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首的守兵話音未落,徐知訓身後便擲出一件物事來,落在眾人中間的空地滾來滾去。眾守兵下意識的向旁邊一閃,待到那物件停下來細看,個個不由得大驚失色,原來那物件血跡斑斑,雙目圓瞪,竟然是王府守將徐虎的首級。
“徐虎謀逆,某奉家父之命,已經將其誅殺,爾等受其蒙蔽,皆赦無罪,還不快快釋兵歸降!”隨著徐知訓的嗬斥聲,隨他而來的軍士們手持軍器,一齊踏上一步,這無形之間又給門前那數名守兵加大了壓力。眾兵丁對視了幾眼,便紛紛放下兵器跪伏道:“我等歸降!”
徐知訓滿意的點了點頭,身後的薛舍兒一招手,數人立刻衝上前來,將軍器收繳了,又將歸降的軍士驅趕到一旁看管起來。那大門已經被鐵鏈鎖了,一時間也找不到鎖鑰,便用鋼刀連斬,隻見火星四濺之下,那鐵鏈便斷作兩截,落在地上。不待薛舍兒下令,一眾軍士便推開大門,蜂擁而入。
“頭兒,怎的連徐將爺也成了反賊?這廣陵城中到底誰是叛逆,誰是好人呀?”守兵中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迷惑的看著地上的首級和蜂擁而入的軍士,低聲詢問那為首的漢子。
“要命就閉嘴。”為首那漢子臉色已經嚇得慘白,四周看守的軍士手中的刀槍閃著寒光,直到他們走遠了些,他才回過頭來,低聲道:“你一個當兵吃糧的,管他誰是叛逆誰是好人?記住,情況不對就跑,腦袋掉了可沒法再長出來!”
庭院中已是一片混亂,婦女的哭喊聲和哀求聲充斥其間,不少楊隆演和史太夫人身邊婢女和楊氏親屬都以為這支突然衝進來的殺氣騰騰的隊伍是徐溫派來謀逆的,很多女子為了避免受辱紛紛跳入院中的池塘裏自殺,還有出身低微的仆役則乘機盜竊劫奪財物,想要乘機發一筆橫財,有幾個隨徐知訓衝進院中的士卒也眼紅了,紛紛拔刀加入了劫奪婦女財物的行列,這更增添了院中的混亂。
徐知訓臉色鐵青的疾行在隊伍的最前麵,手中提著的寶劍已經沾滿了鮮血,楊隆演和史太夫人所居住房間就在不到二十步遠的地方,眼看勝利觸手可及的時候,徐知訓卻隻覺得呼吸越來越急促,好像有一隻老鼠在自己的胸口裏不住的撓著。
“如果楊隆演和史太夫人不在怎麽辦?如果他們已經被人所殺怎麽辦?”此時的徐知訓的腦子幾乎要爆炸了,各種各樣的念頭不由自主的在裏麵亂竄者,他突然腳下一絆,險些摔了個踉蹌,幸好身旁伸出一隻手將其扶住了,徐知訓回頭一看,卻是薛舍兒,原來方才是被台階絆了一下,眼前便是房門了、
徐知訓轉過頭,對薛舍兒勉強的笑了一笑,才深吸了一口氣,猛的一把將大門推開,衝進門去。
堂上首座裏坐著一個華衣婦人,懷中抱著一個不到十歲的錦衣小兒,正是史太夫人與楊隆演,母子二人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驚惶之色,看到徐知訓一行人衝進屋來,楊隆演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驚恐,不由得大聲哭喊起來,史太夫人一麵輕拍兒子的背部,想要安慰兒子,一麵淒然問道:“徐公子,汝父連忠武王這點骨血也不放過嗎?”
