張勳互為倚仗,共同抵禦南京正在倡導的北伐軍!
今個清晨,段祺瑞突然收到了北邊發來的電報,是袁世凱發來的,對他前幾日的通電明貶暗褒,瞧得出老袁的心情不錯。不過他在這封電報裏麵隱晦提到希望他做的事情,卻令他感覺到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去做呢!
一旁王占元見他久久不說話,詢問道:“段大人,可是宮保大人發來的電報?”
段祺瑞道:“不錯,子春,正是宮保大人的來電。”
他眼中的不安根本遮掩不住,一旁幾個小站出身的將領互相對視一眼,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
王占元上前一步,道:“大人,這裏左右無人,到底宮保給了什麽新指示您也給大家夥說一聲,也好我們心中有數。”
“可是跟前日數千將士北上有關?”一人語出驚人,眾人皆搖頭而視。
段祺瑞亦大驚,急視之,說話者乃何豐林是也,因為為人勢利在軍中頗不受待見。不過,他的眼光確實不錯,一下便瞧出了問題所在!
段祺瑞點頭,“茂如說得不錯!”
他也在犯愁,都道是伴君如伴虎,實際上他們效忠的那位號稱‘曹操再世’的袁宮保不也是如此嗎?北洋三傑之首雖然是王士珍,實際上卻因為王士珍年邁且身懂明哲自保之術,因此根本不去爭什麽權力。反倒是他跟馮國璋之間雖在外界麵前親如手足,世界上卻因為袁世凱的重重製衡手段,現在幾乎形同陌路。幾月前袁世凱調馮國璋入京雖有助他爭奪禁衛軍之意,實際上卻還有一層意思在裏麵。馮國璋在外領兵久矣,又有攻陷漢口之功,麾下北洋將領多敢為他效命。這馮國璋幾年來吃得是皇糧,竟然在大事上犯了一次混,袁世凱命他放緩著進攻武昌三鎮,他卻自作主張拿下了漢口,差點令他失了算計,丟了內閣總理之位。除此外,這或許也跟前幾年馮國璋跟攝政王走近有關,都在傳他馮國璋如今是生了二心,是效忠他愛新覺羅的漢臣!
伴君如伴虎,跟在袁世凱身邊的確如此。可是,那位大人在電報裏交代他辦的事情,若是不去照辦,最後鐵定了他段祺瑞這個第一軍統製的位子也做不長了!
“你們看吧!可記清楚了,誰敢外傳出去,莫要說袁大人那裏了,就是芝泉也要管教管教!”
“卑職省的!”
幾人對視一眼,由王占元上前接過他手中的電報,看了一眼之後,頓時臉都白了!
“怎麽了?”
旁邊一人推了推他,王占元不說話,直接把電報紙遞了過去!
那人看了一陣渾身一顫幾乎沒講那手抄電報紙拿住,旁邊何豐林趕忙上前一步借助,拿起來看了一眼頓時臉上一抽,旋即遞給了旁人!
“兵諫!”
不知道是誰,接到那電報之後看了一眼後傻了眼吐出了兩個詞。能夠混上北洋一部統領的都是人傑,袁世凱在電報中雖然交代的隱晦,但是,無外乎內容就這兩個字!
王占元站在一旁不語,雖說都在傳他是馮國璋的心腹,不過段祺瑞最倚重的將領卻還是他,因為他有能力、當然也不乏拉攏的意思。當下詢問道:“子春,計將安出?”
王占元有些不太情願,不過還是站出來道:“大人莫非要學馮大人?”
段祺瑞一愣,臉上猛的一白,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什麽話都沒再說卻揮手讓他們下去收拾兵力!
