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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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聯姻中

堂上眾人聽了紛紛點頭,正如王審知所說的,當時的福建地形崎嶇不平,土地貧瘠,戶口稀少,據唐代名相李吉甫所著的《元和郡縣圖誌》所記載,作為威武軍治所所在的福州,元和時所轄的戶口不過一萬九千多,建州一萬五千多、泉州三萬五千、漳州一千三百多,汀州兩千三百。而光宣州一地當時便有戶口五萬七千多,洪州則有九萬一千多,在還處在農業社會的古代中國,戶口數往往就意味著一個區域的財力和稅源。呂方與其花費力氣去啃威武軍這塊沒什麽肉的硬骨頭,還不如去向西、北兩個方向擴張。

看到堂上的這些威武軍的核心勢力都讚同了自己的決定,王審知不由得精神一振,趕緊接著趁熱打鐵王審邽道:“此事幹係威武軍和王氏一族的存亡,旁人是決計不成的,二哥,隻得辛苦你跑上一趟了。”

王審邽卻沒有立即應答,沉吟了半響方才抬起頭道:“既然三弟這般說,某家自當從命。”

既然王審邽都已經表示讚同了,與呂方聯姻這檔子事便定了下來,於是眾人紛紛商討起如何接收呂方割讓的溫州兩縣,禮數等細微小事,可那王審邽仿佛心事重重一般,一言不發,隻是低頭思忖,王審知一邊與旁人商討,卻不住偷眼看二兄的臉色。

待到諸事商討完畢,已經到了午飯時分,由於時間緊迫,眾人紛紛告辭,王審知也不挽留,待到其餘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快步走到王審邽身旁,輕聲道:“聯姻之事,還請兄長見諒。”

王審知的話沒頭沒腦,可王審邽卻理解了對方的意思,擺了擺手道:“子承父位,這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又有什麽要見諒的?”

“話不能這麽說,這位子本是大哥的,他去世時,沒有留給延應,卻直接給了我,也難怪延應侄兒胸中有怨氣,著了那趙引弓的道兒。”王審知說到這裏,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他日我去後,這位子本應還給二哥或者大哥之子的,可今日事後,隻怕……。”說到這裏,王審知便再也說不下去,神色間滿是愧疚之色。原來那準備和呂方幼女聯姻的王延翰乃是王審知的嫡長子,此時王審知正當盛年,還沒有確定自己的繼承人,可此次若是和呂方聯姻成功,王延翰便成了呂方的嫡女之婿,自然他便平添了一個強力臂助。這王延翰本就是王審知的嫡子,又有了這麽一個強力的外戚,這下一任威武軍節度使之位又有誰能爭得過他呢?

“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又何必愧疚呢?”王審邽笑道,平日裏如同老農一般古板的臉龐突然生動了起來:“大哥去世之時,我等四麵皆敵,險象環生,須得一有能之人為主,大夥兒才能渡過難關,若讓延應即位,反倒是害了他。等到你去世的時候,我等根基已經穩固,那時就得明長幼之序,嫡庶之分,延翰是你的嫡長子,是自然的繼承人選,若你為了一點私情,將大位還給其他人,亂了規矩,出現骨肉相殘的慘劇,死後你又有和麵目去見大哥呢?”

聽到二哥的話,王審知點了點頭,道:“二哥說的不錯,我受大哥之位,心下對大哥留下的那四個孩子總有愧疚之心,平日裏衣食用度都與諸子無異,卻沒想到讓其有了非分之想,從這次的事情來看,反倒害了他們,此番與呂方聯姻,倒也鏟除了這條禍根!”

王審邽點了點頭,拍了拍王審知的肩膀:“這就對了,大哥早亡,諸子尚幼,身處險境,我又不成器,這位子就是上天所授,你就安安心心的坐下去,別胡思亂想的。”

王審知聽到二兄這般安慰,又回想起昔日大哥對自己的恩義,心頭回蕩著一股暖流,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王審邽的右手。兄弟二人持手相握,隻覺得此時心中安樂的很。

杭州,鎮海軍節度府,呂方坐在堂上,一旁高奉天正念著書信:“末將仰仗主公威靈,威武軍王審知同意和議,已經斬趙賊之首,封還其所劫掠財物,歸還馬匹。”聽到這裏,呂方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想不到李彥徽這計謀還真的成了,我還以為他最多將其逐出福州,拿句逃走了搪塞我便是了,想不到還這麽幹脆的砍了那廝的腦袋,連財物都還回來了!”

