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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章再入囚籠

王猛部民軍約有步騎六萬五千餘,丁析、魏憬率兩萬步卒、五千混編騎進入幽州南部秋收秋糧去後,蠡縣尚有四萬大軍,其中有七千騎兵。

燕軍主力一出蠡縣,四萬民軍步騎便從西邊靠攏過來試圖截尾追殺。慕容評部一萬燕軍精騎分作三支縱隊,橫向直插過來堵截。

王猛見狀,勒令鹿勃早部一萬五千步卒在董超率領的一千五混編騎掩護下斜轉向北,與燕軍主力保持六裏的距離並行齊進。“汝等不可擅自攻擊,隻要在燕軍側翼保持存在,給敵軍以壓迫感就是大功一件。”

遣走鹿勃早、董超,王猛傳令李崇。“混編騎戰力向來不弱於燕軍精騎,如今我軍士氣正旺,敵軍士氣低迷,四千混編騎足以抵擋五千燕軍精騎;王某命汝率四千混編騎纏住慕容評主力精騎。注意——此戰勿須太過激烈,小心保存實力,俟時機到來再行反擊。”

李崇依令而去,王猛又命張季統帶一千五百混編騎護衛中軍步卒繼續向燕軍尾部靠近。

燕軍精騎主力被李崇纏上分身乏術,慕容評隻得下令兩支分隊一支攔截鹿勃早部,一支攔截王猛部;兩支分隊都隻兩千五百騎,數量不多,鹿勃早部和王猛部又各有一支一千五百人的混編騎掩護,兩支燕軍精騎無法有效阻截,隻能在一旁騷擾,拖延民軍追擊速度。

好在民軍隻求不被燕軍甩掉,沒有急於靠近攻擊的意思,以至雙方不溫不火地邊戰邊走,使得險惡的局麵顯露出一些溫情。

在蠡縣和高陽之間六七十裏寬的曠野上,近十萬燕軍就像一個肥大的蟲子,正驚慌地蠕動著奔逃;蟲子左側的王猛、鹿勃早兩部民軍像是兩隻螞蟻,一隻與蟲子起頭並進,尋找機會攔截,一隻粘在蟲子側後,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攻擊。

在蟲子右側,更遠一點的地方,渡過滹沱河、得到燕軍撤往高陽探報的石青部四萬民軍步騎跟著一分為二,化作兩隻和王猛部、鹿勃早部一般無二態勢的螞蟻向北追擊,一隻由雷諾統帶的一萬五千步卒、小耗子統帶的兩千親衛騎組成,保持著和燕軍齊頭並進的態勢;一隻是石青率領的兩萬三千步卒和兩千親衛騎,這一支和王猛部相呼應,斜向西北向燕軍主力尾部靠攏。負責掩護燕軍主力右翼的陽鶩為人比較謹慎,他沒有采取分兵堵截的策略,而是合兵一處,在雷諾部和石青部前鋒之間遊弋,哪一部敵軍更為靠近燕軍,他便打算先行攻擊哪一部。

此時若能從天空向下望,可以清晰地發現,大地上發生的乃是一場四隻螞蟻圍捕肥胖蟲子的戰鬥。隻是戰鬥還沒真正開始,螞蟻們正在部署蓄勢或者是在等待時機,雙方顯得都很安逸。

午時左右,糾纏了一上午的各路騎兵都有些乏了,不約而同脫離接觸,各自下馬休整;連著趕了三十多裏路的步卒跟著停下來歇息進食,休息了半個時辰,燕軍再次啟程,民軍不甘落後,馬上跟了上來。

五千精騎組成的燕軍前鋒散成三個縱隊,在主力前方八裏搜索探路;眼見搜索範圍越來越接近高陽城,先鋒將鮮於亮慢慢放下心事,自忖今天可能不會發生戰事,就在這時候,前方傳來急驟的馬蹄聲,一支遊騎兵小隊飛速奔了過來。鮮於亮心中一緊,知道不妙,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掉。

遊騎兵不及下馬,遠遠地便大聲急報:“報——回稟將軍,前方八裏外發現民軍蹤跡。民軍用糧車圍出兩座堡壘,兩座堡壘呈犄角之勢,相距三裏相互呼應,其中每座堡壘內部約莫有四千步卒防守,堡壘外又有一千混編騎巡遊協防。”

“一萬民軍?用糧車結壘?”

