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五手上拿著一根短矛當做拐杖,和三個在孫儒軍中的舊時同火的坐在一起。他是第一批投入呂方麾下的傷兵,自己實在是想有一塊自己的田地,過上有女人有孩子的生活。呂方立刻把他任命為一個屯長,並把他們安置在一個廢棄的村中。他帶領著流民們修繕房屋,燒掉田裏的荊棘,修補壁壘,射殺野狼,一年時間裏屯子變得像模像樣,陸續補充進來的屯民使得丁口到了60多人,他也娶了婆娘,妻子也大了肚子。秋收完畢後,他突然收到了召集令,所有的屯長到莊中集合,陳五惴惴不安的懷揣這妻子的叮嚀來到呂方家院子,他也隱約的猜到為何王啟年校尉不但沒有帶兵前來報複,反而跟沒事人一般天天跟著呂校尉到處廝混。隻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了這家,難道自己的孩子要出生就看不到爹。
陳五正想著,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屯長們都到了嗎?大家進來合議了。”抬頭便看到呂方走出屋來,後麵便是護衛王佛兒。眾人趕緊拱手而立。呂方也不客套,揮手讓眾人席地坐下。也不客套,大聲說道:“今日召大家前來,乃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宣布諸事法度,其二是秋收以後練兵事宜。”然後便細細說明諸事法度,待到說完,呂方頓了一下,接著說:“屯長代行法度,愛撫屯民,自身須勤修武事。農時督促屯民努力耕作,農閑教習戰陣之事。屯長授田與屯民相同,田地由屯民耕種,還可從公糧中獲取一成作為屯中公用。準備武器。戰時須得帶領自己的部下前來為主君服役,帶領部下的多少根據土地和屯民的多少來決定。十日之後便帶領屯丁來莊中訓練,順便將公糧帶來。屯中三丁抽一,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財力又均,則取多丁。”
眾人聽了紛紛領命而去,院中隻留下呂方與王佛兒兩人。呂方正低頭在地麵劃來劃去,埋頭苦算,卻看到一個布包扔到自己麵前,頗為沉重,打開一看,竟是十幾個金錠子,每個都有一兩多重。隻聽見王佛兒說:“那淮南的高先生給某的,還許給某你現在的官位,讓某平日監視於你,聽命行事。若是有變。。。。。”
“哦,既然如此,你為何拿這些與某,莫非是嫌那高寵給少了。”呂方隨手拿起一塊金錠,在手上拋弄著。
“是少了,佛兒大好男兒,又豈是些許財帛官職可以收買的。再說某當日殺李舍兒、徐大眼之時就說的明白,若是能讓數千父老兄弟衣食飽暖,就算是屈身為奴也再所不惜,那高先生連這都不明白,用錢財官位來誘惑吾,當真白讀了那麽多聖賢書了。”王佛兒淡淡的說著,仿佛這一切和他毫無幹係一般。
“喔,那高先生在淮南節度府中地位頗高,就算讓你家人朋友過上好日子也不難,再說淮南楊節度頗為愛民,他實力勝某百倍,某做的到他定然做的更好。何況你看某身上也不過是一身泥巴,也給不了你什麽。”呂方說。
“那楊節度和孫儒,秦宗權比是強上百倍了,不過他手下的那些刺史鎮將就說不得了?高先生讓某及身邊諸人富貴安康想來做得到,但又豈能如你一般救這幾千流民,在亂世之中與他們一個家,一個依靠。殺了你一人,就是毀了這麽多人在亂世的依靠,毀了無數個還在亂世之中掙紮的王佛兒。某聽李校尉說過,你這屯田練兵之法,名叫府兵製,先前大唐開國天子就是靠這個掃平群雄,開辟太平盛世。某王佛兒已經殺了很多人,罪孽深重,但若是能讓天下開太平,讓那些可憐人能過上好日子,就算豁出這腔子血,又有什麽了不起。”王佛兒聲音並不大,但雙眼緊盯著呂方的眼睛,裏麵噴出的火焰讓呂方覺得一陣窒息,心中一陣悸動,頭不知不覺的低了下來,不敢於麵對王佛兒的眼睛。
“真豪傑呀,這王佛兒當真好漢子,”呂方喉頭不禁有些哽咽“自從來到這裏,某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一己安康富貴,對周邊的人們不過存個利用的念頭,沒想到這王佛兒竟是這等人物,如果生在革命戰爭年代定然要麽是先烈,要麽是*一般的人物。也罷,反正這也是再世為人了,反正就算韜光養晦在這世道也韜不下去,不如就博一把吧。”
“太平?你一個妄人也敢說要開太平的話,當真可笑。也罷,就同你這妄人做一番太平的大夢吧。”呂方站起身來,抬頭看著王佛兒笑著說道。
王佛兒聽到這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頭磕到地上。
三日之後,四百名前幾天還拿著鋤頭柄的屯民亂哄哄的站在岐丘下麵的廣場上,旁邊的走過的人們指指點點的圍觀和談笑,讓他們更覺得手足無措,於是他們更加擠成一團,仿佛和那些熟悉的人們在一起讓他們覺得安全和舒服。
站在人群前麵的呂方看著麵前亂哄哄的一切,側頭對旁邊的陳五說:“你是今日練兵的總理,看你的了。”
