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尼古拉二世一家的火車穿山越嶺,向西伯利亞奔馳。在歐、亞兩洲交界處時,尼古拉告訴他的兒子:“阿列克謝,現在,你已真的到了西伯利亞!”
他們在季烏曼下了車,並獲悉,他們還要乘汽艇繼續前往托博爾斯克。半年多之前,尼古拉一家還住在燦爛輝煌的宮廷裏,曾幾何時,羅曼諾夫大家族的皇冠落地,到頭來,相隨末代沙皇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童年時代的同學托爾哥魯基親王,另一位是忠誠的塔迪斯切夫。
跟隨皇後的,有她的讀報侍者和當初在哈羅加特教黑森的阿莉克斯公主學俄語的埃卡德琳娜•施奈德,在她結婚後,她一直照料著皇後的風濕病。八月,前沙皇夫婦正坐在“魯斯”號上,被送往監禁他們的地方。
“我在想,我們會不會喜歡這個地方?”當船駛到托博爾斯克時,前皇子阿列克謝疑慮地噘著嘴道。
這確實是一處陌生之地,也許對一個孩子是可怕的,因為這座古城坐落在托博爾河與伊爾迪河匯合處的高高懸崖上。沙皇一家在“魯斯”號上困了,8天以後,終於獲準搬到總督府官邸。官邸布置得很好,屋內沒有設看守。但是,幾乎在他們剛剛到達不久,這所房子和周圍無人的土地就被一排不算太高的柵欄圍了起來,他們可以從他們的房間裏看到外界,但卻不能自由出入。
剛被送到托博爾斯克的時候,沙皇一家的日子是過得十分滋潤的。
為了鍛煉身體,尼古拉二世不斷地鋸著木柴。女兒們忙著做針線活,皇後時而以動人的聲音朗誦一些文學作品。消息閉塞。外界發生的一切,他們隻能從看押他們的臨時政府的士兵們口中知之片語。為了打發時光,全家人有時也議論過去乃至家庭的每個重要人物:他們的功與過、妻子和孩子……
九月革命爆發後,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很快被蘇維埃政權推翻了。因為托博爾斯克與外界消息閉塞,所以,沙皇一家一直都不知道這消息,直到革命爆發小半個月之後。當看押沙皇一家的頭目科比林斯基把外界新聞帶給他們時,沙皇一家所贏得的平靜生活和對未來的信念,突然消失了。
他是在沙皇一家坐在一起喝晚茶時進來的,最小的幾個孩子剛演完一場戲,他們十分喜歡演戲,沒有事的人都是觀眾。
客室裏溫暖、舒適,茶飲冒著熱氣,顯示出俄羅斯家庭生活的樂趣。
“先生,”歐仁•科比林斯基說道,“我認為我有責任通知您,我們已經收到彼得格勒發來的電報!”
“說說,讓我們聽聽!”