徐知訓看到史太夫人和楊隆演都安然無恙,立即鬆了一口氣,趕緊將手中長劍交給薛舍兒,斂衽下拜道:“微臣見過太夫人、大王,徐虎謀逆,以為臣下所誅殺。此間已經不安全小人奉父親大人之命,將太夫人與大王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驚擾之處,還望太夫人和大王恕罪。”說到這裏,徐知訓揮了揮手,身後的數名軍士便要上前挾持史太夫人和楊隆演。
“且慢!”史太夫人身旁突然閃出一人來,伸手將軍士攔住,徐知訓定睛一看,卻是一名中年婦人,卻是徐府中人,已經數代服侍,對徐溫最是忠心不二,此番被派到史太夫人和楊隆演身旁,監視他們。
“徐虎乃是族中子弟,跟隨老爺數十年,豈會輕易叛變?再說這府中軍士都是親軍士卒,若要平叛,一紙書信即可,豈會弄得府中亂成這般模樣?大郎你說奉了老爺之命,可有書信為憑?若無憑證,還是稍待,等到老爺來了,再做評斷!”那婦人也是個聰明人,已經看出了徐知訓行動的諸般破綻,也頗有膽魄,居然手無寸鐵也敢挺身而出。
“這個——”徐知訓被那婦人一席話駁得啞口無言,一時間居然忘了如何回答,那些本來準備挾持史太夫人和楊隆演的士卒見主上這般,也不禁猶疑了起來。這時,突然閃過一人,衝到那婦人身前,手起一刀就將其首級砍了下來,正是薛舍兒,隻見其指著地上屍首,厲聲喝到:“徐虎謀逆,為他說話的便是附逆,當以同罪論處!”
屋中眾人見狀,不由得噤若寒蟬,那楊隆演本已經止住哭泣,見麵前突然橫屍當地,血濺五步,頓時嚇得昏厥過去。史太夫人雖然強自支撐住了,但也止不住雙手發顫。徐知訓見狀不由大喜,起身道:“正是,舍兒,快些扶大王和太夫人上路。”
薛舍兒點了點頭,這時身後上來一人,身著青衣小帽,在一眾披甲持兵的軍士叢中顯得尤為顯眼,對史太夫人拱了拱手,笑道:“太夫人,這廣陵城中此時便如同覆巢一般,留之者亡,出之者存,還是莫要耽擱,快些隨公子走吧!”
史太夫人此時已經沒有主意,突然看到李儼出現,雖不知曉為何此人突然出現在這裏,但也好似落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不放,哭道:“如此末世,此番妾身若能保得母子性命,自當青燈古佛,不問世事,隻求來世福報,今日事便拜托李金吾了。“
“萬事在我,萬事在我!”李儼連聲道,此時士卒已經尋來了一隻乘輿,將史太夫人母子二人裝了,便趕忙出府去了。
徐知訓一行人出了王府,來時徐知訓約莫有百餘人,可出府卻隻有五十餘人,其餘的多半是看到有財貨可以劫掠,便四散劫掠去了。此時薛舍兒也顧不得收集手下,便抬了那乘輿一路向北門去了。約莫過了一響功夫,眾人便到了北門前,徐知訓令手下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著,平息了一會呼吸,才領著手下向北門去了。
北門校尉遠遠的看到一行人趕過來,趕緊下令手下擺好拒馬,派人前往盤查,剛過了一會兒,便看到一名手下都頭飛奔了過來,稟告道:“校尉,徐大公子要出城!”
“徐大公子?就是那個混世魔王?”北門校尉不由得驚訝的長大了嘴巴,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嗬斥叫罵聲,顯然不知什麽原因,已經有衝突發生在守兵和那位大公子之間了。
“快,快!”那校尉趕緊跑了過去,隻見徐知訓站在行列之首,身後站著數十名披甲軍士,簇擁著一隻乘輿,四周環繞著十幾名城門守兵,為首的正是他的副手,正被徐知訓指著大罵。
“螞蟻大的官兒,也敢攔某家的路,不要你吃飯的家夥嗎?”徐知訓正罵的起勁,卻聽到一旁有人低聲下氣的賠罪道:“公子莫要與那廝動氣,有什麽事讓小人來處置便是!”
徐知訓轉過身來,打量了一下北門校尉,拱了拱手,冷笑道:“怎的,你便是這北門校尉。”
那北門校尉趕緊讓開,不敢受徐知訓的禮,陪笑道:“小的如何敢當公子的禮,卻不知那廝如何惹了公子,動了這麽大的氣。”
徐知訓冷哼了一聲:“某家如何敢動氣,這門是你家開的,某家要從這裏過,還不得由著你們!”