在繼一月末發表了一封督促清帝退位的通電之後,二月八日,段祺瑞再率第一軍全體將領致電清廷:“共和國體,原以致君於堯舜,拯民於水火,仍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撓,以至恩旨不頒,萬民受困。現在全局威脅,四麵楚歌。……事於今日,乃並皇太後、皇上欲求一安富尊榮之典,四萬萬人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見許。祖宗有知,能不恫乎。蓋國體一日不決,則百姓之兵燹凍餒死於非命者日何啻數萬。瑞等不忍宇內有此敗類也,豈敢坐視乘輿之危而不救。謹率全體將士入京,與王公剖陳利害。祖宗神明實式鑒之。揮淚登車,昧死上達。”
八日,在蚌埠率師率部北上,兩日後先頭部隊抵達直隸保定,作出進京逼宮的姿態,按照行程來計算,最遲十一晚先頭部隊便可抵達京城。
此電一出,較之前番,可是起了大波瀾,前番倒也是有不少駐外大使通電清帝退位,但是這次是誰?是段祺瑞,段祺瑞是誰?是一代擁兵之梟雄,北洋軍前線之大將,軍隊老總發話了,誰還敢多囉嗦一句?倒是可憐了皇宮裏的那對母子,慘啊,生逢亂世於帝王之家,又有幾人保護?
此電報一入皇宮,便驚得隆裕汗起,尤其是後麵幾個逼宮字眼,真是嚇的她眼冒金星,真是天地倒了轉,臣倒開始淩駕於君之上了。
載澤見隆裕如此形狀,心中擔心,上奏道:“臣敢問太後,出了什麽事情,太後看起來如此緊張,還望太後保重聖體。”
隆裕道:“還能什麽事?還能什麽事,咳,咳。”旁邊有太監要上前服侍,都被她揮手示意不要過來。
這載澤的妻子是慈禧太後二弟桂祥之長女靜榮,靜榮的妹妹靜芬是光緒帝皇後,也就是宣統帝的隆裕太後,現在連小恭王一幫皇親國戚都不敢說話了,現在還能出現在朝會上的,也就隻有載澤幾個了!
載澤道:“臣下知道,段祺瑞這兵諫電文擾的太後不安,但其幕後主使,必是袁世凱無疑。”
隆裕道:“知道是他又有什麽用?現在大清還有救麽?”
載澤也無話可說,大清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病入膏肓了,也隻有袁世凱能醫得,可偏偏這個袁世凱還是個想醫死人的醫生。
載澤號稱清廷三傑,名列革命黨人必殺榜上自然不簡單。他是皇室少有的改良派人士。可惜太不會做人了,先後遭到慶親王奕劻跟袁世凱的打壓。隆裕皇太後知道他的能力,見他也是如此,也知道大清保不住了,便吩咐宣眾人召開禦前會議,商討國事。
不少王公大臣接到隆裕懿旨,心中猜到了七八分,知道是段祺瑞的兵諫電報起了作用,但值此大事之際,今後出路才是他們心中所關心的,一顆將死的大樹還關心它作甚?
會議召開之時,隆裕心中又是一涼,王公大臣到者寥寥,連平時口中效忠皇室,滿口忠孝仁義的皇親貴族到者亦少,甚至小恭王等幾人幹脆來都沒來。但是袁世凱的代表民政大臣趙秉鈞卻是如期而至,屹立在朝堂之上,臉上還帶著些許紅潤。郵傳大臣梁士詒也是袁世凱麾下能臣,不過相比趙秉鈞,倒還安分點,隻一臉嚴肅,矗立不動。
載澤見趙秉鈞一副得誌小人模樣,心中憤怒不已,譏諷道:“趙大人好起色啊,莫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趙秉鈞聞言先是一怔,隨後立刻便明白過來了,這輔國公是在暗罵他、錯了,是他背後的袁世凱陰謀得逞,心情舒坦!
載澤、袁世凱之間矛盾久矣,眼看著這清廷都要不保了,哪裏還會怕他的皇親國戚身份,當下亦回譏道:“輔國公見笑了,趙某現在吃得好,是怕以後吃不到了,要露宿街頭啊。”
載澤聞言道:“趙大人何處此言?”
