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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章火燒慕容評

天剛放亮,慕容評即命令燕軍拔寨起營,趕赴武恒。

燕軍營寨立在子牙河西岸,距離武恒不到三十裏。昨晚渡過子牙河後,慕容評原本有意繼續趕路,連夜抵達武恒,卻受到數量不明的魏軍襲擊,無奈之下,他隻好就地宿營,嚴加戒備。

令人忐忑的一夜終於熬過去了。慕容評相信,光天化日之下,魏軍即便能集結五六萬人馬也不是自己麾下精銳燕軍的對手。剩下不到三十裏的路程雖有險惡,自己足以應付。

一萬燕軍精騎先行出營,護衛南、北兩翼。封放率五千精銳步卒為前鋒,當先開路。兩萬三千餘燕軍作為中軍,護衛著糧草輜重緩慢跟上,封奕率一萬人馬為後軍,謹防南皮守軍追攆。

近五萬人馬像一個寬有三裏,長達七八裏的巨大甲蟲,向著武恒城方向蠕動而去。當先頭部隊行出五裏,後軍尚未挪動腳步之時,幾千魏軍騎兵在北方顯出身形。

“命令右翼騎兵,上前驅趕——”慕容評下達了命令。騎兵作戰需要借助衝擊力,右翼騎兵如果坐等對手來攻,等待他們的結果隻有死亡。

右翼防護騎兵依令殺了出去,魏軍騎兵不甘示弱,沒有任何顧忌地在距離敵軍主力五六裏外的側翼與燕軍騎兵衝殺一處。

慕容評雖然狂傲卻也不是無能之輩,他很清楚,此行的關鍵是進入武恒城,以此為依托,尋機四麵出擊,給進入幽州的對手殺傷和威脅。在進入武恒城之前,任何戰鬥都沒有太多意義。因此,他沒有命令步兵協助騎兵,而是命令大隊主力繼續西行。

魏軍似乎不想讓慕容評如願,燕軍又行出兩三裏後,一隊騎兵出現在燕軍左翼。慕容評果斷地命令左翼騎兵上前拒敵,步卒主力加快腳步趕往武恒。

三月三十日上午,在子牙河與武恒城之間不到三十裏的平原上,燕、魏騎兵在兩個戰場上往來廝殺,三四萬燕軍主力拖曳出七八裏的隊形,快速穿過兩個戰場,急急向武恒趕去。

當遠方露出武恒城模模糊糊的輪廓之時,慕容評鬆了口氣。總算到了目的地,隻要五萬燕軍進了武恒城,魏軍的噩夢就會到來;他們再不敢猖狂肆掠,再不敢分散行動,再不敢向北突進。。。

就在這個時候,南、北兩個方向的地平線上冒出無數黑黝黝的身影。人喊馬嘶、旌旗飄搖,塵土飛揚間不知有多少魏軍現出身形。

兩側魏軍距離燕軍約莫有五六裏,他們就像兩道活動的牆壁緩慢而又有力地向中間合攏過來。兩道‘牆壁’相夾的通道上是三萬八千餘萬燕軍步卒,通道的出口——武恒城距離燕軍前鋒隻有七八裏。

“命令全軍,停止前進,布陣待敵——”慕容評亢聲大呼。相對三四萬燕軍來說,從兩邊逼近的魏軍鐵牆分量稍嫌太輕,雖然讓他重視卻還不足以恐懼。當然,他沒有急於率軍向武恒突進最重要的原因是,武恒的城門太小,燕軍若因急於突圍而失去鬥誌,自相踐踏造成的傷害不說,也會給對手製造單方麵屠殺的機會,那將是一場大潰敗。

急速突進的燕軍停下腳步。兩三千糧草輜重車輛排列在兩翼,形成兩道間隔約一裏,各自長約兩裏的遮護牆。遮護車牆內,一萬燕軍步卒和三千慕容評親衛騎兵在西端出口出列陣,防備魏軍衝擊。一萬燕軍分成兩支,在左右車牆後嚴陣以待;封奕率一萬燕軍在車牆東端入口處列陣。另有五千餘燕軍待在陣中心,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救援四方。