“主公說的不錯,不過那也是主公善納雅言,威名遠揚,那王審知才會這般好相與!”高奉天不輕不重的拍了呂方一個馬屁,仔細看了看呂方的反應的才繼續說道:“不過那王道成此番做的不錯,這樣一來,南邊的問題就都解決了,主公便可以專心對付北麵了。”

呂方笑著點了點頭,將高奉天的馬屁照單全收,他也不是不知道高奉天方才這麽說的用意所在,作為一個呂方集團的既得利益者,自然對李彥徽這樣的後來者會有相當的戒備心,而且李彥徽和陳璋又有不同,李彥徽在投入呂方集團之前便是經驗豐富的行政官僚,而且無論從學識和資曆來說,在呂方麾下都無人能比擬,一旦融入集團內部,獲得呂方的信任,對於高奉天為代表的舊行政官僚勢力造成的威脅也就大的多,高奉天眼前的反應已經是非常克製了。而對於呂方來說,李彥徽這樣的新血不斷融入不但有助於擴大己方的勢力,而且也有助於防止舊有勢力集團化和凝固化,有助於提高自己對手下的控製能力,所以對於李彥徽的投靠,他是持著非常歡迎的態度的。

高奉天見呂方對自己的建議表示讚同,精神不由為之一振,便繼續念了下去:“威武軍王審知遣其二兄泉州刺史王審邽與末將同來,拜見主公,為其子王延翰向主公之女求親!”

“什麽?”呂方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頓時高了八度:“向我女兒求親?”

高奉天被呂方嚇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說錯了什麽,結巴的答道:“不錯,正是向主公小姐求親。”

“王道成那廝是白癡呀,這等要求為何不當麵拒絕?”呂方一邊罵罵咧咧,一麵背著手在室中來回走動,仿佛一隻關在鐵籠中的猛獸。

“這個?這個?”從沒有見過如此失態的呂方的高奉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呂方的回答,還好呂方也不需要手下回答自己的問題,隻是在室中快速的來回走動,突然,他停住腳步,盯著高奉天問道:“那王審邽現在已經出發了嗎?”

“主公,信使乘快船從福州至杭州約需八日,隻怕此時那王審邽已經出發了。”高奉天呆呆的應答道,他還沒有弄明白呂方為何如此惱怒,按說呂方那嫡長女今年已經十一周歲,雖說結親還早了些,可王審知明顯也隻是要訂婚罷了,再說這等政治聯姻,對於雙方的年齡本來就不重要,可呂方又為什麽這般激烈的反應。高奉天腦袋裏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難道主公與王審知議和不過是個幌子,其實是為了迷惑對方,尋找機會,一舉吞並威武軍,而王審知如今真的要聯姻結盟,主公猝不及防,所以才這般表現?怪不得這等要事,不派我等舊人,而是派王道成那等新進之人。”高奉天想到這裏,越想越覺得自己方才的念頭不錯,稍一沉吟,便抬頭笑道:“其實那王審知派人求親乃是一件好事!”

“好事?”呂方聽了一愣,轉而怒道:“奉天你莫非昏頭了,這怎麽說是好事?”

高奉天胸有成竹的答道:“那王審邽乃是威武軍中的第二號人物,豈不是上好的人質?更何況我等大可師朱瑾故智,精選軍士偽裝成送親之人,趁機突襲王審知,豈不是可以兵不血刃,一舉吞並福、建、泉、汀四州?”

“人質?吞並?”呂方聽到這裏,不由得怒笑道:“哪個跟你說我要進攻王審知,那四州土地崎嶇不平,戶口稀少,哪裏是一時間拿得下的,我現在應付北邊的楊行密還來不及,哪裏還有心思和王審知那廝動幹戈。”

高奉天這才知道自己方才完全猜錯了,可他越發糊塗了,既然呂方已經下定決心和王審知修好,那雙方聯姻皆為更加穩固的政治聯盟豈不是更好的選擇嗎?更何況按照王道成心中所寫,哪個求親的王延翰乃是王審知的嫡長子,這樣一來,呂方便成了未來的威武軍節度使的嶽父,這等趕上門的好事,為什麽主公卻這副模樣呢?高奉天完全糊塗了。

看到高奉天這幅全然不解的模樣,呂方隻覺得一股子無明火直衝頭頂。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在很多方麵已經完全的融入了這個唐末五代的亂世,可是讓他將自己還隻有十一歲大小的親生女兒,作為政治籌碼換取利益,他還是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湧動著怒氣。

“絕對不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呂方突然高聲喊道:“高長史,我不管你怎麽幹,在王審邽趕到之前,你一定要給我想出一個辦法來,不能把潤華當做籌碼犧牲掉!”說罷,呂方便氣呼呼的奪門而去,隻留下高奉天一個人站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