鮮於亮猛吸了口冷氣,恍然憶起慕容俊說過,有兩萬五千民軍步騎進入幽州南部搶收秋糧來了,不用說,眼前的一萬民軍肯定和搶收秋糧的是一路。隻是還有一萬五千民軍呢?是在搶收夏糧還是在其他地方布置攔截?

不等鮮於亮細細追究答案,東、西方向再次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左右兩翼縱隊都有遊騎兵急趕過來報訊。

“報——稟報鮮於將軍,左翼前方八裏處發現民軍蹤跡,五千民軍步騎以糧車結壘,擋住我軍去路。。。。。”

“報——稟報將軍,右翼前方八裏外發現民軍蹤跡,一萬民軍步騎以糧車結出兩座堡壘,相距三裏而守,擋住我軍去路。。。。。。”

三支縱隊搜索橫麵寬度為二十裏,在這個寬度內,三方遊騎探出五座用糧車結出的民軍堡壘,其中共有民軍兩萬五千步騎。事實已經很清楚了,進入幽州南部的民軍做好了兩手準備,一個是趁機搶收秋糧,一個是在燕軍回撤時予以阻擊。

五個堡壘橫亙了二十裏的寬度,若在平時,這種堵截根本不成威脅,幽冀平原到處可以通行,燕軍大不了繞路而走就是。眼下卻難以避開,因為準備入住安歇的高陽城就在正前方,而且兩翼有四隻螞蟻虎視眈眈,若是向兩邊繞去,正好撞到螞蟻嘴上。

看明眼前形勢,鮮於亮心頭一陣陣發寒。從魯口撤離之時,他便料到此行非常艱難,但還是沒料得會如此艱難,轉戰代郡之行伊始便步步驚心,處處危急;民軍沒有窮追猛打,看似無可奈何的樣子,誰知算計竟如此精準,不溫不火地便給燕軍主力布下了一個又一個絕境。

“來人!速速回返中軍,將眼前局勢稟明燕王,請燕王殿下決斷。”鮮於亮自忖沒辦法破解困局,幹脆將難題向後轉移,讓慕容俊傷腦筋去。

飛騎急報,前方有民軍結壘攔截的軍情很快傳到中軍,慕容俊得報後徹底呆住了。

二十裏的攔截寬度不算什麽,可是燕軍繞不過去,隻要向左右偏移,鐵定和左右民軍撞個正著;糧車臨時布置的堡壘並不堅固,五千步騎守軍也不算多,幾萬燕軍放手一搏,不要半天便可破去一個堡壘,為大軍打開一條足夠寬闊的通道,可是眼下有追兵,前方一旦動手,左右兩翼的民軍就會合圍上來,燕軍根本不能騰開手攻打堡壘。

慕容俊無論如何算,都感覺燕軍徹底陷入民軍四麵合圍之中了,更可怕的是,被合圍的燕軍除了騎兵數量稍勝民軍一籌,其餘的無論是軍心士氣、還是兵馬總數,又或者是地勢以及作戰,燕軍無一比得上民軍。這種情況下,突圍能夠成功麽?

慕容俊焦頭爛額,沒有一點主意。惶惶不安之間,他不自覺地走到慕容恪休養的糧車旁。

慕容恪的症狀比昨天要好一些,不在一直昏迷不醒,而是時而昏迷時而醒轉;這是腹部創口化膿身上發熱引起的。擱到後世的說法,他這是傷口感染了;傷口感染在後世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在這個時代問題卻不太嚴重。這個時代的人沒有用過抗生素,有個什麽傷病全靠自身免疫力抵抗,鍛煉的抵抗力超強,傷口感染發燒這些隻要有足夠的水飲用,有食物補充營養,大半都能熬過去。

