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了一些,不過入了四月,春意已經溢滿了整個四川跟湖北。
武昌這座臨近長江的城市中,因為水汽的充足,這個春天顯得綠得格外美麗。
李漢這段時間似乎開始學起了修士修身養性了起來,每當辦公有暇,都會和趙詩嫣在督署的花園裏轉轉散步。花園裏,花匠們因為他的喜好,移植了十幾株桂花栽植在院子中,到了今年八九月份,就能聞到桂花芬香撲鼻的濃鬱香味了。
川鄂聯合軍政府最近沒有什麽大動作,除了跟日人談成了‘成渝鐵路’跟‘武冶鐵路’勉強造成一時轟動以外,就隻剩下前段時間最終定名為‘西部儲備銀行’的出現跟川鄂聯合軍政府終於晚了天下各省幾個月開始發行屬於自己的錢幣,引起了南北的關注。因為川鄂聯合軍政府發行的貨幣含銀量十足,比起附近幾省軍政府發行的錢幣不可同日而語,結果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擊潰了輸入湖北、四川省內的湖南、安徽、江西各省貨幣,統一了川鄂兩省的錢幣標準。不僅如此,甚至軍政府新製定的銀幣、銅幣還借著湖北、四川兩省經濟強勢複蘇所帶來的巨大購買力而反過來打入了附近幾省,尤其是湖南省,如今湖南軍政府發行的自己的錢幣已經節節敗退,在湖南北部等地,商賈使用的貨幣已經多為川鄂軍政府所發行的貨幣了!
李漢最近的日子過得十分安逸,當然不稱心的地方也不少。德國人的傲慢著實令他憤怒,一場從一月持續到現在,轉眼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的談判還在持續之中。雖說到目前為止,雙方之間已經妥協了無數次,但是德人的合約之中有著太多不利於軍政府的地方了,以至於李漢心中憤怒淤積了不少,但是還是忍下來,繼續跟德人談判,並且開出的籌碼跟要求的貸款也越來越多了。對於德國,他已經在心中打定了跟對待日本一樣坑一把的想法了,所以,一口氣將原本製定的三年1.75億德國馬克的貸款提升到了3.25億(約折合1.5億銀元)。反正德國人財大氣粗,若不是死死把住幾條鐵路九十九年經營權,跟在重慶、成都、荊州三處開辟租界區等無禮要求,李漢早就應下來了。哪怕德國人要求的年息為6.2%。
除此外不順心的事情還有呢,最終他還是沒能從漢口英國佬的手中爭來被黨人帶走的船艦。整整數十艘大小船艦、貨船係數在一個深夜駛離了漢口租界去,其中一部分停留在了江西、一部分往南京方向駛去,令他憤怒了好幾天。
北京的那位主在登上了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寶座之後也開始逐漸的不安穩了起來。他付出了一百五十萬的代價,才從南京口中敲出了五個師加兩個混成旅的新軍編製。隻不過,老袁上台之後屁股還沒坐熱便開始提案整編全國新軍,結果一口氣將李漢的五個師加兩個混成旅縮減成了兩個師加兩個混成旅,憑空少掉了三個師的編製,李漢自然不可能答應。依舊我行我素的繼續編練自己的新軍。算起來加上現在擴充到二十四個的預備營,現在川鄂兩省的軍事力量已經達到了七萬人,幾乎不比北京差多少了。
這段時間來,北京操控輿論報紙,不止一次強調收編軍事力量是為了更好的訓練合格的國防士兵,為此一點短暫的陣痛還是要的。在這種大環境之下,李漢站在了風口隻是象征性的裁剪了六七千年齡在四十歲以上的老兵,並且其中多數都是從各地從巡防營轉變為預備營的二級編製中剔除的,這個不好的帶頭無疑令附近的幾位年輕都督有樣學樣,江西、浙江等幾省也都學他隨意裁剪了些老兵,算是完成了北京的收束兵力計劃了!
