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了餘慈指令,朱文英雖不知其意義何在,仍是依言認真準備。兩天之後,趁著裏麵窮奇再一次脫崗,蒙了麵目,正式潛入移南園救人。
畢竟是一處公眾所在,園中防護幾等於無,再加上一分運氣,前半途相當順利,唯一一次出手,就是將與萬全同處一室的守衛擊昏,奪了人出來。
但好運氣到此結束。
窮奇絕不是真的蠢貨,以大妖對生靈氣息的敏銳感應,整個移南園其實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他正趴在女人身上也一樣。
他大吼一聲,就那麽赤著身體,破屋而出。人未至,凶悍暴烈的氣息已撲麵而來。
朱文英與窮奇相比,修為上肯定有差距,然而重器門的傳統,從沒有真正拿修為說事的。稍一感應,就知不敵,朱文英卻並不慌亂,騰出右手虛握,便有一杆長約四尺的短標槍憑空呈現,隨後她振臂投擲,破空無聲。
如此法器,實在少見。窮奇外表粗魯,心裏足夠狡猾,閃身就要避開。哪想到標槍至半途,便有電火爆射,扭曲的電火有如巨蟒,在虛空中蜿蜒躥動,鎖定他的氣機,硬纏上來。
電火殺傷且不說,與之相對應的雷爆之音,當真是震耳欲聾,音波激震之下,華嚴城的總體防禦禁製都給驚動,相比之下,前幾日園中私人尋仇的爆響,簡直就是蚊子哼哼。
響聲一過,差不多全城都騷動起來,一時間,華嚴城中不知亮起多少道遁光,那聲勢連窮奇都呆了下。
此時他掙脫了電火巨蟒的捆縛,再想著抓住目標,卻見虛空中閃亮起比電火還要燦爛的符法靈光,那蒙麵女修周圍,一圈符紋分形閃爍,搭成了玄妙的圖案,但她本人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動作,倒是臂彎裏昏迷不醒的萬全身上,莫名覆上一層貼身軟甲,分明還是女式的。
軟甲上似乎也有符紋流動,與虛空中已成型的符陣交接,又是靈光衝擊,萬全就在這燦爛的光華之下,憑空消失,形影全無。
虛空符陣隨生隨滅,那蒙麵女修卻還留在這裏,想來是符陣承載有限的緣故。
另外,這是虛空挪移之術?
窮奇噝了一聲,如此符法,已經超出了法術的範疇,進入了神通的層麵。
他不傻,也許世上很多宗師人物,掌握此法,但就是四大門閥,怕也無法輕易做到讓區區一個還丹上階,隨時隨地發動的地步。
他讓蒙麵女修這一手給驚了,可是話又說回來,在眼皮子底下,讓一個重傷垂死的人逃走,和重重挨了一耳光也沒什麽區別。
情緒流過,戾氣充斥胸膛,此時雖是四麵人聲湧動,他也沒有回避的意思了,看蒙麵女修,鎖了氣機,他切齒而笑,隨即發力前衝。
朱文英麵對赤條條衝過來的凶戾大漢,毫無懼意,隻一晃,另一杆標槍入手,卻不急著投擲,持在手中,蓄勢待發。
可也在此時,耳邊聽得一聲低叱:
“回去!”
伴著叱音,窮奇和朱文英都是一怔。便在此時,虛空中暗影倏閃,朱文英麵上一涼,蒙麵巾已化成飛灰,顯露本來麵目,至於窮奇,則是被人硬按下去,斜栽進下方的花池裏,沾了一身淤泥。
受到如此對待,窮奇竟是哼都沒哼一聲,隻是在水中重重一擊,濺起大片水花,權做撒氣之用。
蒙麵巾已被揭去,朱文英倒是沒有再徒勞遮住麵孔什麽的,隻是將防禦的架勢擺得更緊,盯著那突然現身的美婦人。
這是花娘子。
混亂之後,該來終於都來了。餘慈本是不緊不慢地和白蓮一起出來看風景,但見到半空中那已經不再遮掩麵目的女修,臉上便是劇變。
“怎麽回事?”
遠遠聽到聲息,扭頭又看見餘慈那真切無比的驚怒表情,朱文英不屑回答,雖是如此,雙方的態度卻是遙空配合得天衣無縫。
有這個就好說了,花娘子會因為一個垂死奴仆的去留,直接撕破臉嗎?縱然這奴仆後麵牽扯到幾個極其重要的人物?餘慈期待花娘子的反應。
不過,在此之前,於情於理,他都要先擺明一個態度,瞬間的驚怒之後,他又恢複了冷臉:“有誤會?”
沒人答他,包括朱文英也是如此。如此態度,明眼人一看,就不是正常的主仆關係。
此時四麵遁光將至,花娘子卻是璨然一笑,先一步飛下來,朱文英緊隨其後,都到了餘慈這邊。
花娘子笑盈盈地詢問:“九煙大師,這一位……”
“文英是我結識的一位前輩,贈來的家人,性情是極好的。”
以九煙的性格,勢必不會說出太軟的話,餘慈點到為止,很好地表現出一個不知情,但本能護短的態度。也多虧當前窮奇被花娘子勒令隱身,否則一來二去,真可能杠上。
花娘子仍是笑吟吟的,見不出什麽怒色:“如此標致的美人兒,性情自不會差了。不過剛剛這事兒……”
她似乎怕餘慈不知究竟,三言兩句將事情經過道出,隨後聲音又壓低了些:“九煙大師這兩日一直盡心竭力,與白蓮師妹煉製香料,當是不知,事涉之人,正是我說過的,寶蘊的弟弟或情郎……”
這裏挑撥離間的味道就很濃了,所以話裏露出的不是心思,而是態度。
餘慈很好地做出反應,一驚扭頭,低喝道:“文英?”
朱文英不會拆他的台,但也懶得做戲,保持端正的站姿,一語不發。
餘慈就順水推舟,維持著冷臉,轉向花娘子道:“這事兒我回去會查個明白……告辭!”
他一供手,拂袖而去,幹脆利落,朱文英自然跟在他後麵。花娘子也未阻擋,稍一欠身,任他離開。
見二人身影不見,花娘子纖長的手指在自家朱唇上輕點,覺得很有趣兒:“明明都要過關了,這人怎地又多了嫌疑?虛空挪移之術……還是以符籙發動,白蓮師妹,你可知是哪一家?”
白蓮保持沉默,但微蹙的眉心,顯出她也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