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德秀坐在他的書房裏麵,翻著書,但是心緒卻很不平靜,根本看不進去,這兩天的事情他都已經聽說了,鄭清之開始動手要解決高懷遠的時候,他還親自出門到皇宮裏麵走了一趟,但是因為宮門緊閉,他無法見到趙昀,不得不掉頭回家,回來的路上城中便已經大亂了起來,好在都知道他真德秀的為人,官兵倒也沒難為他什麽,還派人把他護送回了家,但是他不放心城中的事情,回家之後派家人出去打聽事情的發展。
後來他的家人被官兵抓了起來,晚上的時候問清楚了他家人的身份之後,又給真德秀送了回來,後來真德秀便從一些人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真德秀當即在家便破口大罵高懷遠是個逆臣,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率軍逼宮,當場還拔了寶劍,要去砍了高懷遠,後來被家人給奪下了寶劍,把他關在了家中。
真德秀冷靜下來之後,想明白了事情的原由,不由得為高懷遠的心機之深感到害怕,這件事從頭至尾,應該說都在高懷遠的把握之中,鄭清之他們這麽折騰,都沒有能把高懷遠扳倒,反倒在最後的關頭,被高懷遠奮起一擊狠狠的反擊,打了個人仰馬翻。
這說明高懷遠並非是一個真正的忠臣,其實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應對所有對他的威脅了,這一次皇上趙昀和鄭清之其實也是給他了一個奪權的借口,讓他暴起掌控了朝局,這讓真德秀以前對高懷遠的好感,一下子便全盤被打翻了。
當得知皇上下旨讓他接替鄭清之當右丞的時候,真德秀立即便表示拒接聖旨,並且提出辭官返鄉的要求,後來紀先成又來替高懷遠遊說,也被他罵了回去。
今天高懷遠又來找他,他幹脆閉門不見,給高懷遠一個閉門羹,他反正是打定了主意,大不了你姓高的把我真德秀也抓到牢裏麵去,大不了殺了我,但是我也不替你出頭做事。
可是說來容易做起來難,真的做罷了之後,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他上下也是有不少人口的一家人,萬一高懷遠這個匹夫發起狠來,六親不認給他來個滿門抄斬,他也真沒辦法,畢竟這牽扯到他一家老少的性命,所以他也安心不下來。
“來人!去看看那個小人的走了沒有!”真德秀實在是看不下去書了,一把將書丟在了書案上麵,對書房外麵的下人吩咐道。
“老爺!高大人沒有走,他和紀大人就坐在咱們門口的台階上一直在等著老爺接見他們!”下人根本沒有去查探,直接便告訴了真德秀。
“什麽?他們就坐在門口?”真德秀一下站了起來,對下人問道。
“是的,從上午他們來,就一直沒走,連午飯也是坐在咱們院門的台階上吃的!”下人立即又回答道。
真德秀差點被氣樂了,站起來走到書房門口朝大門處看了一眼,他沒想到高懷遠居然會這麽做,畢竟現在高懷遠可是手握全國兵權,而且完全可以說是掌握著文武百官生殺大權的人了,可是他居然會這麽耍賴,賴在自己家門口不走。
但是真德秀還是沒有妥協,擺擺手道:“不管他們,讓他們坐著去,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堅持多久!哼!”
天黑之後,院外開始響起了打更人敲打梆子的聲音,到了二更天之後,真德秀又問高懷遠走了沒有。
“啟稟老爺,高大人還沒有走,紀大人倒是先走了!還讓人送了一床被子,裹著就坐在咱們家門口的台階上!”
真德秀真的被氣樂了!於是開口道:“這個匹夫,這是在耍無賴呀!不要理他!讓他睡在門口好了!”
天亮之後,管家過來找到起床的真德秀說道:“老爺!高大人昨晚就在咱們門口睡了一夜,這會兒讓人送來了水,正在洗漱呢!”
“不理他!讓他隨便!”真德秀也有點上了牛脾氣。
又是一個中午到了之後,管家對真德秀說:“老爺!高大人還在門口,他開始吃飯了……”
“不管他!隨他去!”
到了晚上之後,管家又對真德秀說:“老爺!高大人讓人抬來了一張床,就堵在咱們家門口,躺下睡了!”
真德秀煩得要死,擺擺手說道:“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總之我就是不見他!”
當第三天天黑的時候,管家又找到真德秀說道:“老爺!咱們家沒菜了!要出去買菜!您看高大人居然弄了個帳篷,搭在咱們家門口……”
真德秀這次真被高懷遠打敗了!他見過臉皮厚的人,但是還真是第一次見到臉皮這麽厚的,他高懷遠現在可是大宋跺跺腳都會讓大宋顫三顫的人物了,居然為了見自己,如此愣是寸步不離的在他家門口賴了三天三夜,連他家的菜都沒得吃了!
這個時候真德秀的夫人小心翼翼的走出來對真德秀說道:“官人!能否聽賤妾一言?”
真德秀和他的夫人關係相當和睦,兩個人曆來相敬如賓,他的夫人從來沒過問過他的事情,但是今天卻少有的出來想和他談談。
於是真德秀讓管家先出去,坐下之後對夫人說道:“夫人有話就直說吧!”
