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淑嫻坐在庭院中,正一麵熟練的搖動著手中的紡車,一麵和旁邊一同勞作的婦女說著閑話,在他身旁,呂方的長女呂潤華正一麵抓著弟弟的雙手,防止其將指頭塞到嘴裏去,一麵饒有興趣的聽著母親和旁人的交談,冬日的陽光透過庭院中兩顆大樟樹枝葉的縫隙,照射在正在勞作的眾人的臉上,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氣。
一個鵝蛋臉,鼻翼兩邊有些白麻子的俊俏夫人一邊搖著手裏的紡車,一邊笑道:“大小姐,姑爺他都是二品的高官了,你還親自動手幹這等粗活,莫說姑爺還缺這幾匹麻布不成?”
呂淑嫻笑答道:“你還笑話我,阿雄他現在也是三四品的官了,你現在不也搖的挺起勁的,莫非他也缺這幾匹麻布?”原來方才說話那婦人便是呂雄的妻子,在淮上時便與呂淑嫻手帕交的好姐妹,私下交談起來也就以呂淑嫻未曾出嫁時的稱呼,提起呂方也不以現在的官職相稱,而隻是喊上一聲姑爺。
聽到呂淑嫻的回答,那俊俏夫人一邊笑著,一邊答道:“倒不是缺這幾匹麻布,隻是一下子當了這官夫人,整日裏端坐在府中,卻沒正經事情做,隻覺得乏的很,連吃飯都沒胃口,還是來姐姐這裏,搖搖這勞什子,說說閑嘴,回去吃飯也香了,睡覺也睡得死了。”說到這裏,她搖了搖頭,道:“我家那口子便說我,先前貧賤時幹活是沒辦法,現在他當了大官還要做,當真是天生的勞作命,若是磨的雙手老繭,可莫要怪他娶個小的回來。”
庭院的笑聲頓時靜了下來,原來院中的人除了七八個是呂淑嫻的貼身仆婦外,其餘幾乎都是鎮海軍中的淮上舊人,她們的丈夫昔日出身也都和呂方相仿,都不過是田客、農人一流,最多也不過是小地主罷了,娶的妻子自然也是和他們身份差不多的,可如今隨著呂方當上了兩浙之主,他們自然也是隨之雞犬升天,自然眼界和胃口也隨之上升,俗話說:“富易妻,貴易交。”雖說還沒有人休妻另娶,可納妾的可大有人在,所以方才那人的話一下子觸動了眾人心中的痛處,隻有對談話內容還一知半解的呂潤華好奇的左右四顧,奇怪氣氛的突變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呂淑嫻心下也不禁黯然,方才好友的話雖是無心,也觸動了她心中的那隱秘之處,她當年身為莊主之嫡女,卻委身與還是一介田客的呂方,自然是慧眼識英雄,可隨著呂方地位日高,她心中的那一點點擔憂也日漸增大,畢竟自己沒有為呂方產下男兒,終於有一天這個擔憂變成了現實,沈麗娘出現了,麗娘的美麗如此耀眼,讓她私下裏都有點自慚形愧。麵對著丈夫,呂淑嫻做出了理智的決定,畢竟以呂方現在的地位,就算今天她趕走了沈麗娘,遲早還會有吳麗娘、許麗娘繼續出現,與其現在惹得丈夫不快,還不如爽快的答應,遂了呂方的心願,想到這裏,呂淑嫻不自覺的低頭看了看身邊男孩的臉龐,挺直的鼻梁,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她的生母活脫脫一個模子出來的。“好歹自己並非一無所得的!”呂淑嫻這才覺得自己的心裏舒服了不少,不由得伸手撫摸了一下兒子滑*潤的臉頰,惹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妹子且請放心,若是阿雄欺負你了,姐姐為你出氣!”呂淑嫻整理好心情,笑著開解道,呂雄的妻子性格潑辣的很,本是個心裏存不住事的人,聽呂淑嫻開導了幾句,也就笑了起來。呂淑嫻見其已經了了事,便一邊繼續紡麻,一邊說道:“你們說任之現在當上二品官了,我也不必再親自動手勞作了,我卻以為並非如此。我且問一句,現在鎮海軍共有多少吏士呀?”
呂雄婦人撓了撓胳膊,答道:“具體數字倒也不清楚,不過往少裏數,隻怕也不下三四萬人了吧?”