那北門校尉聞言大窘,趕緊詢問副手,原來徐知訓一行人要出城,那副手卻要盤查乘輿中有誰,徐知訓卻隻是不讓,於是爭吵起來,說到最後,那副手低聲抱怨道:“如今北門數裏之外便是鎮海賊,他要出城也就罷了,如何連乘輿裏裝了誰都不讓盤查,還罵人,也太過分了吧!”
“閉嘴!你也不看看這是誰?”北門校尉聽罷了,趕緊壓低嗓門嗬斥住副手,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滿是諛笑:“公子莫要和這個不曉事的計較,來人,快些開門,莫要耽擱了公子的事情!”
“好,你倒是個曉事的!”徐知訓聞言笑道,讚了一聲。那北門校尉連道不敢,不一會兒便開了房門,徐知訓一行人便出城去了,校尉指揮手下關好城門方才回過頭來與那副手道:“我知道你不服氣,可你知道這廝是什麽人?他分明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蟲,被他沾惹上身,便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去,這廣陵城都是他父親的,莫說是帶了一隻乘輿,便是十隻,百隻又有何妨。我們這等微末官兒又何必去當這惡人?”
那副手也不敢與上司爭吵,隻得連聲應了。過了約莫一頓飯功夫,來路上又趕來一隊人馬,為首馬上那人臉色惶急,正是督領廣陵城內諸軍的徐知誥,那北門校尉趕緊上前迎接。徐知誥也不下馬,厲聲問道:“方才可曾有人出城去了?”
北門校尉唱了個肥喏,笑道:“不錯,方才大公子便是末將這兒出去的,已經有一頓飯功夫了。”
徐知誥聞言臉色越發鐵青,連胯下的坐騎也仿佛被主人的惡劣情緒所感染了,發出不耐的嘶鳴,他強壓下心中的努力,盡量沉聲問道:“那廝行中可有婦人小孩?”
北門校尉尚不知大禍臨頭,遲疑的答道:“這個?大公子行中有一具乘輿,小人不敢察看,若是有婦人小孩,想必就是在那乘輿中吧!”
“敗大事者皆奴輩!”聽到這裏,徐知誥心中還存在的最後一絲期望也不複存在,不由得絕望而又憤怒,手起一鞭便抽在那校尉的臉上,將其抽倒在地,不待對方爬起,徐知誥便厲聲喝道:“快開門,某家要出城捉拿叛賊,將那廝關押起來,待某家回來後再來處置!”
城門守兵頓時亂作一團,好不容易才打開城門,那城門吊橋剛剛放下,徐知誥便一夾馬肚,胯下坐騎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出城去,隨行的親兵也緊隨而去,留下一路煙塵。城門的守兵們耳邊傳來北門校尉的喊冤聲,一個個麵麵相覷,從同伴的臉上看到的滿是迷惑的神情。
邗溝城,、位於州西北蜀岡上。《左傳》記載:“哀公九年,吳城邗溝,通江淮,時將伐齊,北霸中國也。”便是說的此城。漢已後荒蕪廢棄,是以又被稱之為蕪城。由於此城俯瞰邗溝,扼守運河咽喉,交通便利。鎮海軍占領蜀崗,兵臨廣陵城下時,主帥呂方便駐節此地,是以後世又稱此地為呂王城。
邗溝城雖然名號中還有個城字,但經過近千年時光的侵蝕,剩下的隻有一個高台和殘缺不全的土圍子了,經過鎮海軍士卒的整治,也隻是將城中的荒草灌木清理幹淨,又在城牆上加了一圈木柵,城外重新挖了壕溝而已。在城中也未曾建築宮室,隻是搭了些帳篷充作幕府之用,畢竟眼下對鎮海軍上下都對於形勢十分樂觀,普遍認為在外無援兵的情況下,最多到明年開春就能拿下這廣陵城,自然沒必要花費諾大力氣修繕宮室為長久之計。
“廣陵、合肥,為兩淮之根本。而淮東控扼之地有六:一曰海陵,二曰喻口,三曰鹽城,四曰寶應,五曰清口,六曰盱眙,而這六地皆以揚州為根本。如今海陵、鹽城二地皆已經落入我軍之手,剩餘數地守將也遣使節前來歸附,廣陵也已經三麵被圍,一麵臨江,旦夕可破。廬州已經為劉金說降。俗話說‘根本已動,枝葉豈能久存?”主公天縱神武,當年領千人渡江,十載奮戰,終可克複兩淮之地,大可問鼎中原,當真是可喜可賀呀!”
