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宴可以說歌舞升平,絲毫看不出朝中百官有什麽不和諧之處,大家在席間相互之間大拍馬屁,不時的會有重臣或者老臣起來上前像趙昀以及楊太後敬酒,說些吉祥的拜年話,少不得也會得一些賞賜,而且諸臣為了討得太後和新君的歡喜,也都各自準備了禮物,在這個時候也紛紛呈了上去,擺在了趙昀和太後的麵前。
大家一個個都陪著笑臉,一副相安無事的樣子,至於心裏麵都在想什麽,恐怕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總之高懷遠知道,這裏沒幾個人是老老實實的吃酒的,能到這裏的人自然各有所圖,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
仔細看一下之後,高懷遠還是看出了一些奇妙之處,雖然殿中坐滿了群臣,但是似乎是有意無意之間,大臣們坐的位置卻很是有點微妙,不知不覺的狀態下,便形成了三個小圈子,什麽人坐在什麽位置,其實大致就看出了他們所傾向的勢力。
但是這種情況並不是太明顯,像高懷遠和鄭清之,就沒有聚在保皇派的圈子裏麵,而是都無意間選擇坐在了傾向於史彌遠的這些文武大臣之中,和他們說笑打屁,顯得很是熱情,這也是鄭清之在入殿之前提醒高懷遠的事情,所以大家目前看來,還遠沒有達到涇渭分明的程度,看似保持著一團和氣,也是為了麻痹一下史彌遠一黨,省的這個時候被他們一黨警覺起來,一股腦將他們排擠出朝,那樣的話,趙昀恐怕就慘了,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大宴一直進行到了深夜,內侍省安排的各種演出換著花樣的上演,並且逐漸將宴會的氣氛推向了高峰,楊太後也少有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時不時的會和身邊的一些人說笑一番。
而趙昀也聽從了鄭清之的勸誡,時常主動起身,給史彌遠敬酒,表示他對史彌遠的感激之情,讓史彌遠坐在上手席上好不春風得意。
高懷遠自然少不了也端著酒壺四處亂竄,到每一張桌子邊,向他認識的文臣武將們敬酒,大家也都知道現在高懷遠的身份很是為妙,一方麵他是史彌遠非常信任的武將,另一方麵他也是聖上極為貼心的大臣,所以每逢高懷遠過去,眾臣都紛紛回敬於他,對他表現的甚為客氣,其中甚至有人對他露出了獻媚的神態,迎奉拍馬的話如同潮水一般朝他湧來,搞得高懷遠還真是差點架不住,出去大吐一場,幸好他的酒量還算是非常可以,所以一圈轉下來之後,愣是沒被當場放翻。
即便如此,高懷遠還是喝了個頭重腳輕,腳步輕浮,回到他的桌上之後,夏震才笑道:“高大人果真是好爽之人,如此一圈也敢轉下來,要是換作我的話,恐怕一半都走不到,就要被架出去醒酒了!”
同席的方書達感念於高懷遠幾個月之前對他的幫助,要不是高懷遠冒死出去勸他的話,這會兒保不準他已經屍骨早寒了,而且事後還幫他在史彌遠麵前說項了不少,才使他得以脫罪,沒有升官,起碼也沒有挨揍,繼續留在京師裏麵當他的步軍司都指揮使,所以現在的方書達對高懷遠可以說是感激不盡,一看到他喝的臉紅脖子粗回到桌子前麵,便連忙給高懷遠布菜,並且讓內侍給高懷遠趕緊送醒酒湯。
“早聞高大人好酒量,今日一見果真不假,來來來,趕緊吃點東西,這麽喝下去的話任誰也撐不住呀!”方書達一邊給高懷遠忙活著布菜,一邊讚許道。
但是其他人可就不這麽看了,像夏震這些人這段時間對高懷遠的飛升可以說有點眼紅不過,他們現在官已經升到了頭了,想要再升一級都難得要死,可是卻眼睜睜看著高懷遠從一個小小的侍從,三年間便飛升到了五品大員上,如何不讓他們羨慕呢?
於是這幫人這會兒動了歪腦筋,一邊連誇高懷遠酒量厲害,卻又一邊紛紛起來對高懷遠敬酒,高懷遠心道這幫孫子真是損到家了,居然趁機打衰雞,想要將他當場灌翻讓他出醜,於是連忙起身推讓,但是這幫家夥不依不饒,說什麽他們都是身為武將,豈能不好好痛飲一場,拉著高懷遠無論如何都要接著喝下去。
如此一來方書達站在了高懷遠一邊,主動攔住了這些人,和他們對飲了起來,高懷遠一碗醒酒湯喝下去,腦子便清醒了許多,眼看方書達架不住這幫人的狂轟亂炸,於是便也衝了上去,男人嘛!有時候喝酒也是一種比試,說什麽也不能弱了氣勢。
於是他們這一桌人漸漸的便成了大殿之中的焦點,一幫武將推杯換盞的比拚起來,聲音難免會壓住別人,他們的勸酒之聲很快便壓住了大殿裏麵的其他人的聲音,一些文臣們扭頭望去,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小聲罵道:“到底還是一幫粗鄙之人!”
可偏偏一個人的聲音就落在了正在勸夏震酒的高懷遠耳中,於是高懷遠立即來了氣,端著酒壺便找到了那個小聲罵他們的文官,低頭看了一下認識這廝,居然腦子裏麵靈光一閃,想起了這個人他曾經見過,而且對這個人的印象頗深,原來這廝正是好多年前,曾經到襄陽趙方那裏,告他了一個黑狀,以至於最後趙方將他貶回了大冶老家的那個姓錢的家夥,他到了臨安之後,忘了這個人,而且也沒和此人有何聯係,故此直到現在才見到這個家夥。
這一下算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了,想當年這廝不過是一個小官,卻跑到襄陽替那個被高懷遠所殺的周縣尉說項,以至於讓高懷遠不得不中斷了軍旅生涯,被趕回了大冶縣去,沒成想這個時候會在這個大殿裏麵碰到這廝,這一下高懷遠不能放過這廝了。
於是高懷遠來到他的麵前,一臉笑意的說道:“錢大人請了,不知錢大人可否還認得在下呢?”
