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蒙臉色如鐵,將手中書信又拿起仔細看了數遍,仿佛要將其中每一個字都揉碎了記在腦中一般,過了半響方才歎道:“田覠棄城而出,當真是吳王洪福,天奪其魄,明日我等便大軍渡江,覆其巢穴,省得戰事綿延不絕,引來禍患。”
一旁的王茂章點頭應和,他與田覠、安仁義不同,出身低微,隻是楊行密的帳前親兵,苦戰積功乃至今日,可以說一身功業全係楊行密所賜,此時立功之念尤烈,加之愛子王啟年為安仁義所俘,雖然這些天來他麵上沒有什麽表示,可畢竟父子之間,骨肉相連,豈是無有在乎,眼下終於等到渡江討敵的時候,胸腹隻覺得一股戰意反複激蕩,置於從頂門衝將出來一般。想到這裏,王茂章在椅子上再也按奈不住,站起身來,詢問徐溫道:“已經是二更時分,怎得司徒還未回府?”
“王使君且稍安勿躁,司徒去桃葉山出獵去了,府中已經派人前去通知,算來也就是這個時候了。”徐溫恭聲應道,此次出兵討伐田、安二人,為了讓楊渥曆練一番,楊行密便讓楊渥擔任東南行營行軍司馬一職,跟隨王、台二人,為將來“接班”準備,卻沒想到戰機出現的時候,他卻不在廣陵城中,徐溫身為右衙指揮使,為節度府中將吏,隻得替少主人堵漏。
王、台二人聽說楊渥居然在兩軍對壘的緊要時刻出城行獵,臉上不由得都現出怒容,隻是為主上之子,發作不得。王茂章想起自己愛子為養家苦戰,此時身處敵手,生死不知,那楊渥卻出城打獵取樂,心頭怒意尤盛,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手臂一用力,隻聽得咯吱一響,已經將那竹製扶手給折斷了。
徐溫見狀,哪裏還看不出這二人的心意,可也不好說什麽勸解,突然心頭一動,從懷中又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王茂章道:“這裏還有一封呂方寫給安仁義的親筆書信,也是我那細作一同得來的,兩位使君且先看看。”原來嚴可求得到呂方的這封親筆信後,知道這便是呂方勾結田、安二人的鐵證,自己一門的血仇全在乎在這信上,交給徐溫時仔細叮囑過,隻能將此書信親手呈送給楊行密,免得其中讓他人看到,生出許多波折來。而楊行密今日病勢頗重,一直都在屋中將養,除了王、台二人以外,已經有多日未曾見過將吏了,徐溫暗想這書信與戰局關係十分重大,不如先給這兩人看看,免得誤了大事。
台蒙疑惑的接過書信,展開細看,不由得切齒罵道:“好個惡賊,竟敢勾結逆賊,當日在淮上便應該將其殺了,省得讓其為禍至今。”
王茂章見狀,趕緊從台蒙手中接過書信,看罷後歎道:“這呂方與田、安二人過從甚密,也不是從今日才開始的,不過看書信所言,彼也隻是以糧與安仁義而已,並為出兵相助,征討潤州時,當速戰速決,不給那廝插手的機會。”
台蒙卻是餘怒未消,連連恨聲道:“待某家破了田、安二賊,定要將那廝擒至廣陵,淩遲處死,方得消去心頭隻恨,為後世亂成賊子所戒。”
“阿嚏!”呂方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倒將下麵的明州使臣嚇了一跳,正絮絮叨叨的告罪聲也停了下來,一雙惶恐不安的眼睛盯著呂方的麵容,好似驚弓之鳥一般。
呂方無趣揉了揉鼻子,自忖道:“估計又有誰在背後說某家的壞話了!”