“嗯,你們想想,這三四萬人要吃要穿,可偏生又整日裏拿著刀劍廝殺,沒有時間勞作,都要靠百姓供養。可兩浙百姓自董昌之亂以來,哪一年沒有打仗,剩下的戶口隻怕連一半都沒有了,卻要擔負這麽多軍士?若是征稅過重,百姓又如何承受的起?男人們在外麵打仗,沒法種田,我們女人們在家裏若是多織點布匹,起碼衣賜這塊上也能貼補些。當年在淮上時,任之領著男人們在外麵打仗,我們不也是這般才撐了下來,今天我便要給大夥兒做個榜樣,千萬不可富貴了便忘了本!”呂淑嫻手上不鬆,紡車嗡嗡的轉著,口中卻滔滔不絕,說出一番道理來。
眾人聽到呂淑嫻這番道理,不由得連連稱是,那呂雄的妻子笑道:“姑爺好福氣,討得大小姐這等賢妻,不然豈能打下這麽大一番家業來。潤華,待到將來你長大了,當上了公主娘娘,可不能忘了你*媽的話,要打一個金子的紡車,當做陪嫁送過去!”她後麵那番話卻是對一旁的呂潤華說的。
呂潤華對對方的話半懂不懂的,應答道:“媽媽的話潤華自然是銘記在心,可為什麽說潤華當上公主娘娘呢?”
呂雄的妻子正要解釋,呂淑嫻卻打斷道:“你姑姑在說胡話哄你玩呢,你小孩子家還當真了。”她治家極嚴,像這等犯忌的話,若非人多,隻怕當麵便要責問這個舊日姐妹了,呂雄的妻子也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她對呂淑嫻這個舊日的大小姐是且敬且畏,立刻便轉換話題。
眾人正在庭院中談的熱火朝天,卻聽到外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呂方從外間走了進來,呂雄的妻子是個快嘴的,站起身來,福了一福笑道:“真是說到曹操,曹操便到,正和姐姐說到姑爺,姑爺便回來了!”
呂方剛從節堂回來,正為王審知要為嫡長子向自己女兒求親發火,剛一進門便一頭撞到這麽多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強壓下怒氣,裝出笑臉答道:“原來是妹子來陪淑嫻了,好些日子沒見了,妹子倒生的更俊俏了。”
“嘿!姑爺官當得大了,嘴倒是還和過去一般甜,姐姐果然生的好福氣,倒是我家的阿雄能學上三分,那妾身就可以燒高香了。”那婦人聽了呂方的恭維,倒是開心的很,不由得埋怨了自家丈夫幾句。
呂淑嫻看到丈夫來了自己這裏,趕緊站起身來相迎,她與呂方十餘年夫妻,相互之間何等了解,走近幾步便發現呂方乃是強裝笑臉,臉上還是餘怒未消,定然是日裏在堂上議事時出了什麽事,她是個極精細的人,走到呂方身邊,對那婦人道:“任之正好今日來我這兒,不如等會叫阿雄他們晚上一同來這裏聚一聚,投投壺,開心一下?”
那婦人雖然是個快口的,可也不是傻子,一聽到呂淑嫻這般說,立刻便會過意來,笑道:“姑爺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豈能還把阿雄那等粗笨漢子弄來攪局,來來來,大夥兒快些收拾家什,莫要妨礙了姐姐和姑爺!”
眾婦人聽了呂雄夫人這般說,趕緊收拾手中家什,齊聲告別,呂淑嫻虛留了幾下,才送那些人離去,待回到院中,卻看到呂方坐在台階上,將女兒潤華和兒子潤性放在大腿上,不知說著什麽笑話,將他們哄得笑個不停。
看到這等天倫之樂的情形,呂淑嫻臉上也泛起一陣笑容,輕輕的走到丈夫背後,為他按摩了兩下肩膀,過了片刻,呂潤華耐不住性子,要起身去後院玩耍,潤性也跌跌撞撞要跟著姐姐同去,二人跳下呂方的大腿,呂淑嫻待兒女遠去了,笑道:“呂郎,天氣冷了,莫要坐在台階上,讓寒氣入體,傷了身子!”
呂方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向屋內走去,呂淑嫻尾隨進屋,吩咐婢女取來熱茶,呈了上來,問道:“呂郎今日在堂上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嗎?”
呂方微微皺眉,他並不對妻子看出自己的心事有什麽奇怪的,畢竟兩人已經同床共枕十餘年,自己也沒有有意隱瞞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沉聲道:“不錯,今日接到從福建那邊傳來的消息。”
呂淑嫻愣了一下,問道:“莫不是和威武軍那邊的事情不順?”
“那倒不是!”呂方搖了搖頭:“王審知已經同意了和議,斬殺了趙引弓,還歸還了馬匹還有趙引弓所攜帶的財物。”
“那豈不是正好?”呂淑嫻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先前聽過呂方和對方談判的底線,哪怕對方要呂方出錢買馬,甚至不交出趙引弓,隻要願意與鎮海軍議和,呂方也願意達成協議,畢竟隨著田、安之亂的平息,北方的楊行密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而且內部財政的壓力也十分沉重,這一切都迫使呂方盡快達成和威武軍的協議,而此時丈夫的表現讓她十分不解。
“唉!”呂方歎了口氣,將信中所說的王審知為自己嫡長子求親的事情向妻子一一道明,連泉州刺史王審邽一同前來的事情也說明了,說完後,他將喝幹了的茶杯放到一旁,臉上滿是鬱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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