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澤謙吉用了幾分鍾的時間整理了一下儀表，然後並沒有直接前去會見陸征祥，直覺告訴他，中國的外交部總長據說是那位鐵腕總統的心腹，今天他鄭重而來，恐怕來者不善啊！
當他來到自己辦公室時，日本領事館內負責京中地區情報收集的武官佐佐木衛門中佐已經到了那裏。
“公使先生，恐怕問題大了！”
佐佐木衛門中佐表情嚴肅，“外交部總長親臨，我們卻沒有收到一點風聲。我方才試圖聯係在外交部的內線，結果發現根本聯係不上。不僅外交部聯係不上，在陸軍部……國務院我們安插的眼線，都全部失去了聯係。方才從中央守備衛隊那邊傳來消息，天不亮就有人拿著陸軍部跟總參的命令，調走了兩個團的士兵。火車站那邊也傳來了消息，就在半個小時前，軍隊突然接管了火車站，目前所有火車除了已經發出的列車外，嚴禁火車於西安四站以內停靠……”
芳澤謙吉皺眉不安的走動著，“佐佐木君，你的意思是？”
“來者不善，從之前一個多月裏我們從截獲的情報來看，戰爭很可能要到來了！”佐佐木衛門麵色陰沉，如今的民國已經不比過去。他從12年就在北京阪西公館接受日本情報巨頭阪西利八郎的訓練，這些年來幾乎可以說是親眼目睹了日本多年辛苦打造的情報網絡，是如何一點一點在中國遭到滅頂之災的。過去幾年裏，他的恩師阪西利八郎死了，與他一同受訓的同學土.肥.原賢二死了，還有更多更多的日本情報人員死在了中國。根據他們掌握的情報，在過去五年裏，有372名日本人在中國意外死亡，其中341人被證實受雇於陸軍、關東州或朝鮮總督或參謀本部。
盡管日本也多次報複處死了為數眾多的中國特工，但也無法彌補日本在華建設多年情報網遭到重創的打擊。更有一個參股事實擺在眼前，民國已經建立了一支完善的反間情報隊伍，日本在華的情報工作越來越困難了。
佐佐木衛門的話，語芳澤謙吉心中的不安相符合，不過他根本不願意輕易做出這種判斷，因為它所代表的意義，他再清楚不過了。
“希望不會走到這一步吧！”他心裏也沒底氣，“佐佐木君，你立刻去聯係上海跟天津，順便向國內拍發電報，詢問下滿蒙那邊的後續處理……待我去會會那位大總統的心腹吧！”
“哈伊！”
“隨時準備好電報機，萬一……我希望國內能夠第一時間得到我們的警告！”
“哈伊！”
當芳澤謙吉帶著秘書跟翻譯趕到會客廳的時候，中國外交部總長陸征祥正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見日本公使來了，陸征祥站起身來，勉強從臉上擠出一些笑容，隻是卻十分難看。
芳澤謙吉心中一沉，他跟陸征祥是一類人，都是純正的文官出身的外交官，尋常兩人各自代表一方勢力交涉時，他們彼此還都是對對方有些欽佩的。若不是這幾年來中日兩國從民間到高層的敵視越來越濃，他們說不得還是能建立起友誼的。
“陸君，一大清早您就趕來我領事館，恐怕是有重要事務要與我進行交流吧！”芳澤謙吉盡管心中擔憂，仍然保持著一種風度。
“公使先生！”陸征祥麵無表情的回了一句，“實在抱歉一大清晨就來登門打擾，隻是本次拜訪涉及到我兩國要務，總統先生一再叮囑，我卻不得不前來叨擾！”
芳澤謙吉很有禮貌的與陸征祥以及他的隨員握手寒暄，然後很快轉入正題，為了維持鎮定自若的形象，他的問題是用日語提出來的，通過翻澤將其翻澤成中國話，而伍廷芳也很正式的用中國話回答了他的這個。問題，通過翻譯將其翻澤成日語。
“哦，那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要務？”
“公使先生，我是奉我國總統閣下的最高統帥令，前來向公使先生遞交國書。經我國政府調查，日本台灣殖民當局於去年至今的流感疫情中涉及對島上我華人同胞罔顧生死，致使數萬華人慘死疾病之中；今年三月朝鮮半島混亂中，日本朝鮮殖民當局涉及屠殺及劫掠我中華民國公民一十七人，致使其財產損失超過七千元；在過去三年中，日本帝國所屬海軍多次撞沉、擊沉或非法扣押我國漁船商船，致使我國損失逾百萬；同時，日本帝國還在一個月前，公然派兵潛入我國境內，炸毀我國重要之軍事交通設施。”
“我國多次向日本帝國提出嚴正抗議，在多次與日本帝國交涉未果後，根據我國憲法第三條、憲法第十七條、憲法第五十一條、憲法第一百七十四條，國防法第五條、國防法第十二條、國防法第三十九條。我國最高統帥李漢總統以召開緊急內閣會議並做出的決定，從西元1919年4月20日淩晨六點鍾起，我中華民國正式與日本帝國中止外交關係進入戰爭狀態。並向日本所有駐華外交官發出驅逐令，限其於七十二小時內離開我國境內。所有日本在華僑民，也必須在七十二小時內離開我國境內，一旦超過時限，我國政府很難保證這些日本僑民的生命及財產安全。這是國書，請您接好了。公使先生，有關我國政府的決定，外交部及國務院已經分別派出代表，通知在華所有國家大使這一消息！”