正是這種不配合的舉動,令南北局勢稍微平靜了一段時間之後,一股暗流又開始洶湧了起來。
安生的日子似乎沒多久了,李漢也開始下令川鄂兩省進入準備動員狀態。
在財政方麵,自從陳耀祖領命成立了西部儲備銀行開始,川鄂兩省財政已經基本上被李漢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下麵之所以推翻了他之前定義的‘中國銀行’提議,一是以國家名義開辦的銀行太過顯眼,李漢顯然不具備中央威信力跟無敵中國的實力,因此下麵提醒了一番之後他便立刻反應了過來,將銀行定義為跟錢莊差不多的性質,即從事存儲與兌換貨幣。這也是無奈的舉動,同時也是為了推行紙幣,他選擇了效仿曆史上的美國,先行通過將儲備銀行券同軍政府下屬製幣局發行的銀元掛鉤的方法,推行儲備銀行券暫時代替川鄂兩省市麵上流通的銀票、洋行本票,作為大宗交易的紙質憑證。
這種方法其實很冒險,因為軍政府並不具備曆史上美國建立初期中央政府的國家信用度。不僅川鄂兩省,整個中國現在都不具備發行紙幣的條件,至少無論是中央財政現在都不具備發行紙幣的能力。好在李漢就是吃一碗飯的,常年跟貨幣、經濟與金融打交道的他很快便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西部儲備銀行是軍政府明文規定的唯一一個具有發行‘西部儲備銀行券’的銀行機構。為了推行真正貨幣前身的儲備銀行券,李漢除了將軍政府所儲備發行的數百萬枚銀元作為同儲備銀行券掛鉤的憑證之外。還將政府公務員結算、軍隊士兵薪酬結算、軍屬福利結算、特殊技工福利結算以及聯合鹽業食鹽銷售、川鄂聯合軍政府大小數十家實業、工廠生產產品一並同儲備銀行券掛鉤。並且李漢還下令軍政府日後對市場上所有商品、糧食的采購,都以儲備銀行券作為結算工具。任何商賈、勢力在獲得政府采購結算之後,可憑借儲備銀行券往‘西部儲備銀行’,並且銀行券換取與之麵值等價的新製銀幣或金銀。
如此通過種種手段,原本不具備發行紙幣資格的川鄂聯合軍政府所印製的儲備銀行券便在一定程度上擁有了法定貨幣的功能。任誰想要質疑其信譽度,隻要不能一下擊潰整個軍政府跟被李漢並入其中的高達千萬的實業、財政,儲備銀行券便一直擁有結算功能。隻不過想要它真正擺脫同銀幣跟實業掛鉤,擁有自主流通與購買力,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
湖北、四川免除一年農業、工商稅收的好處到了現在已經盡顯無疑了。隨著采購部向社會尤其是湖北、四川兩地民間大量收購糧食作物以及皮草、木料、肉類等,湖北、四川兩省內的民眾明顯手上多出了不少的閑錢可以用來購買其餘所需的生活必需品,而軍政府僅僅為此付出了不過百萬銀元,便推動了整個市場快速的活躍了起來!
李漢目光著眼長遠,雖然這些政策一開始被自己手下的一些目光短淺者所質疑,但是撐過了最初半年的不利之後,湖北、四川這兩個在辛亥革命動亂之中收到損失最重的省份已經緊跟著江浙、福建等沒有發生大仗的省份,開始經濟快速的複蘇起來,力度遠在江西、安徽、河南、直隸等省之上,甚至連臨近未經曆多少戰事的湖南論起發展勢頭來也遠遠不抵他所領導的兩省!
地方上由於實行了徹底的自治,行政費用大為減少。剝離了執法跟行政還有監督權之後,地方名流、地方軍政府分支機構、軍政府三方勢力形成平衡。互相監督之下地也少了很多營私舞弊的機會,吏治也在廉政公署發現並處死了幾個典型人物之後為之一清,短時間之內想來應該沒人再敢觸及軍政府的眉頭了!