趙秉鈞道:“要是賊黨打進京師,我們必是階下囚,還吃什麽?還不趕緊吃點得了,輔國公您說是麽?哼哼。”說完還不忘抬眼看了看載灃,眼光裏的挑釁已經穿透了宮牆,刺得那載澤心火大盛。
載澤大怒,言道:“趙大人,你可太沒骨氣了吧?君辱臣死,況且我大清還有百萬八旗子弟願為朝廷鞍前效命。”
“嘿...”趙秉鈞冷笑兩聲,調過去頭,語調說不出的諷刺:“輔國公似乎此話說錯了吧。八旗那幫大煙兵有多少戰鬥力,鹹豐爺年間就已經證明了。大人莫要忘記在前線為朝廷效死力的乃是北洋軍,是袁大人吧。”
不說倒好,這一說更是讓載澤險些氣昏過去,袁世凱,又是袁世凱!
載澤道:“袁世凱,袁世凱,趙大人口口聲聲隻知道袁世凱,莫非你眼中就隻有他袁世凱,連陛下跟太後都入不了你的眼了,你竟敢欺君犯上,左右來人給我拿下拉下去重則一百大板!”
“輔國公好大的火氣!”趙秉鈞冷哼一聲,殿外的侍衛的確聽到了他的聲音,但是卻沒一個站出來的。
“欺君?”趙秉鈞朝周圍寥寥無幾的人問道:“諸位大人可定要給我趙某人評評理那,輔國公好大一頂帽子。敢問諸位趙某可曾說過一個欺君的字嗎?幾位大人!”
眾人見他倆人鬥起來,均緘口不言,生怕陷入紛爭。
“好了,兩位大人都收了聲吧,莫非要把哀家氣死不成。”寶座之上,隆裕抱著嚇得躲在她懷裏哭個不停的小皇帝,氣得麵皮發白。
載澤、趙秉鈞連忙跪下,“臣等不敢!”
見他兩人終於不再口角,隆裕隻敷衍兩下,便過了此事,商討國之大計。
隆裕問道:“段大人的電文,想必眾位大人也是知道了罷,不知各位大人有何主意?”
梁士詒出班奏道:“啟稟太後,臣以為現今大局,斷難維持。南方諸省已失久矣,段大人領兵在外猶如無根漂萍,當今南方黨人正在謀劃北伐,若有段大人的幾萬精銳,則我北方固若金湯也!”
這梁士詒才華是有的,但是也是黎元洪之心腹,前段時間跟洋人談判的借款,正是他經手的,深得袁世凱信任,也是一員能臣。
“大軍勞師在外想必已是疲憊,不過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望太後、陛下接受南方之條件,實現南北議和。”
胡惟德亦出庭奏道:“太後,現今南方黨人勢大,而我軍糧餉供給皆不足,且賊黨遍布京城,隨意實施恐怖行動,鬧得京城人心惶惶。袁宮保曾經幾次提到在外大軍斷了幾月的餉銀,此次兵變想必也是民心生變,現今之計,臣以為也是接受南方之意見,陛下退位,取得南方之優待方為上策。”
隆裕坐在龍椅上抹著眼淚,小皇帝也在她懷裏哭個不停。最近這段時間她哭得次數可一點不少,一雙眼睛都快哭瞎了。良久她才停下問道,“趙大人,你是代替宮保來下通牒的嗎?”
趙秉鈞連忙跪下道:“絕無此意!”
載澤在一旁聽了此言,心中冷笑:這幾日你趙秉鈞上下奔走,為你家主子也算盡心了。是逼皇帝退位最狠的一個,現在到開始裝什麽謙謙君子,臉皮可是當真是厚的緊。
當下諷刺道:“趙大人不必謙遜,現在朝廷也到了這個地步了,你們還需要再畏手畏腳嗎?”
趙秉鈞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眯著,嘴角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不過很快就散去了,卻不理會他隻是看向隆裕太後道:“太後,臣下實無高見,也和眾位大臣一樣,覺得陛下退位方為上策,隻不過臣以為還是將此事交予袁大人辦最為妥當。”
隆裕道:“趙愛卿言之有理,袁世凱乃國之棟梁,國之重臣,此等退位大事,自然是要袁大人來操持的,但是…”
話未說完,隆裕便嗚咽了,哽住了喉,眾人見狀皆奏請太後節哀。
隆裕含著淚道:“大清到今,也有數百年了,沒想到居然葬在了哀家的手上。日後哀家便是萬死,也無臉去見列祖列宗!”
