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玄門精於符,魔門精於術,釋教精於咒,儒宗精於意,雖不能說是鐵律,但也具有普遍性。花娘子和白蓮的思路,自然都往玄門方向靠,不過越是這麽想,選擇的餘地越少,像八景宮之流,又怎麽可能和九煙這等人搭上關係,並贈以美婢……這不合情理。
沉吟片刻,花娘子見飛來的修士越來越多,不得不暫時中止思路,用出她八麵玲瓏的本事,前去安撫,
這事兒沒說的,肯定要先吃個悶虧,否則就是和九煙撕破臉,那樣可沒有半點兒好處。
白蓮不適合在這種場麵出現,就先回了丹室,不過並沒有繼續研究如何製香,而是考慮今日之事。但也就是小半個時辰後,花娘子闖了進來,打斷了她的思路。
“有線索了。”
花娘子唇角微翹,心情倒還不錯。她在外麵招呼,也不是白做的,正好趁著人多嘴雜,收集信息。在華嚴城,隻要她有心,什麽消息打探不出來?
“長青門裏傳出,那文英確是四天前剛到城中,自己找上門去,甘願為婢。她投擲標槍這手,相當有趣兒,有人曾在北方四城見過,印象深刻。那是一個叫重器門的門派……記得麽?”
“重器門?”三個字在白蓮唇齒間流動,這個名字,花娘子曾經提過一回。
“近十年冒出來的,風頭最勁的新興堂口,招兵買馬非常嚴格,但凡加入,都會贈予一套符紋重甲,主要勢力範圍在無拓城一帶,與天奪宗不甚友善。其門中有一種多人同使的符陣,其功能就是中短距離虛空挪移。”
花娘子在北荒多年,對此地的大勢,了若指掌,但在千千萬萬個堂口中,她能注意到重器門,卻是因為別的緣故:“重器門曾參與劍園之事,其門主更是直趨界河源頭,據說是一直堅持到最後,但具體的消息,離塵宗把得很嚴。”
白蓮不說話,等著花娘子後麵的消息——她深知這一位的性情,若不是弄得周詳,又怎會說出來?
果然,花娘子笑道:“重器門中,有一位女修,常年著軟甲,戴雷公臉麵具,為門主親衛,精於符籙,名字便是文英。而此人,幾日前曾經進出過豐都城的圓光閣。”
圓光閣如今是誰的落腳地,白蓮自然知道。
花娘子也沒講完:“圓光閣那裏,湛水澄早就離開,如今那裏不過是她的一個侍婢,據說是專門等著九煙出關。嗯,我有沒有說過,九煙和湛水澄的交情……至於湛水澄,在北荒地界,停留過兩個地方,一個是豐都城,另一個,就是無拓城!”
湛水澄,蕊珠宮。
室裏一時靜下,良久,白蓮終於開口,聲音輕淡,話題卻是遠去萬裏:
“菩薩和羅刹神主都曾言道,太玄魔母是十數劫以來,最解悟天道教化之人,所擇弟子如羽清玄、湛水澄都是天縱之資,驚世之才。與蕊珠宮衝突,若不是因緣巧合,早埋一顆棋子,當年恐怕就讓羽清玄就勢登入地仙境界,遂了太玄魔母的心意。如今羽清玄傷勢將愈,便是大劫法,也能有地仙的威脅。”
花娘子臉上一貫恣意的笑容收斂:“菩薩法眼無差。”
白蓮想再說點兒什麽,但最終隻是道:“事涉蕊珠宮,我們不能用力太過。”
“若是能在九煙下點兒功夫,就像當年在蕊珠宮……也不錯的樣子啊?”
“九煙非常人。”
“能讓湛水澄另眼相看的,怎麽也不是凡人。師妹覺得如何?”
白蓮不答,反問回去:“師姐怎麽想?”
“不外乎七情六欲。”
花娘子逐一屈起纖指:“他不要香料配方,這兩日對製香也不甚癡迷;沒有要步虛術,可能是自有準備,也可能是看不上眼,這個可以嚐試;至於玄真凝虛丹,雖然他是收了,可看這幾日,他也不像是真正壽元將盡的樣子。你那邊如何?”
“不見得有什麽色欲,倒是忌憚戒備的心思居多……也太多了。”
“哦?”
花娘子知道,白蓮天資獨具,又由大黑天佛母菩薩親傳“無垢蓮華”法門,曰“生於汙泥中,妙開潔淨花”,修煉到極處,但凡是針對她的一切微毫念頭,都瞞不過她的感應。
白蓮如此說,自然是能信得過的。
“他對你的戒心很重……莫不是心裏有鬼吧。”
花娘子笑吟吟道了一句。若九煙是這般態度,想要拉攏就比較困難了。概因她們這邊能給的,蕊珠宮一樣能給,當然,也不是不能做,隻是付出的代價,未必值得。
相比之下,倒是另一位,更惹人關注:
“那陸素華前日回絕了師妹的麵議之請,此時卻是在哪兒?”
北荒之事,不過枝節爾。教中大事,解決的根子,還是在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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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不錯。”
餘慈對朱文英的應變能力、決斷力都很滿意。能想到用虛空挪移之術,先一步將萬全送回,更是心思縝密,準備周詳。
萬全還在昏迷中,看上去奄奄一息,寶蘊見此,全然忘了一切,撲上去察看,餘慈很清楚,那天河祈禳咒,已經快被萬全用到了骨子裏,雖然以其修為,還遠遠引不動天上星力,但在餘慈的許可下,他卻能借助承啟天中轉,所以,小夥子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性命之危。
倒是餘慈這邊,必須要調整心態了。
他必須要小心,不隻是小心移南園那邊,更要小心陸素華。
將寶蘊、萬全這兩個敏感人物搶在手裏,就是個純潔無瑕的嬰兒都要被懷疑,遑論是他?
將兩人接來,就要有給陸青做擋箭牌的覺悟。
這時,寶蘊或是見萬全昏迷太久,心下惶恐,忽地跪行過來,拽著了他的褲腳:“煙爺,請您救他一救。”
餘慈還是首度見她如此不顧尊嚴,伏低做小,可心中隻有苦笑:
救誰?且不說如何去救,救了萬全,你的性命還要不要?
這話自然不會說出來,但餘慈還真要感謝寶蘊,給他一個機會。又看了眼朱文英,現在是透露訊息的時候了:“這段時間你且小心些,折磨這兩人的魔頭,可不是好相與的。”
朱文英用奇怪的眼神回敬:“魔頭?”
一語既罷,她忽地醒悟,麵色轉為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