川鄂的這些改革政策引起了南方很多有誌建設的人物前來觀察投效,李漢招募了不少精通西學或者通曉行政的能人,地方本來有些瘸腿的部分也逐漸的補上了。如果說以前的軍政府對於地方的掌控力度是四,尚在不及格線以下。那麽現在已經基本上達到了七分左右,通過種種手段,軍政府明顯對於地方的掌控增加了不少。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教育方麵,盡管李漢先後撥出二十萬、四十萬、五十萬三批教育經費,不過湖北、四川兩省的教育進展十分緩慢,遠遠達不到他的要求。目前軍政府也僅僅在成都、重慶、武昌、襄陽、荊州建成了五座可同時招募一萬四千學子的中小學堂,因為上海、南京等地各處學校都注意到了軍政府的挖角,結果加進了學校老師的管理,導致軍政府現在已經很難從上海等地招募到合格的教師了。至於義務教育什麽的,李漢隻能通過下麵鼓勵各地私塾先生教授當地貧苦人家的孩子識些字為未來做打算。據手下的調查,僅僅他統轄的兩省要完成他提出的五年義務教育,至少需要二十五到四十年,並且需要投入高達三四億的教育經費,暫時不具備可行性。
幾乎搬空了漢陽鐵廠搭建成的重慶鋼鐵公司終於在重慶大渡口重新安了家,並且開始機器校準安裝起來。軍政府是從一月初便開始建設廠區跟組裝機器的。由於廠區是采取的邊建邊組裝的方法,預計最遲五月初,重慶鋼鐵將恢複煉鐵、煉鋼的能力。在李漢的指點之下,重慶附近的幾處儲量巨大的煤礦跟鐵礦被發現,第一批李漢用貸款跟奧匈帝國購買的機械已經送到了地方,預計到達六七月份,重慶便能擺脫對於湖北鐵礦的依賴了。
至於漢陽兵工廠的一些被拆遷的機器也開始陸續被運了回來,經過了一番折騰之後,漢陽兵工廠要完全恢複生產能力,最快要到五月下旬,好在大冶的礦場並未受到戰爭的影響,源源不斷的礦產從大冶被運送到漢陽、重慶儲存,等待著兩處鋼廠的組建完成。
季雨霖已經帶兵往陝西趕去了,在蔣方震的再三勸告之下,李漢放棄了在向陝西派兵的期間,還要往西藏進軍平亂的念頭了。他給季雨霖的要求不高,一個月,一個月內必須要平定陝西之亂。屆時騰開身之後,便是往西藏調兵平亂的時候了。在這難得的平靜時間內,李漢做的事情並不算少,而這種日子又能持續多久,當真是誰也不知道。
四月一日,西方愚人節,這一天清晨才從應城轉來鄖陽府的電報,季雨霖已率十四師跨過陝鄂邊界,進入了陝西境內軍政府所掌握的府縣地域內。同一天中午,軍政府派往南京的使團傳來一個消息,前任臨時大總統孫文將在月中前後親赴湖北,明麵上的說法是跟他交流探討民生主義,至於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在裏麵,李漢就不得而知了。
這天晚上,蔣方震前來拜訪他,向他匯報最新的速成軍官培訓問題時,李漢才和德國使團的幾個代表結束了雙方第二十七次會談,依舊如他所想那般,沒能取得任何突破性的進展。蔣方震來的時候,他正笑著把這幾個德國佬送出廳來。看到蔣方震在一旁飲茶等待,幾個德國人似乎認識他,幾人耳語了幾句,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幾人的表現李漢盡收眼中,卻沒有表示什麽。等他送完客人回來,還沒開口,蔣方震就搶著開口了:“都督,您說過不幹涉我編練新軍的事情,百裏才答應著留下來的。可是這幾天來,百裏聽下麵匯報,點名時發現已經少了十七人,全都是營部級的中層軍官。因為沒受到請假條,百裏派人去軍委會詢問了一下,最後才得知最近有五個營級編製神秘消失。隨後百裏又去後勤處詢問了一下,發現最近軍政府調撥了五艘約兩千兩百噸糧食跟彈藥物資,去向不明。軍政府有什麽軍事計劃,百裏沒有過問的權力,那是軍委會要管的事情。但是都督交給百裏正在訓練的軍官卻一聲不響的消失不見了,這件事情我卻不得不過問了!”
李漢有些苦惱地撓撓頭,但還是朝他笑道:“我就知道先生肯定早晚會發現的。非是易之有意要隱瞞先生。隻不過最近盯著軍政府的眼睛太多了,這些為了達到隱蔽目的,都是連夜從武昌運出去的,目的地正是四川,是為了應付下一階段的戰事而做的後手。易之擔心咱們一旦在陝西跟升允交上了手,那些回回兵可不是吃素的,個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四川北邊少有兵力警戒,萬一回回騎兵仗著速度衝到了四川省內燒殺一番可就得不償失了!”
蔣方震麵上頓時緩和了一些,“真的隻是這樣?”