陸征祥的話，宛若千斤重錘一般，狠狠地落在了芳澤謙吉的心頭上，令他呼吸頓時粗重了起來，眼前猛地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的未來以及遠東的和平。整個亞洲最強大的兩個國家走向了戰爭跟隊裏，不僅遠東局勢將徹底混亂起來，這個短暫贏得了世界上最安全地區稱謂的地方，也將步上了歐洲的後塵，走向了戰爭之中。
腳下的這個國家已經不同於他過去的認識了，是的，自辛亥革命之後，這個國家的發展速度太快了，崛起速度也太快了。而如今，它已經具備了於日本一戰的實力，這一戰打響之後，日本就算是贏了，恐怕也是慘勝。說不得還要再落得當年日露戰爭之後日本的下場，整個帝國背負上了沉重的包裹，足足十年多的時間，才借助著歐戰的順風車，解脫出來。
而以後，恐怕就沒有那麽好的機會了。
等等……
他的腦袋裏發散性的絲毫了一陣，突然間回憶起了自己疏忽的一段話。
“從西元1919年4月20日淩晨六點鍾起，我中華民國正式與日本帝國中止外交關係進入戰爭狀態……”
他終於想起了自己所疏忽的是什麽了，他努力往會客廳一角的機械鍾那裏看了一眼，這個交戰時間，赫然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這麽說，戰爭已經爆發了？”芳澤謙吉陰沉著一張臉，聲音十分冷漠，不再刻意去裝什麽政客的笑容了。
陸征祥沒有回話，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手持著國書一動也不動，仿似一個木頭人一般！
“很好，請陸總長轉告中華民國總統閣下，作為大日本帝國駐華外交官，我代表我大日本帝國，接受你國國書，自今日起，你我兩國正式處於戰爭狀態。陸總長若是沒事請離開吧。你我兩國如今正處於戰爭之中，請恕在下得罪，就不招待了！”
芳澤謙吉冷冷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做出了一個送客的手勢，然後率先走出了會客廳，前去電報處，希望盡快將這一消息傳回國內。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盡管他不相信，但是從中國人遞交國書的時間把握來看，他們很可能在此之前便不宣而戰，打了日本一個措手不及。盡管對帝國很有信心，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有信心的時候。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陸征祥目視芳澤謙吉遠去，心裏深深歎了一口氣，才在日本領事館內，幾個表情冷漠甚至已經帶上了敵意的日本人目光下離開了日本領事館，然後發動了汽車，往國會趕去。
他也不希望中日兩國之間爆發戰爭，尤其是這兩個國家之間，是中國稍弱一些，綜合國力跟軍力上，都比不得日本的情況下，戰爭爆發。但是，總統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遠東太小了，這個狹小的地域裏同時站著中日俄三個有誌於成為地域霸主的強國，還有一旁同樣擠了進來虎視眈眈的英法美等列強國家。
這種獨特的情況，決定了遠東地區的混亂絕不會差於號稱歐洲火藥桶的巴爾幹地區。
甲午中日戰爭、1904日俄戰爭、1914中日衝突、1916中俄戰爭都是最好的正名，民國過去在滿清的腐朽統治下已經差了日俄兩國太多，要崛起重新回到強國之林中，必須要踩著日俄兩國的屍體前進。
在1916年的中俄戰爭之後，俄國爆發的革命令短時間內民國不需要去擔心這個大敵。那麽剩下的敵人就隻有日本一個了。
這是一場決定了國運的戰爭，一旦民國擊敗了日本，民國便能重新回到世界強國之林中，就算是成為遠東地區霸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這一戰，必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