“如果這些消息確實的話,那麽首都可能起義。列寧可能又回來了,赤衛隊已經占據了城市的各個要點。克倫斯基已經逃走。可是,先生,在發電報時,冬宮已遭到從喀琅施塔得開來的一艘巡洋艦的炮擊。”
“我的上帝!”前沙皇一家人用了一個小時來討論這消息以及與他們有牽連的問題。
尼古拉確信,還可能有新的電報到達,於是他和妻子回房間去了……
雖然承擔尼古拉二世一家花銷的臨時政府已經垮台,但還沒有立即出現財政支出上的困難,因為政治上的變革尚未立即席卷到這裏。蘇維埃政權已在整個俄國建立起來。在烏拉爾地區,已經在埃卡捷琳堡和鄂木斯克建立了兩個極有影響的政權。但有2萬居民、27座教堂的托博爾斯克城卻仍充滿著古老宗教的狂熱。冬天和革命同時來到,這座城市已不再是世外桃源了。
、尼古拉和他的助手們每天都在分析得到的情報。他們對克倫斯基的慘敗進行著毫無結果的辯論。克倫斯基在率領殘餘部隊占領彼得格勒未遂以後,便逃之夭夭。而列寧仍然是他們議論最多的話題。他已不再指望已經拒絕他去避難的英國人,更不寄希望於美國人,雖然他們的艦隊已經集結在北極圈和符拉迪沃斯托克。
這些爭議不休的人們都坐在餐廳裏。在客廳裏的亞曆山德拉•費奧托羅芙娜現在很少過問政治。她正在給兒子阿列克謝打長統毛襪。那段時間,小家夥一有機會便到院子裏滑雪玩。
前沙皇的長女奧爾佳發現父親的心緒大為好轉,母親的臉上不知為什麽也放出了光彩。這使她大惑不解,於是她隻好請教忠誠的家庭教師吉裏亞爾先生,獲悉,原來沙俄舊軍隊有300名軍人來到季烏曼,準備用武力拯救沙皇一家。
但是,一切都成為夢想。
就在資產階級政府派員把前沙皇和皇後帶逃到距鄂木斯克城西100公裏左右時,騎兵押運隊被鄂木斯克蘇維埃成員攔載住,把他們關押到埃卡捷林堡伊巴切夫•托姆監獄。6個星期以後,沙皇的兒女們被接來關到一起。
每天早8時,沙皇一家都要起床,穿好衣服接受視察和點名。如果是交上好運,早點可能有黑咖啡和不新鮮的麵包。然後,他們一直要等到下午2點才能用上正餐,有時比這還晚。
他們雖說有一位女廚師和侍者,但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烹飪。食物是從蘇維埃的一個集體食堂弄來的。下午,前沙皇和他的女兒們沿著院牆散步。他們可以望見在監禁他們的這所監獄的屋頂上,有紅旗在飄揚,在距他們很近的耶穌升天大教堂大圓屋頂的十字架周圍,架起了機槍。有時,他們懷著某種興趣,傾聽著監獄四周生命和自由的聲音。
埃卡捷林堡是一座充滿活力的煤礦城市,大多數房屋都是木質的,隻有一層樓。共產黨人已牢牢掌握了這個城市的大權,契卡總部便設在市中心。監禁部隊已由契卡和工人赤衛隊替代。外衛是當地的工人赤衛隊,他們中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人因為他的命令死在前線的戰場上。他們因為他而吃不飽穿不暖,他們對沙皇一家充滿著仇恨。在前沙皇落入他們之手的時刻,顯然,他們是不會叫他活著再離開的。
當局已不再允許沙皇一家讀報,所以,沙皇一家全然不知外界的變化,隨後幾個月裏無情的鎮壓正在所有俄國監獄裏展開。但是,從柵欄另一麵的喧囂聲中,他們知道整個城市都在沸騰。一天下午,當一個衛兵跑來把他們帶回屋裏以前,他們甚至聽到一個男人高喊:“捷克人已到了季烏曼西部!”