眾人聞言自然心中是沉得緊,載澤聞言,更是失聲痛哭。
趙秉鈞上前道:“太後,臣心中亦是悲憤萬分,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為之,若今皇上退位,皇室必將得到優待,這也是朝廷最好的歸宿。”
“趙秉鈞,你竟然…”載澤終於忍不住,衝了起來。
“別說了。”隆裕打住載澤,隻抹了把淚,俯視群臣一周,問道:“眾人皆是此意否?”
起初,倒有幾個人想要答應話,但是看看周圍的氛圍,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沉默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隆裕雖然心中早已知道這個結果,但是居然連幾個“哭喪”的也沒有,也是太讓人為之心寒。她心中明白,大清國到了這幅田地,愛新覺羅氏還想繼續統治這個國家,已經沒有可能了!
她臉上流著淚,一邊卻不住的輕輕拍打懷中哭個不停的宣統小皇帝,道:“眾卿家的意思哀家懂,咱大清到了這幅田地,已經想保都保不住了。罷了,都去吧...去吧,你們想怎麽就怎麽,哀家拚了日後不入皇陵做個孤魂野鬼,也要給覺羅家的子孫們爭取個優待...”
她輕拍著懷中的宣統小皇帝,這個年僅六歲的孩童還不知道,他即將失去這個國家了。想著想著,眼淚又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哪還有半點太後的雍容華貴!
趙秉鈞聞言大喜,但不能露於聲色,便隻好低沉而哀奏道:“但請太後放心,有宮保在,皇室的優待條件一定會跟南方爭取到最大,如此,奴才等這就告辭了!”
他跪下來跟隆裕磕了幾個響頭,心中卻明白,‘奴才’這兩個字,日後隻怕很難再聽到了!
時間很快就在平靜中又過了兩日,眼見得就到了1912年的2月12日。這一天,就是清室正式宣布退位的日子啦。無論是在南方還是在北方。無論是中國的國民還是外國的觀察家。都很明白,這是中國三千年有記載的曆史當中,最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之一了。中國究竟是從今天開始又翻開了新的一頁篇章,還是繼續的陷入治亂循環當中。做什麽猜測的都有。但是曆史就是威嚴而沉默的不做回答。
在這一天的上午,清室的退位詔書終於通電全國。
“朕欽奉隆裕太後懿旨:前因民軍起事,各省響應,九夏沸騰,生靈塗炭,特命袁世凱遣員與民軍代表討論大局,議開國會,公決政體。兩月以來,尚無確當辦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輟於途,士露於野,徒以國體一日不決,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議於前;北方諸將亦主張於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用是外觀大勢,內審輿情,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之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近慰海內厭亂望治之心,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袁世凱前經資政院選舉為總理大臣,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宣布南北統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宇又安,仍合漢滿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閑,優遊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親見郅治之告成,豈不懿歟!欽此。”
在這份由袁世凱炮製出來的詔書裏,特意加上了一句“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共和政府”,也是他生怕南方食言,畫蛇添足的多此一筆。但是無論如何,清室算是正式退位了。中國的曆史,也翻開了新的一頁篇章。
這一日,隆裕皇太後抱著被折騰了許久才剛昏昏睡去的宣統小皇帝,獨自坐在太和殿內,泣不成聲。殿內冷冷清清,連一個宮女侍衛都沒有,身邊就隻有同樣哭紅了眼睛的小德張候著,不時的抹抹眼睛,哭得說不出的傷心。
三人頭頂,乾隆皇帝親筆所提的‘建極綏猷’四個大字似乎也黯淡了不少,這個曾經被乾隆皇帝自誇為‘天賜皇權’的牌匾,到了今天之後也就隻是普通文物一件,再沒了往日的神聖!
這一天,大清統治了二百六十餘年的天下,總算落下了帷幕。
明天,將是全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