日前他依呂淑嫻所言,派出高奉天前往台、溫、括三州,與當地豪強聯絡,準備圍攻趙引弓,同時修書與許再思、趙引弓二人,說自己要領大軍直往與福建的交界處,以為聲援,令他們二人各遣兵千人隨行以為侍衛。結果許再思倒是爽快的很,呂方剛剛過了浙江便碰到使臣回報,說自當讓許無忌領兵以為前驅。而趙引弓那邊便麻煩多了,派來的使臣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就是明州地處海邊,岸線曲折,海島眾多,這些年來兩浙連年激戰,大量潰兵逃入海中,以為賊寇,明州受害尤為嚴重,他兵力都去防守海寇了,無力隨呂方出征,隻送了五千石糧食來,還請呂方相容。
“哈!”呂方聽到這裏,不由得笑出聲來,他已經聽出了那趙引弓的話中的深意,他是決不會派兵來的,若是呂方你來硬的,他便逃入海中,兩浙島嶼眾多,地形複雜,到處都是藏身之地,自古以來海寇便是大害,東晉的孫恩、盧循都是其中翹楚,任你呂方天大的本事,也要頭疼不已,還是相安無事為上。
呂方身旁的將佐也不是傻瓜,紛紛喝罵起來,尤以舟師統領周安國為甚,他幫助許再思攻取越州時,與趙引弓連番大戰,皆獲全勝,對其頗為鄙視,此時在主公麵前,更是罵的尤為大聲,唯恐落於人後。
呂方站起身來,身旁的將佐的罵聲停息了下來,他走到明州使者身前,弓下身子,雙目凝視對方雙目,一字一頓的說道:“汝且待我傳話與趙刺史,某自起兵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錢繆一世梟雄,以為有堅城可持,三日之內,身首異處;明州雖固,可與杭州相較?石城山之戰,他集浙東之力,與某偏師相較,不過半日工夫便灰飛煙滅。今日若領兵來降,尚可保一門富貴,若領殘軍,遁入海中為寇,他日士卒離叛,隻怕求為一黔首亦不可得。”
說到這裏,那使臣早就是是滿頭冷汗,伏在地上連連叩首不已。呂方站起身來,很滿意方才自己“王霸之氣”大放的效果,笑道:“罷了,回去後,告訴你家主公好自為之便是了,是生是死,由他自己選擇。”
那使臣哪裏還敢多言,聽到呂方讓他退下的聲音,如蒙大赦,趕緊爬起身來躬身退去。待其退下後,一旁親信將佐紛紛出言請求以為前驅,進攻明州,呂方卻擺了擺手笑道:“那趙引弓也是見慣兵戈的老兵痞了,從董昌那時便四處惹事,某方才都是些虛言,哪裏嚇得倒他,我方才說的那些大話,不過是讓其將注意力集中到我這邊來,待到高判官到了台、溫、括三州,調集州兵三麵合圍,便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將其穩穩拿下。”
眾將佐紛紛稱讚呂方廟算得當,未戰便已經穩操勝券,趙引弓那跳梁小兒不自量力,定然是落得個沒下場。呂方聽的心中也頗為得意,自其攻下杭州之後,諸事順遂,隱然間以為自己是朱溫、楊行密、李克用一流人物,聽到部屬的恭維聲,不由得覺得熏熏然,好似飲了七八分醇酒一般。
呂方領兵渡過浙江之後,便水陸並進,沿著蕭紹運河一路東下,這次他領了內牙軍和一坊兵,還有舟師大部,幾有戰船百餘艘,兵士八千餘人,旌旗綿延數裏,軍容極盛,一路上看到兩邊田野肥美,溝渠縱橫,水塘隨處可見,如論農業基礎,隻怕連呂方現有的蘇杭二州也及不上,怪不得會稽秦時便號稱東南大郡,隻是田畝多有荒蕪,勞作的百姓也衣衫襤褸,少有牲畜,看來年前越州的拉鋸戰,對此地的破壞還遠未恢複。
由於沿著運河行軍,軍中舟船也充足的很,呂方軍中輜重大半都用水運,士卒除了自身兵器甲胄和少許糧秣,什麽也不用搬運,所以負擔很輕,加之呂方故意要留給高奉天說服聯絡浙東三州的時間,行軍的速度也不快,所以渡過浙江之後,呂方居然花了五天時間,前鋒才到了石城山。
待到了石城山,前鋒卻傳來消息,說越州刺史許再思已經在那邊迎候,呂方聽了倒是一喜,若是在越州城中,隻怕還有許多麻煩,若是在石城山,隻需將武勇都中首領擒住,再以大兵相脅,便可將其分而治之,那是越州城也不過是熟透了的果實,自然會落入自己囊中,趕緊下令派使者傳許再思來中軍相見。
不久,呂方便接到使者回報,說許再思言軍中不可一時沒有將帥,不肯前來中軍來,還說呂使君到石城山後,自當前來拜見。呂方聽了先是微微生氣,轉而想也不過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情了,杭州相距越州不過兩三日路程,田安二人作亂後,自己可傾全軍之力圍攻,許再思又能玩出什麽花樣來,想到這裏便釋然了。
待到離石城山還有兩裏路,呂方便看到遠處石城山下黑壓壓的一片,竟然好似六七千人一般,不由得吃了一驚,武勇都當年作亂之時,全軍還不到萬人,後來編練降軍,也不過一萬兩千人左右,取了越州後,雖然不知道兵力多少,可是如今越州殘破,想來也不可能增長太多。眼下看來,出去分守各縣和州城之中的以外,武勇都軍力已經盡數在這石城山了,這許再思到底為何要這般做呢?
作者的話:這些天我覺得書進入瓶頸了,自己的控製力相對於整個作品的架構來說,太弱了,所以更新也慢了。有些讀者說我的書老是打醬油,可是和太陽和月亮一樣,一個主人公的高度,是和他的對手的個性高度聯係在一起的,和小孩子搶棒棒糖的戰鬥大夥喜歡看嗎?楊渥是楊行密的兒子,主角接下來的重要對手嗎,我覺得花上幾千字讓他出場是合適的,性格導致命運,不描寫他的性格,就難以讓人信服的看到他後來的命運,而他的命運和呂方的命運也是有相當的關係的,所以我才花了那麽大的筆力來寫他。最後,個人體會,小說還是一百萬多一點就夠了,太多了容易讓人厭煩,水準也會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