原來,1917年9日,俄國九月社會主義革命取得了徹底勝利。這時,西方帝國、主義國家加緊了對尼古拉二世的營救活動,國內保皇派分子也在緊鑼密鼓地試圖幫助尼古拉一家逃跑。1918年5月29日,捷克斯洛伐克的匪軍發動叛亂,6月12日,叛亂匪軍企圖營救尼古拉二世。7月13日,蘇維埃執行委員會通過決議:不再等待審判,將羅曼諾夫一家處以死刑……
死亡向沙皇一家逼來。
7月16日,形勢緊張起來。尼古拉二世身邊的人都被調離。當他和女兒們在院子裏散步時,一陣陣不尋常的嘈雜聲告訴尼古拉,那是士兵在柵欄旁邊架設大炮和機槍。教堂圓屋頂上的機槍,正虎視眈眈地瞄準他們這個方向。他們接到命令,不許靠近柵欄,然後被帶回屋去。
傍晚,天還沒有黑下來,以往的活動已玩不起來,伊巴切夫宮沉浸在一片可怕的寂靜之中。沙皇夫婦和孩子們都已分別入睡。一個小時後,外麵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槍響聲……在驚慌失措之中,尼古拉二世被叫起,一隊赤衛隊士兵粗暴的將他們一家全部拽起來,然後要轉移到地方去。
從他們粗鄙的話中,尼古拉二世得知了一個令他喜憂各半的消息。一隊不明身份的人員武裝衝擊伊巴切夫•托姆監獄,更令那些赤衛隊感覺到恐慌的是,埃卡捷林堡城中,不少地方不時傳來爆炸聲,然後便是衝天而起的火光。
真該死,竟然有一隊白、軍趁機摸進了埃卡捷林堡城中。赤衛隊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作亂的白.軍,但是看上去規模隻怕並不少。
契卡那邊不但一直沒有派遣人員來支援他們,而且還從各處集中赤衛隊,以至於監獄的周圍守備都出現了紕漏。
“出了什麽事,爸爸?我們到哪去?”長女奧爾佳問他道。
“想叫我們離開這裏幾天,捷克人可能攻進了這個城市,他們一支離這裏很近,我猜想他們擔心有人來救我們。”很明顯,他很焦急,很興奮。
沙皇被迫退位已經有一年半之久了,從一位曾經掌握這個世界上領土最龐大,同時也是最具戰爭潛力的強國皇帝,變成了人家的階下之囚。他已經吃了太多的苦,現在眼看著自己可能脫困而出,以至於他差一點遮掩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動。
“從這兒走,”等在前廳的蘇維埃代表說道,“快點,不許交頭接耳,不許耽誤時間……”
“可是先生,我的孩子們,他們……”沙皇尼古拉二世試圖盡量拖延時間,但是他被那蘇維埃代表怒瞪了一眼,頓時閉上了嘴巴。
他們現在小命都攥在人家手裏,沙皇擔心蘇維埃政權會不耐除掉他們,隻好給家人使了個眼色。大家配合著盡量在赤衛隊能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的多拖延一些時間。
一盞馬燈照明,夜才剛剛黑去兩個小時,天空仍有一些光亮,馬燈似乎染上一層更深的藍色,印照出了一盞明亮的馬車來。
“快點,上車!”
一個赤衛隊員粗暴的推了皇長女奧爾佳一下,差點將她推倒。奧爾佳嚇了一跳,被扶穩之後,臉色蒼白的抱著弟弟,兩人率先上了馬車。
尼古拉二世遺憾的看了一眼遠處火光衝天隱隱傳來爆炸聲的地方,他感覺到了身邊這些人的不善,連忙推了皇後一把,讓她先登上了馬車,然後自己也爬了上去。剛上了馬車,車門就被一個赤衛隊員從外麵關上了。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車內一片寂靜。
“爸爸,我們會去哪裏?”
“噓,別說話,親愛的!”
皇後拉住了奧爾佳,剛要開口,才剛駛出沒多遠的馬車突然一個劇烈顛簸。
然後密集的槍聲響起!
“你們是什麽人~~~”
因為車門跟車窗都被鎖死,馬車內的沙皇一家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啪啪~~~”
槍聲持續了三四分鍾,很快就結束了。
就在馬車內的沙皇一家心驚膽顫的時候,馬車車門被打開,從外麵露出了一個人頭。
“沙皇尼古拉皇帝陛下?”一句不熟練的俄語。
一盞馬燈亮起,車內幾人被刺得睜不開眼睛。
“是,是我!”尼古拉二世心情驟然緊張了起來,皇帝陛下,這個高貴的字眼,已經很久沒有人來稱呼他了。
他眯著眼睛往車門方向看去,竟然是一個個頭略顯矮瘦的東亞人。
“我們是來救你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