“陳先生謬讚了,若非諸君助我,將士用命,憑呂某一人,如何能成此大事?”此時的呂方口中雖然滿是遜謝之辭,但臉上卻頗有自衿之色,在他看來,如今楊行密、朱溫等梟雄要麽已死,要麽也已老去,剩下的餘子碌碌,而自己正當盛年,江淮之地又是財賦之地,稍加積聚,進可問鼎中原,與李亞子一決雌雄,就算退也能割據自雄,成半壁江山。他有了這般雄心,所以並沒有立刻對廣陵發起圍攻,而是先據蜀崗險要之地,對廣陵圍而不攻,分兵攻取淮東諸要地,對於位於淮南邊防軍州的將領,呂方一麵顯示自己強大武力,一麵派出時節,許以高官厚祿,百般拉攏,許諾對方隻要不歸降北麵的後梁朱溫,己方就保證他們現有的地位,甚至加官進爵,以爭取時間,盡可能多的接受楊行密的遺產。畢竟在唐末五代間,這江淮之間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處,財賦人口都勝過呂方原有的兩浙江東之地,若要用兵中原,這便是最好的基地和屏障,他可不希望北方的後梁乘機入侵,將這一切打得稀巴爛,還要花上十年功夫生聚教訓,那可就麻煩了。
此時帳中不過呂方、陳允、高奉天、王佛兒等寥寥數人,可以說都是鎮海軍中的高層人物,雖然各人心思略有不同,但亂世之中,哪個好男兒不希望做出一番功業來,對外則是青史留名,對己則是封妻蔭子,公侯萬代。而呂方身為他們所在集團的頭領,他們自然希望呂方地位越高,他們也能水漲船高,隨之上升。在這個問題上,帳中無論是誰,想法都是一致的。這是陳允對高奉天使了個眼色,高奉天會意的點了點頭,躬身道:“主公此言差矣,自古成事者自有天數,吾輩雖有微勞,又豈敢貪天之功為己有?前漢三傑,皆人傑也,然皆為高祖所驅使,無他,天命所歸,非人力所能左右。吾輩不過恰逢其會,得附驥尾罷了,主公恩厚,餉微勞以顯爵已屬非分,吾輩又豈敢欺世盜名?”
高奉天這一番話出口,便引得帳內眾人齊聲應和,呂方也被對方這一陣馬屁捧得有些熏熏然,笑著擺了擺手道:“你這高和尚,又把你昔日招搖撞騙的功夫拿出來了,某家事先說好了,可沒有半分好處給你!”
帳中眾人聞言不由得轟然下了起來,這裏的人自然都知曉高奉天的根底,但現在他位高權重,就算是帳中這些鎮海軍權力核心的人物,也隻會在私下裏調笑幾句,敢這般在眾人麵前提到隻怕隻有呂方一人而已。高奉天聞言笑了笑:“主公說笑了!”接著他臉色一整,肅然下拜道:“微臣今日說這些不是為了別的,主公繼高祖、太宗之統,掃平諸賊,據有江淮之地,百姓安堵,豪傑歸心,如今天下無主,黎民有倒懸之苦,主公當順天應民,早登大位!”
高奉天話音剛落,帳內眾人也紛紛跪下,齊聲應和道:“順天應民,早登大位!”
韋伯旅遊歸來,九寨溝、成都、襄陽、洛陽逛了一圈,腿杆都要跑細了。什麽的都不說了,努力碼字,晚上還有一更,請大家支持,太監什麽的是不可能的,韋伯爆發力不行,但是耐力和恒心還是有的。
太監什麽的