真夫人於是走到真德秀麵前輕聲說道:“朝中的事情賤妾這兩天也都聽聞了!雖然賤妾隻是一個婦人,但是賤妾也有一些想法,想要對官人說一下,不知當將不當講!”
真德秀看夫人說的鄭重,於是點點頭道:“夫人隻管講吧!”
真夫人立即說道:“那麽賤妾就直說了吧!其實賤妾和府中許多人都有一個想法,覺得大人如此對待高大人有些不妥!”
“哦?有何不妥?”真德秀一皺眉。
“官人且聽賤妾把話說完!雖然這次高大人做的有些過分,但是賤妾以為,高大人也是出於自保,雖然自古都有這麽一說,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高大人這些年來所作所為卻是天下人所共知,至於他都做了什麽,賤妾不用說官人也都知道!
此事假如說有錯的話,那也是鄭黨和聖上有錯在先!……”
真德秀聽到這裏立即驚了一下,趕緊嗯了一聲,打斷了夫人的話,真夫人嚇得趕緊低頭道:“官人原諒!”
“罷了!夫人接著說吧!這種話在外人麵前,萬萬不可再提起了!”真德秀無奈的擺擺手道,因為他自己也心裏麵清楚,夫人說的並沒有錯,但是還是提醒道。
“多謝官人!雖然高大人這麽做確實有違做臣子的身份,但是以官人來看,一個活著的高大人比起慷慨赴義被扣上謀逆的帽子冤死的高大人,又該是哪一個與國有利呢?”真夫人接著說道。
真德秀皺皺眉頭看了一眼他的夫人,說道:“夫人有話盡管直說吧!”
真夫人直起腰鄭重的說道:“官人,賤妾愚鈍,但是也認為假如這個高大人是個奸佞之徒的話,他大可不必如此對待官人,想當這個宰相的人天下可以說有的是,即便隻是他的嶽丈魏了翁,以他的聲譽,也足可擔當此職,可是高大人卻還是執意要請官人出任此職,官人拒不接受,他起碼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大可不必如此屈尊天天守在我們家門口,換作旁人甚至可能會惱羞成怒害了我們全家,而他卻甘願如此被官人羞辱,卻並未冒犯我們一家的舉動!所以賤妾並不認為高大人就一定是個佞臣!
賤妾也奉勸官人,即便不為我們全家性命著想,起碼也為天下百姓著想一下,一旦換作一個無能之輩,來擔綱這個右相之職,那麽對天下百姓來說,豈不是一件壞事嗎?想當年劉玄德為了請出諸葛先生,三顧茅廬,可是現在高大人寄居我們門前,恐怕也隻能如此了!所以賤妾以為,官人大可不必如此於高大人劃清界限,還是應該為天下人著想一下!出任這個右相為好!”
“這個……!”真德秀一撫自己下頜的美髯皺眉道。
想了一下之後,真德秀的態度似乎有些明顯的軟化了下來,對夫人說道:“夫人且先回房去吧!此事容為夫再想想看!”
真夫人一看真德秀態度已經有所軟化,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麽了,給真德秀施了一個萬福,款款的退出了真德秀的書房。
真德秀覺得腦子裏麵亂哄哄的,一邊他還在惱怒高懷遠身為臣子,卻作出這樣的事情,一邊卻又在為高懷遠辯解,接著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多年之前,他被史彌遠逐出京城的時候,高懷遠和紀先成十裏相送,還有高懷遠的贈金之舉,加上高懷遠兵諫誅除史彌遠一黨之後,在聖上麵前舉薦於他的事情,漸漸的心裏麵對高懷遠的不滿也就減輕了許多。
再一想他自己身為左相,在朝中他自己也自視為皇上的肱骨之臣,但是他自己在得知鄭清之一黨要謀害高懷遠的時候,卻還是沒有能做到挺身而出,為高懷遠奔走呼喊,阻止這件事的發生,甚至因為一己私念,連提醒高懷遠一下都沒有做到,要不是高懷遠自己警惕的話,那麽這次他險一些就眼睜睜的看著高懷遠被鄭清之一黨給害了,在這件事上,鄭清之也覺得自己做的有些理虧。
再有剛才真夫人所說的那一番話,難不成高懷遠活該就這麽效仿當年的嶽王一般,為了一個忠字,便束手就擒,冤死於他們手中嗎?隻有那樣做,高懷遠才算是一個忠臣嗎?
想到這裏,真德秀的心也活動了起來,站起來在書房之中來回走動了一番,聽到街上傳來了更夫連續敲了三聲梆子,又叫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又是到了三更天的時分了!真德秀微微歎息了一聲,叫道:“真福!”
管家真福趕緊跑到了書房門口應聲道:“小的在!”
“你去看看高大人現在休息了沒有!”真德秀對真福吩咐道。
不多時真福跑了回來對真德秀回稟道:“回老爺的話!高大人尚未休息,而是正坐在帳篷裏麵看書!”
真德秀微微搖搖頭,又歎息了一聲道:“你去開門,請高大人入府與我一敘吧!”
真福臉上立即露出了笑意,連忙應聲,跑的像飛一般朝大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