陳五那次戰鬥中就給了呂方很深的印象,他是個在戰場很清醒的家夥,不但武藝出眾,而且非常懂得指揮同伴互相配合,經常能夠就和十來個人,打垮兩三倍於自己的敵人,黑雲都中能活著的低級軍官隻有三個,他就是其中之一。呂方第一個就把他拉了過來,當了屯長,這次他們屯裏來的25名屯丁腳步靈活,動作敏捷,手臂揮動有力,明顯武藝有了基礎,更是在眾人麵前大加讚賞,還順手從懷中取出一塊金錠塞在陳五手上,於是便讓他當了首席百夫長,代理練兵事宜。
陳五紅著臉側身對呂方拱手行了個軍禮,操起荊杖走到人群麵前,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陣痛打。他特地把自己帶來的那一隊人放在前麵,想要給呂校尉露一個臉,沒想到這群小子居然露了怯。隊中為首的那人慘叫著跌倒在地,陳五狠狠地在屁股上肉多的地方抽了兩下,對著後麵嚇得躲的遠遠的屯丁們大罵:“你們這群殺才,蠢貨,擠得跟某家後院的豬一般,胳膊都快纏到一起了,你們如何用手裏的家夥。若是某在黑雲都中碰到你們這幫蠢貨,隻要用長槊圍住,也不用動手,你們就會把自己殺的一幹二淨,還不快快散開,按照先前所說的,人和人之間留下兩個人的寬度。”
屯丁們趕緊老老實實的按照要求散開,他們已經被這個黑臉屯長嚇壞了,參加過打劫車隊的戰鬥的人都知道,光那次這人就至少捅翻了十來個人,傳說這人原先是秦宗權的手下,就是那拖著醃人肉做軍糧的魔王,若是讓他著了火,隻怕心肝都要被掏出來吃了。
陳五穿行在隊中,所到之處每個人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在每個人的右腳上用荊杖敲了一下,然後示意脫掉草鞋。待所有人脫掉右腳鞋子後,便大聲喊道:“某知道你們很多人分不清左右,你們給某記清楚了,沒有草鞋的那隻腳乃是右腳,三日之內須得給某記住,否則軍棍有的你吃。”
於是便開始訓練陣列,教授屯丁們如何使隊伍分散和集合,怎樣在指定的地點集中,怎樣進行包圍,怎樣向左向右轉移,怎樣把隊伍列成三條戰線,讓第三條戰線的士卒穿過第二線成為第一線,讓士兵們如何區分通過不同節奏的鼓聲和鑼聲來區分集合,分散,衝擊,投擲標槍的信號。
徐十五站在隊伍裏,右手拿著一柄沒有開鋒的鐵劍,足足有十來斤重,左手持著一麵大盾,汗水已經浸濕了身上的麻衣,沉重的盾牌和鐵劍讓他已經感覺不倒手臂的存在。他隻有16歲,是陳五屯屯丁裏最年輕的一個,因為唐時一名男子一日幹活的報酬就是十五錢,他父親沒有自己的田地,整日裏為別人幹活,於是便為他起名徐十五。這次聽說來這裏可以有免費的飽飯吃,就搶著來了。連續十天的隊列練習讓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每天的訓練還好,隻要做對了就不用挨打,年輕機靈的他隻挨過兩次打就完全摸到了竅門,飯食也不錯,玉米幹飯混著土豆管飽,還有魚湯和鹹菜佐餐,可是讓他覺得最覺得辛苦的是每天晚飯後的體力活,每個人要按照分段挖掘壕溝,建築土壘,按造百夫長的要求支起帳篷,還有輪流在外麵守夜,守夜的人還不許帶著長矛或者盾牌等可以用來撐著打盹的物件。
小胡昨天值夜的時候靠著土壘睡著了,結果第二天被當著大家的麵,由同火的一人五鞭的打了個屁股開花,據那個陳凶神說,這要是在戰場上肯定要砍頭的,因為夜裏值勤打盹,如果敵軍夜襲,會害了一營弟兄的性命,所以讓同火的兄弟來執刑。自此再無人敢執夜的時候打瞌睡了。徐十五正走神了,突然臉上一陣劇痛,緊接著就被踢倒在地,就聽見一個聲音大吼到:“想什麽去了,想討打嗎?”
徐十五趕緊抬起頭來,卻看見那陳百夫長站在自己麵前,說:“你手裏的不是娘們手裏的紡車,是盾牌和刀劍。你這般拿著家夥隻會害了袍澤和自己。”
說罷陳五便抓起盾牌和鐵劍,一邊演示一邊對屯丁們說:“戰場上麵就算你力氣再大,武功再高,也擋不住亂槍刺來。所以你們要保護身邊的同伴,同時讓同伴來保護你,這樣才能多活一會,左手的盾牌用來保護左麵的戰友和自己的,你自己的右側由右麵的人保護,前進的時候注意聽百夫長的號令,先投出手中的短矛,然後快步向前,用肩膀抵住自己的盾牌壓倒對手,同時用手中的武器從盾牌的縫隙刺出,盡量從側麵攻擊對手的肋部,那裏沒有骨頭不會卡住你的武器。碰到不利的局麵也千萬不要掉頭逃跑,那隻會讓情況更糟,難道你手裏拿著刀劍盾牌的時候不能保護自己,屁股對著敵人時候還能活下去。如果對方實力強大就以百夫長為中心靠攏起來組成圓陣,慢慢後退到高地上。”
說到這裏,他猛地把盾牌和武器扔到徐十五的麵前吼到:“抓緊這些東西,這玩意能讓你有田地有女人,某就是靠掌中長槊腰上橫刀掙倒今天120畝勳田還有婆娘的,校尉說等打下了壽州有了自己的地盤,手頭寬裕了,還要給某兩頭牛。小子們,種田哪有這個來的快,好好練吧。”
這段話仿佛一滴水調入滾燙的油鍋裏,屯丁們一下子全哄了起來,勳田和女人,還有牛,勳田可不需要交公糧的,打下的糧食全是自己的,搏一把也說不定能成,徐三趕緊抓起鐵劍和盾牌,緊緊抱在懷裏,仿佛那就是他的田地和牛,他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