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章聽了神情沮喪,的確這等消息,顧全武就算封鎖消息,也瞞不了多久,馬上就應該有消息傳過來,何況如果自己是顧全武,隻怕還故意將這消息傳過來,好減輕在西陵的鎮海守軍得壓力。可方才剛剛接到楊行密大破鎮海軍,直逼蘇州的消息,正想先回去說服安仁義、田覠進攻西陵,一舉消滅錢繆,眼下情況突變,心裏的那種失敗感當真是難以名狀,隻覺得太陽穴上一陣陣刺痛,禁不住雙手拇指在上麵按摩起來。
呂方此時看到這般情況,如果按以往的習慣,自然是“千言萬語,不如一默”,不過昨天陳允的話對他觸動很大,畢竟現在大家是一根線上的螞蚱,顧全武要是打過來,隻靠自己手下那千把人時決計抵擋不住的,如果這時候還和王茂章勾心鬥角,那就是一起完蛋,這裏離丹陽少說也有幾百裏路,自己的船隊已經全部派走了,就算再怎麽厲害,靠兩條腿也沒法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下,通過這河流縱橫的幾百裏敵軍地盤,跑回丹陽去。
想到這裏,呂方咳嗽了一聲,起身說道:“董真已死,董昌也困守內城之中,看來完蛋也就是早晚間的事情了,我們也應該早做準備,末將以為,還是趕快派信使通知宣潤行營都統安使君為好。”
帳中頓時響起一陣讚同聲,雖然說王茂章力主進攻西陵,是要把安仁義和田覠拖下水,還把身為潤州行軍司馬的呂方也硬扯過來。可畢竟節度浙江兩岸的淮南軍的統帥是安仁義,正在圍攻嘉興的魏約、董昌部將徐淑也是歸於安仁義統一協調,這一帶手下兵力最雄厚的淮南軍將領也是安仁義,無論是為了協調諸軍行動還是為了向其要援兵,都應該向安仁義通報。
王茂章點了點頭,他也從方才的噩耗的打擊中清醒了過來,對呂方問道:“呂司馬,你與鎮海軍也交兵多次,又有細作在那邊,對那邊的情況比我等客軍清楚,想必此時心中也有對策了,此時情勢緊急,說來與我等聽聽可好?”
呂方聽了一愣,自從初次見麵以來,王茂章給他的印象就是傲慢自負,心胸狹窄,此刻這般和氣的問話還是第一次,呂方微微一考慮,恭謹的答道:“若王將軍詢問如何披堅持銳,破當麵之敵,末將敢不竭忠盡智;可今日王將軍詢問之事,涉及淮南諸軍,非末將所敢多言,以在下淺見,王將軍也有些逾越了。”呂方這一席話,給了王茂章一個軟釘子,意思是你王茂章不過是一個前營兵馬使,如果是你問我如何攻打前麵的西陵鎮海軍,那我自然必須回答你,可現在你問我鎮海軍即將有大隊援軍趕來,該如何應對,那就涉及到這邊幾部分淮南軍的配合協調問題了,那就不是我呂方一個小小莫邪都指揮使所能夠說的了,你王茂章問這個也超出了你的職權範圍了,這至少是安仁義得事情,我呂方是安仁義得行軍司馬,可不是你王茂章的行軍司馬。
自從呂方被歸到王茂章麾下以來,一直都低調的很,不要說對王茂章,就算是對其手下地位低於呂方的人也是恭謹的很,沒想到今天呂方一下子給了王茂章一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碰。王茂章的臉色頓時由黑轉紅,由紅轉紫,顯然已是怒極,兩廂的王茂章將佐紛紛出言斥罵,有的性急的都已經手按刀柄,隻等上麵一聲令下,便要白刃相見了。王佛兒幹脆一把把呂方扯到自己身後,準備護著呂方殺出帳外。一時間軍帳內劍拔弩張,眼看一場火並便要開始了。
這時,上首的王茂章喝道:“混賬,還不快都給我閉嘴,想造反了嗎?”下麵的將佐們這才悻悻的收起兵器,閉嘴回到自己位置上。王茂章這才對呂方問道:“既然呂將軍不願意和我說,那明日我們便一同前往宣潤軍老營,你說與安都統聽吧。”話說到這裏,王茂章臉色如鐵,顯然是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的怒氣,也不在多話,自顧起身往帳後去了,軍議便這般不歡而散了。
呂方一行人回營的路上,陳允看呂方愁容滿麵,顯然腹中有心思,便上前問道:“將軍莫非擔心那王茂章心懷怨恨,找機會報複。”
呂方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擔心也沒用,我發愁的不是這個,卻是如何把這千餘將士帶回丹陽。”
陳允聽了笑道:“縱然那顧全武盡得董昌資糧甲杖,軍力大振,與淮南軍相較,勝負也不過五五之數,將軍也太悲觀了些吧。”
“若是楊王不撤兵,淮南軍居上遊之勢,勝負何止五五之數,就怕淮南樹敵過多,無法專力江南,那時我們莫邪都可是在最前麵,退兵可就千難萬難了。”
此言一出,陳允也眉頭緊縮起來,
已是二更時分,呂方還在榻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自從穿越來以後,沉重的體力勞動早已治愈了他的失眠症,可今天不知怎麽了,都躺了兩個多時辰了,還是絲毫睡意,索性坐了起來,耳邊傳來旁邊王佛兒的呼嚕聲,自從呂方遭到刺殺後,王佛兒便睡在指揮使帳篷的外間,貼身護衛呂方。
看著王佛兒魁梧的身體,呂方露出一絲笑容,穿越以來已經有近十年了,自己也從一開始的不適應,逐漸融入了這個時代,對古代人的種種做法也由奇異、鄙視變為了解乃至認同。莫邪都這個以自己為核心的小團體,要如何才能在唐末這個黑暗的時代生存壯大下去呢?