這個姓錢的家夥以前也算是史彌遠一黨的人,但是這家夥有些迂腐,而且不太討人喜歡,所以後來便被史彌遠弄到了集英殿裏麵當了個編撰,等於是給他了個閑差,就這麽供了起來,成了個無人問津的閑人。
他以前因為親戚周縣尉被殺的事情,專門跑了一趟襄陽,要整死高懷遠為周縣尉報仇,但是最後因為趙方的維護,隻是將高懷遠逐出軍中,趕回了大冶老家拉倒,使他隻能悻悻的返回了都城。
這麽多年過去之後,這個姓錢的家夥早已風光不再,這兩年來,更是聽聞了高懷遠的事情,對於高懷遠如此飛黃騰達的境遇頗為不忿,覺得高懷遠走了狗屎運,今天看著高懷遠和眾人推杯換盞甚是拉風,所以忍不住罵了一聲,他哪兒料到高懷遠居然是個順風耳,一下聽到了他的這句罵人的話,居然扭頭就找上了他,還一下認出了他,當即老臉便成了豬肝色。
他即便是迂腐一些,但是也不代表他傻呀,現在高懷遠是京城裏麵什麽人,他自然清楚,而且人家已經是五品大員了,官職還高於他一級,更是史相和聖上跟前的紅人,他哪兒得罪得起呀!
於是趕緊一臉尷尬的站起來抱拳給高懷遠見禮:“下官當然還記得高大人,多有得罪,還望高大人多多見諒!”
高懷遠裝迷糊道:“咦?我倒是忘了錢大人何時得罪過我了!倒是剛才我聽到錢大人說我等武夫粗鄙,不知道可是聽錯了嗎?”
高懷遠故意今天要整一下這個姓錢的家夥,直接將他剛才小聲所罵的話大聲的說了出來,這一下夏震那幫人一聽可不幹了,他們都是武將出身,這廝罵武夫粗鄙,豈不是等於連他們一起罵了嗎?於是當即一群人就把眼睛給瞪了起來,有個武將還喝多了,當場便擼胳膊挽袖子的要過來用拳頭找這姓錢的理論,幸好被人給拉住了,要不然的話,今天的大宴就算是徹底被他們給攪和了。
這個姓錢的一聽臉就嚇白了,今天能坐在大殿之中的這些武將,其中不少人是他招惹不起的人,他剛才忍不住罵了一句出來,結果被高懷遠這麽一吆喝,他便等於把朝中所有武將都給得罪死了,以後他還怎麽在京城裏麵混下去呀!
於是他趕緊辯駁道:“高大人一定聽錯了,下官豈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可偏偏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坐在這個姓錢的一桌上的一個大臣,顯然和這個姓錢的不對路,居然落井下石道:“錢大人乃是耿直之人,有什麽說什麽罷了,高大人就不必和錢大人計較了!”
這一下算是把姓錢的這個家夥給證死了,那個人的話擺明了是作證,這個姓錢的剛才確實說了這話,一下就將姓錢的給逼到了死角之中,氣的姓錢的吹胡子瞪眼的瞅著那個說話之人,恨不得撲過去掐死那廝。
高懷遠嗬嗬冷冷一笑道:“原來錢大人瞧不起我們這些武將呀!但不知錢大人為何會瞧不起我等呢?可否直言相告,也讓我等以後可以引以為戒,省的再落得你的辱罵呢?”
姓錢的這會兒恨不得一頭撞入地下去,來個土遁逃走拉倒,這會兒別的桌子上的武將也將目光投注了過來,假如能用眼神殺人的話,這幫人這會兒恐怕已經把姓錢的給殺無數次了,他也知道高懷遠認出他便沒好事,這是故意要讓他激起眾怒,以後無法在朝中立足了。
他這會兒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高懷遠的話,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隻要開口,就要得罪人,逼得他險些心肌梗塞,當場摔倒,直把他逼得麵紅耳赤,實在無話可說,於是一拂袖扭頭便走,走到了太後所在的桌子下麵,跪倒稱道:“太後娘娘,下官不勝酒力,此時身體不適,不能陪太後娘娘繼續歡宴下去了!臣特來請退,望太後娘娘準下官離殿!”
太後對這個姓錢的不熟,見到他來請辭,便揮揮手道:“愛卿假如身體不適的話,盡管先退下休息吧!”
那個姓錢的於是立即提著袍子跟逃命一般的朝殿外跑去,高懷遠還在後麵提著酒壺叫了一聲:“錢大人好走,可不要摔著了呀!”
誰知他的嘴還真夠毒的,話音一落,那個姓錢的便一腳踩住了自己的袍子前擺,一頭便撞了出去,腦袋直接搶到了台階上,骨骨碌碌的便滾了下去,引得一群大臣的驚呼,而武將們則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個姓錢的摔的七葷八素的,腦袋都搶出了血,也顧不得擦一下,爬起來提起袍角便飛也一般的踉蹌著躥了出去。
有了這個插曲之後,夏震等人也就不再灌高懷遠喝了,不管怎麽說,高懷遠今天算是替他們這些武將出了一口惡氣,算來以文武之分上麵,他們總要被文官騎在頭上拉屎撒尿,他們也算是一路人了,今天能出一口氣,對他們來說,頗有點爽快的感覺,再看高懷遠就可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