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的開始
哢嗒——哢嗒——
灶屋有韻律的火石敲擊聲喚醒了明誌,睜開眼坐起來,探頭向外望了望;門外灰蒙蒙的,天剛亮的模樣。在硬梆梆的草席上發了會兒癔症,明誌笨拙地攏起披肩長發,扯過頭繩在頭上打了個結,起身披上連襟長褂,一邊係袢帶,一邊踢啦著草鞋出了睡屋。
來到堂屋門口,清醒的山野之氣倏地撲入口鼻,明誌不由得頓住腳步,一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環顧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稍傾,他滿意地自言自語:“還活著,還在河南老家,嗯,真不錯。”
黎明時的天空蒼碧高遠,報曉峰的雄雞迎頸欲啼,臥牛坡的老牛憨態可掬,陡峭的北上依然是那麽清秀,雞公山初春的一切讓他感到無比親切熟悉。
讓他有陌生之感的是山上幾百所教堂、避暑山莊影子都沒一個,眼下的山野好像原始狀態,除了樹木草石還是樹木草石;並且另外有一個相當古老的名字——雞翅山;作為常年在這一帶求生的新野縣人,明誌知道雞公山的名字有一千五百年左右的曆史,一千五百年前的雞公山才叫雞翅山。
昨天就從黑暗中醒轉過來的明誌經過半天一夜的思考推斷,得出了兩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一個結論是他穿越了;另一個結論是他的穿越之旅至少上溯了一千五百年時空,原來那個風華正茂、大名鼎鼎的賞金獵人,搖身一變成了一千五百年前(之前多少年暫時不知)的身子羸弱、頭腦懵懂的十三歲農家少年,湊巧的是這個少年也叫明誌。
穿越就穿越吧,在哪不是穿衣吃飯過日子,能再活一次可謂祖上積德老天爺照應,可不能挑挑揀揀的。
明誌對自己的際遇很滿意。
新家是棟占地兩百多平米的山間小院,小院由一道厚實的土壘圍牆和大小六間茅屋組成。圍牆七八尺高,一尺來厚,不僅可以擋住山中野獸的襲擊,還是六間茅屋的後牆和支撐。六間茅屋東二西三南一分布,東麵兩間另住了“一戶人家”,明誌和母親住在西麵三間,南麵是兩家共用的灶屋,此時被灶裏的火苗映得紅通通的,明媽正在鍋台前忙碌。
院門開在小院的北牆上。
明誌係好草鞋,來到院門左側的硬柴垛前伸手翻找,移開幾根幹柴,一根光滑的木柄露了出來,伸出右手握住木柄,使力一抽,木柄似乎被卡住了,動了動卻沒被抽出來。
望著幹瘦纖細的右手明誌無聲苦笑,對這副身體的羸弱很不習慣。無奈地搖搖頭,伸腳蹬住柴垛以為借力點,左手跟著伸出與右手合力抓住木柄,悶哼一聲,腳下、手上同時使力一扯——“嘩啦”一聲,柴垛轟然倒塌,一把尺半柴斧終於被拽了出來。
“誰啊。。。。。。是小誌?你起來了,咋不多睡會?”聽見院門的動靜,明媽出了灶屋站在門口問,認出是明誌後就風風火火走了過來。
“我。。。。。。”望著這位年近四十、膚色黑紅中透著健康的農家婦人明誌有些不知所措;他的魂魄在黑暗中飄蕩時,是依靠明媽的呼喚才來到這裏的;他的這個身體還有裏麵懵懂的記憶飽含著對明媽的孺慕之情;這些深入骨髓的情緒讓他不能將明媽視為陌生人。
“小誌,身子好點沒?頭還痛嗎?”明媽伸手在明誌額頭上拭了拭,順勢為他鋝了鋝耳際幾根脫離了束縛的長發:“來——娘給你熬一鍋蛋湯補補身子,你在灶門等著,一會兒好了趁熱喝下。”
帶著老繭的手從長發上滑過,明誌心底生出一種暖暖的、癢癢的、很奇妙、很舒服的感覺,這時候他忽然想到小時過生日媽媽哄他吃荷包蛋的情景。
“娘。。。”嘴唇蠕動片刻,明誌開口叫了一聲,“娘”這個稱呼叫出來,後麵的話就順暢多了。“娘,我身子好了,不用補,雞蛋留著吧,別浪費了。”
“傻孩子。恁大了話都不會說,給你補身子咋是浪費?”明媽笑著埋怨,兒子的身體好起來使她格外高興,笑容憋不住似的。
“嘿嘿。”明誌憨憨一笑,掂了掂柴斧道:“娘。打從斷崖上摔下來,我在榻上躺三四天,好悶得慌,想出去走走,順便打點柴回來。”
“去吧去吧——”
明媽揮揮手,爽快地答應了,隻是口中絮絮叨叨地交代道:“柴打不打的不關緊,可別再上崖了,也別跑遠,青黃不接的,小心山裏有野獸出來找食。”小院也在山裏,不過與向南綿延數百裏深的大別山相比,這裏隻算是外山。
“哎,知道了。”明誌幹脆地答應下來,拎了兩根草繩,打開院門走了出去。