布下陣勢之後,慕容評沉下心來,靜靜地等待著。等待己方騎兵戰勝對手,護衛步卒主力進城;等待對方進攻,己方倚仗臨時陣勢給敵人以最大的殺傷;等待悅綰或者慕容恪回師,等待可能出現的任何變化。。。。。。

慕容評沒有半點驚慌,他認為自己等得起,對方孤軍深入,在己方勢力範圍內,無論戰事如何轉,都會向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變化。

燕軍布下陣勢之後,兩側魏軍在一裏外停下來,有條不紊地整理著陣形,沒有即刻發動攻擊。事實上,魏軍隻比燕軍早到大半個時辰,燕軍之南是王寧的後軍,燕軍之北是王龕的右軍;兩軍總計四萬二千人馬,相對燕軍並沒有很大的數量優勢。是以,魏軍也在等待,等待丁析的左軍前來會合,丁析的左軍距離武恒還有二十多裏。

“慕容評很看得起本帥,早早擺好了防守的架勢呢。嗬嗬,這倒真是巧了。”盯著燕軍擺下的車陣眺望了一陣,石青忍不住微笑起來。慕容評這個陣勢實在太合他心意了。

“嗬——真是巧!仿佛慕容評知道石帥要用火攻,巴巴地將糧草輜重送上前。哈哈——”王寧原本隻想湊性,待看明對方陣勢,忍不住真的歡暢地大笑起來。

石青再次仔細打量了一陣燕軍,隨後命令道:“傳本帥將令。後軍和右軍各自派遣三千兄弟,輪替上去佯攻,勿須靠近,隻別讓對方太過安逸就行。”

魏軍的戰鼓響了起來,兩部士卒舉著盾牌從左、右向燕軍逼上去。車陣裏令旗急速舞動,人來人往,開始忙碌起來。幾支校射箭矢錯落有致地落下,雕翎在風中簌簌顫動。魏軍接近到一百二十步時,燕軍的第一輪羽箭射了出來。這一輪羽箭沒有多大威力,即便有一些透過盾牌間隙擊中目標,在衣甲上一碰便跌落塵埃。魏軍繼續向前逼近,隻是盾牌更密集了。距離車陣一百步時,第二輪箭矢箭矢射到,給幾十名魏軍士卒帶來了一些輕傷。魏軍左右一分,向兩邊繞去,似乎想避開車陣弓箭手,轉移進攻方向。車陣內令旗再揮,燕軍隨之作出應對。

看了一陣,石青收回目光,驅馬踱向西北方,來到後軍、右軍兩道‘牆壁’中間,正對燕軍車陣出口一裏外戰馬停了下來。

“鹿勃早。本帥將六百親衛騎暫交給汝統帶。。。”

蠍尾槍向前一揚,石青指著車陣出口兩翼的三千慕容評親衛騎說道:“。。。汝須得將對手這股騎兵盯死,不可讓他們騷擾我軍步卒行動。對方人數雖然多些,本帥的親衛騎可是精銳中的精銳,隻需有一員猛將統帶,絕不會稍遜對手半分。汝可能做到!”

“鹿勃早寧願身死,亦不敢誤石帥大事!”鹿勃早一臉凜然之氣。在西路騎兵中當了幾天向導,他對石青和這支人馬充滿了向往,與暮氣深重了無希望的幽州軍相比,石青率領的這支軍隊可謂朝氣蓬勃,前途不可限量,早一步投入其中就能多一份資曆功勳。