王佛兒、陳五、範尼僧、陳允他們投入自己麾下的原因不一,但共同的一點是覺得自己是一個能夠帶領他們在這個黑色的時代活下去,看到曙光的人物。用中國古代的話說就是有天命在身,可自己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經過十年在亂世的磨練,自己已經能夠熟練指揮數千人的軍隊,在前世的知識在熟悉了文化差異以後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攜帶來的玉米和土豆能夠讓同樣的土地養活更多的人,如果在有了一兩州地盤後,還可以通過火器的革新,在軍事上取得對周邊的裝備優勢,甚至連一統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這些就足夠了嗎?
從軍事才能上說,這個時代有很多人都遠勝自己,到現在為止,自己的勝利很大程度上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如果要說自己聊以*的,應該算是對人才的鑒別和胸襟。自己的知識和科技優勢在沒有得到足夠地盤的前提下,擴散出去隻會有害無利,對手擁有的巨大資源優勢,會比自己更好的應用科技,要知道戰爭是科學技術發展的催化劑。。
那麽無人能及的便是對未來的預見了,想到這裏,呂方的嘴角不自覺的上翹起來,雖然自己知道也不過時大略,但是將書籍中記載的和現實一一印證,也可以知道很多當代人不知道的東西了,例如在出兵前,自己就可以確定董昌必然完蛋,那麽作戰策略就很明確了,在錢繆消滅董昌全師回援前,盡可能的多占實利,擴充自己的實力,然後見好就收,不要在錢繆未來的進攻中受到太大的損失,那麽在這錯綜複雜的戰局中,自己如何才能自保呢?
想到這裏,呂方在榻上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從幾案上取出一份地圖,就著皎潔的月光細細查看起來,呂方的手指沿著江南運河滑動,從丹陽至蘇州一直往下,突然在一個點上停頓下來。
“嘉興,就是嘉興。”呂方口中喃喃自語道,隻要拿下嘉興,宣潤軍和淮南本部便能通過運河連成一氣,就算淮南多線出擊,兵力不足,楊王領主力回廣陵,宣潤軍也可以緩緩抵抗,沿著運河撤退,已經處於不敗之地。可是現在嘉興還在錢繆手中,圍攻嘉興的正是先前敗於顧全武手下的淮南將魏約,魏約能不能夠在顧全武回師杭州前拿下嘉興呢?呂方的心裏滿是問號。
浙東越州城,鎮海軍帥帳中,帳中眾人都在竊竊私語,大半人臉上都滿是喜色。自古以來攻城戰攻城一方都是死傷慘重,越州城乃是董昌的老巢,經營多年,守城將領董真又是有名的勇將,鎮海軍將佐都準備至少損失三分之一,甚至一半兵力了。
可沒想到主帥顧全武使了個反間計,用降將駱團派出城中,利用董真和董昌身邊寵臣湯臼不和的問題,一舉將董真暗殺,然後湯臼和駱團二人還假傳董昌旨意,召集董真親信將佐歡宴,企圖將其一網打盡,結果事發時被人衝出了包圍,逃回軍中,引兵作亂。湯臼為斬草除根,竟假傳越王號令,說董真及其手下謀反,出示董真首級,並帶領越王府親兵包圍軍營,沒想到董真在軍中威望極高,竟爆發了兵變,董真親信帶領著兵變軍和越王府親衛廝殺起來,兩軍混戰中,湯臼和駱團都戰死當場,親衛軍眼見戰況不利,幹脆放火火攻,一時間城門內外火光衝天,城門附近的兵變軍腹背受敵,幹脆開城投降了城外的鎮海軍,鎮海軍進城後,親衛軍不得不退守內城,其餘的浙東軍見狀軍心渙散,便紛紛降了顧全武,於是鎮海軍便不費一矢便拿下了這座東南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