他也知道拜清廷幾百年的賤漢貴滿政策所致,滿清貴族肆意對各族進行欺壓、魚肉,連陝甘那邊的回民也免不了要遭欺辱。回民可不同被文明奴役了一千多年的漢人,他們生活在環境比較惡劣的地區,很多部落大小就在教導後輩耍刀弄槍,好不至於被人欺辱時連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就是因為如此,受到滿清貴族欺壓之後,回民便要反,舉族起兵往陝甘、四川衝殺一陣,殺傷漢民幾百萬,最後殺怕了已經嚴重腐化的滿清貴族,惟恐這些回回們殺完‘漢族賤民’,連自己這些天生貴族都丟了性命。前後幾百年間回民不斷反,清廷不斷鎮壓,鎮壓不下便安撫,反正前後被回民殺死了近千萬都是漢族賤民,旗人貴族們一點也不心痛。
因為回民有這個前科,而現在升允麾下的確招募了不少的回兵,所以李漢一亮出這個借口來,蔣方震臉上表情頓時緩和了下來。
隻是,真得如他所說的那樣嗎?
蔣方震發了一通牢騷之後很快便離開了,他走後沒多久,李漢招來蔡慶為他往鄖陽發送一封電報,然後命人加急送到已經入陝的季雨霖手中。內容很短,隻有幾行。
“拿下漢中、不爭西安!”
這漢中指的卻不是漢中府,而是整個漢中地區。
短暫的清閑日子就要結束了。
北京,剛剛跟老朋友朱爾典碰了一麵的中華民國的臨時大總統袁世凱,終於把前些時候忐忑不安的心情放下來一些了。
前些日子裏,既要擔心北京兵變引起的民心不穩,又怕南方的黨人趁他還未完全掌握中央權力的時候再鬧出什麽事情來。以至於兵變那一夜,第三鎮從京城搶了七八百萬兩銀子,都不能讓他開心多久,最近這段時間別提過得多煩悶了。
不過現在一切終於過去了,大權和平移交,內閣的重要部門都掌握在自己手裏。除了老朋友唐紹儀突然殺出的一槍加入同盟會讓他有些煩悶外,得到了老朋友朱爾典背後勢力的支持,令他十分開心。最近他正在同四國銀行團談判之中,一筆巨額貸款眼看著就要送到他手中了,到時候莫要說是一個唐紹儀了,便是南方那些折騰了半年的黨人們,全都得解決了。
其實在這段忙碌的權力交接的日子裏,他也不是一點動作都沒有。首先,接過了南京編練民軍的任務,將新編民軍改名號為‘中央陸軍’重新編練了一次。這一會兒他控製的幾省平均下來都能獲得三個師左右的編製,反倒是南方的黨人,便是號稱南方第一都督的川鄂經略使--李漢,也不過獲得了區區兩個師加兩個混成旅的編製罷了,其餘各省更是隻有兩個師甚至一個師的編製。
南方即使不滿又如何,他是利用中央的權威,打得旗號也能引起民眾支持。北方之所以留有的軍事編製較多,完全是因為防備日俄覬覦之心。此時正值外蒙生變,國人多有憤慨之心。袁世凱打出了北禦國門的大旗之後,還真收攏了不少民心。
除此外他也舍得花錢,先後灑下了大量的銀彈開路,拉攏了包括因為李漢而失勢,最後狼狽的留居南京的副總統黎元洪。再跟他許下了日後解決了李漢川鄂由他管理的承諾之後,寄人籬下沒有多少底牌的黎元洪便倒向了袁世凱這邊,從此跟他一個聲音,早早的收拾了行囊北上北京做他的臨時副總統去了。張勳已經向他投誠了,不管他是否心甘情願,他的子嗣都給送到北京來居住作為人質了。湖南的譚畏三、廣西的陸榮廷跟他都是清廷官吏出身,而且兩人手上都沾了不少黨人的血,想來日後應該不會主動鬧事。江蘇乃是立憲派當家,張謇之流跟他交情不淺,日後說不得他跟黨人誰對江蘇的影響力更大一些。浙江就更不用說了,他倒是沒想到那個同盟會出身的朱瑞竟然能找上他的關係,主動向他投誠了。北京已經在起草讓他接管浙江都督的任命,袁世凱派了幾人跟他接觸了一下,發現又是一個可以拉攏的人才。
至於其他幾省,少不了日後要用手段來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