“那就好。不過,汝不要擋住了燕軍正麵潰逃之路,把親衛騎帶到側翼監視對手吧。”石青囑咐了一句,若不留下一兩條可供潰逃的道路,幾萬燕軍一旦拚死抵抗,那就難纏了。

鹿勃早心領神會,招呼一聲,帶著親衛騎向東北方向而去,在燕軍車陣出口側翼監視。

石青抬頭向天望了一眼,但見日頭偏東斜掛,快到午時了,於是趕回本陣,密密傳令全軍士卒提前進食飲水,待燕軍進食休整時發動總攻。

午時時分,丁析遣人前來稟報,步卒左軍已經到了武恒之西,正繞城過來會合。得報之後,石青向車陣望了一眼。但見燕軍似乎鬆懈下來,往來奔走的身影和急速揮舞的令旗已然不見,對車陣外虛張聲勢的幾千魏軍恍若未見,明顯是識破了對手佯攻騷擾的把戲。

石青雙目一凝,平靜地說道:“把戰鼓使力擂起來!傳令後軍王寧、右軍王龕,按預定計劃發起總攻!傳令西路騎兵李崇,東路騎兵權翼,不要再和對手糾纏,即刻全力一赴,擊敗對方。”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如悶雷一般在武恒城東滾滾而過。數十麵魏軍戰鼓同時擂響,與佯攻時的聲勢天壤之別。正在休整的燕軍感受到異常,紛紛抬頭張望。

在燕軍的注目之下,魏軍後軍、右軍維持著陣勢,緩緩向前移動。佯攻的魏軍刀盾手停止奔走,在車陣兩側八十步處豎起大方盾,結出兩個盾陣。

看到這個陣勢,勿須任何人提醒,燕軍也能明白,對手準備發起總攻了。車陣內,鼓聲跟著響起,令旗揮舞,口令不斷響起,傳令兵來回穿梭,槍兵在車輛上架起了長槍,弓箭手在槍兵後順序排列,刀盾兵緊挨著弓箭手,隨時準備上前掩殺,以阻攔攀援車輛的敵軍。

魏軍有條不紊地向前接近,前沿距離車陣一百五十步時,鼓聲止住,隊伍停止前進。隨後兩側各有一萬步卒越出本陣,五千弓箭手在五千刀盾手的掩護下向盾陣靠近。其間燕軍發射了一輪箭矢,隻是距離太遠,殺傷效果並不是很好。

魏軍弓箭手進入盾陣,在八千刀盾手的掩護下稍作調整,隨即開始向車陣發射箭矢。燕軍更不猶豫,在此之前先發射了兩輪箭矢。

燕、魏雙方以弓箭對射為開端正式交戰。箭矢遮天蔽日,淩空飛舞,魏軍有盾牌遮護,燕軍有車輛依托,兼且距離較遠,箭矢被雙方造成的傷亡並不很大。

“向前三步——注意防護——”

“向前三步——注意防護——”

“向前。。。。。。”

領兵將校大聲喝令,魏軍顯然不滿足這種殺傷力不大的對射,盾陣小心地向前移動,為了保持盾牌的密集,移動的速度很慢,然而一直沒有停止。箭矢的打擊範圍隨著魏軍移動的步伐向車陣深處延伸,遠離車牆的燕軍開始受到波及,即便舉盾牌遮擋也不能完全避免傷亡。魏軍同樣如此,循著拋物線軌跡傾瀉的箭矢不是盾牌完全能夠遮擋住的,行進中的弓箭手甚至還有不少刀盾手不時中箭栽倒。

這是一種相互消耗的戰鬥模式。

距離車陣四十步時,盾陣停了下來。對魏軍來說,這個位置非常好,因為在這兒可以脫離燕軍弓箭手的拋射打擊,除非燕軍弓箭手陣勢向後挪動,與魏軍拉開距離,否則,在這個距離內燕軍隻能直射。有正麵的盾牌遮護,燕軍直射的威力可以忽略不計。這個位置對魏軍卻沒有任何影響,他們依然可以向車陣內拋射,隻是將打擊範圍延伸了一些,或者調換了打擊對象罷了。