小院所在是道狹長的山穀,山穀是門前山溪遇到山洪爆發的時候衝刷出來的。小院的住客是方圓數百裏唯一的主人;因為住客稀少,周圍的人跡顯得很稀。唯一的道路——小院出山小徑還被荒草覆蓋了大半。小徑出院門向北直通明家在北山溝開墾的兩畦田地,到北山溝再向西拐,走十來裏就是聯通義陽和武勝關的馳道,上了馳道就算出了雞翅山。
通過腦海裏懵懂的記憶,明誌對周邊情形有個大致印象。踏出院門後,他沒有順小徑向北,而是跨過山溪,用柴斧披荊斬棘拂開荒草,向對麵小山上攀爬,小山過去再向東就是雞翅山主峰——雞鳴峰。
雜草叢生,荊棘漫坡,明誌一路劈砍,艱難地攀上小山頭,然後從東南方擇路而下,行到半山腰時,一處斷崖出現在眼前。明誌咧嘴無聲地一笑,他知道這道斷崖其實是被塵土荒草所掩蓋的平坦石台,他還知道許多年後,將有一棟避暑別墅在此拔地而起,別墅因石台而得名,叫做石台勝景,單騎獵人擁有其中一成的股份。
裂隙裏竄出的藤蔓和浮土裏滋生的草木鋪滿了斷崖,看起來十分淩亂,沒有半點平坦的樣子。明誌來回逡巡了一陣,相中了稍顯整齊的西南角,然後走過去揚起柴斧,對準西南角的藤蔓草木一斧斧砍起來。
太陽從雞鳴峰山腰露出來的時候,斷崖西南角被清理出一塊二十來平米的清清爽爽的空地。明誌丟開柴斧喘息休憩,一邊伸胳膊蹬腿地活動身體四肢。
夾衣裏的汗水漸漸幹了,背上有些涼颼颼的感覺,明誌開始進行自我訓練,他先向前彎下腰扳腿,左右互換各扳了十下,接著身子後仰試著下腰。這個身體以前鍛煉得太少,筋骨肌肉很僵硬,無論是扳腿還是下腰,隻要稍稍一動,就被扯得生疼。
明誌沒有勉強自己,各種動作淺嚐輒止。單騎獵人成名之前有一套自己琢磨出來的、經受住實戰考驗的訓練方式;訓練方式的重點是循序漸進、逐漸施壓、最後挑戰極限。沒經受過鍛煉的身體,施加的壓力驟然加大,效果往往適得其反,很容易造成暗傷。
扳腿、下腰、踢腿、劈叉、俯臥撐、仰臥起坐。。。。。。
一項項地嚐試,約莫過了一個小時也就是半個時辰,基礎訓練動作一一完成;明誌對這幅身體的柔韌性、耐力、爆發力以及四肢、關節、腰背等等有了個初步了解,這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強化身體之前首先要對自身有個清楚的了解,然後才能製定針對性的訓練計劃。
“還行。這身體和我初中時差不多,腿上的耐力、爆發力倒是出奇的好,趕上我高中時候了。”結果出來後,明誌比較欣慰,這副身體並非想象的那麽差。此前之所以感覺極差,是因為參照對象是單騎獵人的緣故。
測試身體連帶平整訓練場耗去了不少精力,明誌感覺餓了,抬頭瞧瞧斜照過來的日頭,估摸到辰末了,也就是將近九點的樣子,於是收拾柴斧往回走。
回去比來時輕鬆了許多,不僅因為叢生的荊棘被開拓出些許縫隙,還因為明誌對柴斧更加熟悉了,因為力道不足的緣故,柴斧仍然不能隨心所欲,但卻比來時劈砍得精準了許多。
有意識地控製著柴斧劈砍的勢頭,明誌上了小山頂,然後一低頭,鑽進一道鬆柏雜生的小樹林。小樹林裏有一株碗口粗細的枯死的鬆木,來時他就瞄上了這個目標。
來到枯鬆下細心查看了一陣,選準了下手的位置,明誌揚起柴斧篤篤地砍起來。三五十斧後,枯鬆搖搖晃晃將要傾倒,他停下柴斧,上去推了一把,嘩啦聲中,枯鬆倒下,斜斜倚靠在旁邊的柏樹上。明誌再度拎起柴斧,將柴斧當作削刀使喚,從底部仔細向上削刮,沒多久,蔓生的枝椏被削的幹幹淨淨,枯鬆成了一段三米左右的光禿禿樹幹。
這段樹幹劈成幹柴足夠家裏用上半個月,另外劈柴還是鍛練雙手掌控力的好方式。明誌滿意地將柴斧插進後腰腰帶,上前去扛樹幹,枯鬆份量不輕,約莫六七十斤;扛上肩頭的一瞬間,明誌身子一顫矮下來三分。他不肯輕易服輸,嗨地一聲,腰身挺直扛起了鬆木,定了定神後,趔趔趄趄向山下走去。
小心翼翼地下到半山腰,明誌有些累了,便把鬆木柱在地上,打算休息一會,這時候山下突然傳來一聲輕脆脆的驚呼:“小誌——你幹嘛!身子還沒好透怎就跑野山上去了?小心——”
五隻山羊在山下溪穀裏亂躥,或飲水或吃草,一個粗布麻衣的牧羊女手持柳鞭在一旁照應;三分埋怨三分擔憂的驚詫是她發出來的。牧羊女顯然並不滿足在一旁埋怨擔憂,驚呼聲未落,窈窕的身子一閃,轉眼就踩著山石跨過山溪,一彈一跳地向明誌這邊趕過來。
“雲裳。。。姐姐。。。”明誌別扭地咕噥一聲,不用辨認他就知道下麵的牧羊女是誰,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雲裳。雲裳比小明誌大三歲,今年十六了。想到自己還沒成年就早早有了一個‘媳婦姐姐’,明誌滿臉苦楚,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