慕容恪多年軍旅,身子打熬得結實,自然很有希望熬過去;燕國人士都稍稍寬了些心,派人細心照顧慕容恪,不敢有半點打擾。慕容俊此時卻不得不來打擾,因為他沒有了主意。

七八萬燕軍將士還不知道前有攔截,隊伍依舊有序地向前行進;慕容恪的座駕停了片刻,慕容俊爬上去在慕容恪身邊坐下,座駕再度動了起來。

昏迷中的慕容恪有所感應,眉頭吃力地抬了抬。慕容俊一喜,伏下身子低聲喚道:“四弟。。。四弟。。。。。。”

眉頭再次動了動,慕容恪眼皮終於抬了起來,一雙紅通通的眸子露出了一線。慕容俊左手伸出,扶著後背將慕容恪抬起少許,右手拿過水囊送到他那幹涸的嘴唇上。

“王兄——”

慕容恪神智有些清醒,喚了一聲然後張嘴打算飲水,隻是還未等清水進喉,他眼皮猛地一抬,眼睛睜大了一些,吃力地問道:“出事了?”

“先喝水再說。。。。。。”慕容俊黯然點頭,揚起水囊灌過去。

慕容恪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隨即扭轉頸項,避開水囊,焦灼地望著慕容俊斷斷續續問道:“王兄。。。出了。。。什麽事?”

“後有追兵,前有堵截,我軍被民軍四麵合圍了,隻怕。。。。。。”慕容俊嗓音暗啞,麵色沉痛,把兩萬五千民軍依據五座簡易堡壘堵截之事詳詳細細道了出來。

“石青——王猛——”慕容恪聽罷,氣得咬牙大叫一聲,一頭栽倒,再度昏迷過去。

慕容俊當下著慌了,火燒眉毛之際,他急等有人幫忙拿主意,這個四弟怎能說昏就昏過去?

“四弟!四弟!四弟——”慕容俊再顧不得驚擾慕容恪休養,抱著他上身急躁地搖晃起來;許是心中有記掛,慕容恪不敢當真昏迷過久,被慕容俊搖晃一陣便悠悠醒轉過來。

“王兄,狹路相逢勇者勝。。。。。。石青、王猛布置周詳,埋伏陷阱環環相扣。。。。。。除了強行硬衝殺出一條路來。。。。。。哎,隻怕再無其他辦法。”

慕容恪斷斷續續地說,沒等說完,慕容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當下不由得十分失望。“四弟,眼下軍心不振,硬闖隻怕。。。。。。”

“石青不是易於之輩,我軍不付出足夠代價不可能順利轉戰代郡,王兄不要心痛折損,士卒是打出來的,隻要慕容氏還在,總有一天還會把這一切都再奪回來。。。。。。”

說到這裏,慕容恪氣喘了一陣,又思索著說道:“這樣——王兄的禁衛軍沒有經曆浮橋大敗,士氣高一些,可以留下來配合精騎斷後阻敵;從魯口撤回來的步卒急於逃命,可以用來突圍,集結所有兵力選準民軍某一座堡壘猛攻,隻要攻下其中之一,撕開的口子足夠讓我軍通行了。”

慕容俊想了想,也沒想到其他更好的辦法。於是點點頭道:“隻好這樣了。四弟好生休養,為兄這就去調整部署。”

“等等——”

慕容恪伸手一探死死抓住慕容俊,用力說道:“王兄,此戰稍有不測,便是全軍潰散的結局。為了不致出現這等險惡場景,為了給慕容氏保留些人馬,小弟懇請王兄和小弟同時上陣鼓舞士氣;王兄在前指揮士卒攻擊民軍堡壘,小弟在後臨陣阻擊民軍追兵。請王兄允準!”

“四弟你——臨陣指揮!?”慕容俊一驚,他對自己上陣指揮到沒有多大抵觸,這個時候確實需要他這個‘王者’出麵鼓舞士氣了,隻是慕容恪這般模樣怎麽能臨陣指揮了?

“王兄放心,小弟這會精神頗好,隻要騎上戰馬就掉不下來——”慕容恪勉力一笑。“當然,王兄若是能在戰馬上為小弟綁一個支架依靠就更好了。”

“好!四弟,你等著!為兄這就來綁——此番我等兄弟聯手定要殺出一條血路來!”慕容俊不再多言,一躍跳下了糧車。

一百零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