燕軍箭矢停了下來,領兵將校一邊指揮弓箭手調整位置,一邊責令長槍手、刀盾手戒備,防止魏軍趁隙衝陣。

魏軍的箭矢也停了下來,盾陣後靜悄悄的,魏軍弓箭手和刀盾兵不知在幹什麽。燕軍正自詫異,魏軍本陣突然鼓聲大作,鼓聲之中,魏軍主力傾巢而出,利用這個間隙殺了過來。

“快——散射!”燕軍將校大聲呼喝,顧不得繼續調整方位對付魏軍盾陣,急忙指揮弓箭手攻擊衝上來的魏軍主力。

箭矢最大的意義便是在短兵相接之前,給對方帶來最大的傷害。

嗡——地一聲亂響,燕軍弓弦再度嘣響,零散的箭矢向七八十步外的魏軍射了過去。

魏軍或用兵刃撥打,或靈活地躲閃,或幹脆依靠衣甲身體承受,很多人中箭倒下,但是衝擊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

就在這時,安靜了一陣的魏軍盾陣忽地傳出一聲大響:“殺——”

喊殺聲中,盾陣突然炸開,七八千刀盾手一手舞著盾牌,一手舉著火把——對,不是環刀,而是火把——衝了上來。

雙方距離很緊,近的燕軍弓箭手甚至沒辦法直射攻擊,近的燕軍刀槍兵剛明白是怎麽回事,對手已經衝上來,拿著火把在糧草車上到處施放火頭。燕軍刀槍兵早做好了準備,一俟對方翻越車輛時便即出手給予敵人最大殺傷,可是當對手沒有攀越,而是四處點火之時,他們對一車之隔的對手竟然無可奈何。

失去了刀盾兵的保護,魏軍弓箭手毫不在意,無遮無掩地站在四十步外張開了弓弦,向車陣裏拋灑著一陣陣箭雨。

“預備隊!殺出去,殺退敵軍——親衛騎,殺出去,沿車陣外沿推進——弓箭手阻擋射擊——不要讓敵軍主力靠近——長槍兵鏟土滅火——”

慕容評聲嘶力竭地大聲吼叫,以最快的速度發出一連串命令,他這一生大腦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清醒、靈光。然而,即便大腦已經超常發揮了,他依然想不通戰局怎麽突然間變成這個模樣。這幾千輛輜重燒了也就燒了,並不是大不了的事;要緊的是,幾萬燕軍正在大火包圍之中。這一把火也許燒不死幾個人,卻足以燒亂軍心。

車陣之外,石青獨立陣外,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燕軍騎兵衝出車陣,鹿勃早上前截住廝殺。

燕軍弓箭手被魏軍弓箭手死死壓製,隻能射出零散的箭矢,對己方幾乎構不成任何威脅。

幾千燕軍步卒綽著刀槍攀援上車,試圖到車陣外驅趕點火的魏軍將士,卻被魏軍捅死在輜重車上。

濃煙滾滾,輜重車火頭越來越大,在東南風中呼呼嘯叫,大有燎原之勢。

東北方煙塵彌漫,丁析的左軍轉過城牆拐角,趕了過來。

。。。。。。。。

大局已定!石青身子一軟,差一點栽倒。自慕容恪南下樂陵以來,壓在他心上的重負隨著這場火終於消失了。隻要吃掉慕容評這支人馬,就算丟了樂陵郡,也算扳回了局麵。

這場火石青預謀已久。

留給魏軍的時間不多,短時間想一口吞下幾萬燕軍著實很艱難。這種情況下隻能智取。石青估計,慕容評回師武恒必定會帶糧草輜重同行,隻要想辦法點燃對方陣中的糧草,等於火攻對方,燕軍陣勢必定不攻自破,說不定就會引起全軍大潰敗。

石青原以為對方糧草一定看護的非常緊要,說不定會在陣心。為此他早早準備了衝擊陣心的敢死隊,哪知道慕容評忙中出錯,竟然以輜重車為護牆,讓他省了不少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